李清閒望着老人,披麻戴孝,膚色黑銅,滿面苦色,眼窩深陷。
“小民叫王老實,是方圓村的保長之一。就在前幾天,村裡的獵戶連天未歸,我們結夥去找,只找到碎的骨頭,村裡有經驗的一看就說是妖物殺的。誰知昨天,在村外種地的劉老三也慘遭不測……”
保長王老實將原委一一道來。
伍敬天掃視衆人,道:“來幾個人,跟我開棺驗屍,看看是什麼妖物,韓哥,您得來。”
韓安博點點頭。
王老實慌忙道:“這馬上要下葬,開棺驗屍,怕是不吉利……”
“夜衛辦事,不退即敵!”伍敬天拿出夜衛腰牌。
王老實無奈點頭道:“我帶老爺去,現在還沒下葬,開了也好,比挖出來再開吉利。”
十幾個人夜衛跟着王老實,在下葬前開棺驗屍。
伍敬天只看一眼就斷定是狼妖,又問了韓安博,韓安博也說是。
伍敬天不管哭天搶地重新釘棺材的劉老三家人,皺眉道:“既然苦主上告,至少要查訪兩天。”
王老實忙道:“謝謝夜衛老爺,謝謝夜衛老爺。我看這大晌午的,日頭辣,夜衛老爺們不如先去我們方圓村休息,過了晌午再找那狼妖。諸位老爺是來救命的,我們定然好酒好肉招待着。”
“酒不必了,一頓新鮮肉菜就行。”伍敬天道。
“好。我在前面給各位老爺領路。”
在王老實的帶領下,夜衛隊伍趕着牛車向村裡走去,身後的殯葬隊伍忙了一陣才遠遠跟着回村。
葉寒走到伍敬天身邊,低聲道:“伍老大,我有點心慌,總覺得哪裡出了問題。”
“第一次獵妖,怕了?”
“倒不是,就是覺得不舒服,我的感覺一向很準。”葉寒道。
伍敬天點點頭,大聲道:“所有人小心些,這次的妖物或許有些不一般,哪怕進了村子,也不可大意!”
衆人附和答應。
葉寒低着頭,一言不發。
李清閒給韓安博使了個眼色,兩人退到隊伍末尾。
“這種事上,我信葉寒,韓哥,你說村裡會不會有問題?”李清閒問。
韓安博猶豫道:“說不好,這大齊的地界上,什麼事都有可能。再說了,咱們也勸不住伍校尉,小心一些就好。”
李清閒又叫來於平,低聲道:“咱們三個小心點,進了村,不吃裡面的東西,不喝裡面的水,身上的符都戴好了嗎?”
於平和韓安博輕輕點頭。
李清閒跟着隊伍向前走,總覺得自己忘記一件挺重要的事,但具體是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
隊伍過了橋,翻過斜坡,就看到下方農田如同方格子一樣整齊排列,莊稼綠油油的,茂盛喜人,只一眼便心神開闊。
田地中,一些農人男女說說笑笑,聲音脆得像鈴鐺,順着風飄飛。
農田盡頭,便是房屋林立的村子。
有的是草屋木牆,有的是磚石瓦房,村子的最中間,立着一座刷了白漆的三層木樓,遠遠望去白膩膩的。
李清閒問:“那白樓是做什麼的?”
王老實笑道:“那是五娘娘住的地方。”
李清閒正要問,韓安博扯了一下李清閒袖子,以眼神阻止,然後道:“王老實,你說說村子裡的事。”
王老實扭頭看了一眼韓安博,微微一笑,捲起滿面皺紋,和善地道:“村子裡人丁不旺,我們就建了一座五娘娘廟,有了五娘娘,村裡的人丁就漸漸興旺起來。人一多,日子就有了盼頭……”
王老實絮絮叨叨說着家長裡短、村裡瑣事。
李清閒低聲問:“怎麼不讓我問?”
韓安博道:“這是行走江湖的規矩,在野外,遇到坐朝的、坐廟的、坐山的等等,不能亂問名號,多少人因爲這個壞了事。”
“原來如此。”李清閒道。
韓安博壓低聲音道:“這樓,有些不一樣。”
李清閒心裡咯噔一下,自己也是覺得怪異才問的,哪有全白的木樓,多喪氣。
李清閒皺起眉頭,低聲問:“要不要勸勸伍校尉別進村?”
韓安博咬了咬牙,道:“我來。”
韓安博快步走上前,在伍敬天身邊低聲道:“伍校尉,這村子有坐廟的,您是坐朝的,我看,還是不見爲好。”
伍敬天皺了皺眉頭,道:“我們要查狼妖,不能不進村,只是不進那白樓便是。你放心,我曉得,多留個心眼。”
韓安博點點頭,不再多說,退回李清閒身邊,輕輕搖頭。
李清閒嘆了口氣,低聲道:“自從在詔獄西院遇到那事,我就有點怕……不,是惜命。可能是我想多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韓安博道。
衆人下了斜坡,沿着黃土路走向村子,半路上葉寒走了過來,低聲問道:“你信我?”
李清閒微笑道:“這話說的,我不信你還能信誰?我也覺得這地方不對勁。”
“若是遇到事,咱兄弟倆一定要齊心協力。”葉寒道。
“當然。”
兩人四目相視,眼神真誠。
後面的送葬隊伍過了橋,慢慢爬坡。
待送葬隊伍下坡,一個人影出現在小河邊。
周恨望着小白樓的一角屋頂,微微皺眉,暗運真元,踏水而行,渡過河,眼前突然黑霧瀰漫,無數妖魔衝殺過來,喊聲震天。
周恨拔出彎刀與錐劍,砍殺妖魔。
送葬隊伍突然停下,劉老三的遺孀慢慢回身,登上斜坡高處,望向河邊。
就見一身黑衣的周恨站在河邊,雙手緊握刀柄劍柄,微微低着頭,雙眼緊閉。
一線線真元交織成白霧,圍繞糾纏在他周身。
周身三丈內,地面的砂石上下顛簸,簌簌作響。
除他之外,河邊空無一人。
那遺孀烏亮的雙眼看了看周恨,轉身回返。
穿過農田包圍的道路,二十一人的夜衛小隊停在村莊門口。
王老實讓一個村民去準備飯菜,然後笑道:“夜衛老爺,村裡有幾間大公房,足夠住得下諸位老爺,現在就去?”
伍敬天不說話,站在村口。
村口立着一棵五六人合抱的老槐樹,深綠的葉子沉甸甸的,罩出一大片樹蔭。
樹蔭下,六七個納涼的老人扇動着蒲扇,笑眯眯望過來。
前方的砂石道路平整寬敞,幾個婦女端着裝滿衣服的木盆邊走邊聊,三五個小孩正在主路邊的空地上跳格子。
兩側木屋、土屋、磚石屋零散排列,有的屋子嶄新,有的破舊不堪長滿雜草,與尋常村子並無二致。
道路盡頭的村子正中,臥着一座紅牆黑門大院子,大門前站着三個身穿紅粗布衣的侍衛,手持白纓槍,腰間繫着白布帶,神色木然,一動不動。
白樓就在院子裡。
院牆低矮,遠遠一望,就看到白樓三層上掛着二十一盞白燈籠。
伍敬天望向韓安博。
韓安博輕輕搖頭。
什麼也看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