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背後是那位李清閒李爵爺,還有一個七品的兒子。我們也沒逼你,只是跟你公平買賣,你不賣,我們也拿你沒辦法,只能跟你聊個天。”
鄭輝望着兩人,在當夜衛的時候,就聽過這個滿臉刀疤的男人。
嶽雄,幹過土匪,做過馬賊,當過鏢師。後來得罪北綠林,混不下去,逃到神都,收斂兇性,變得愛說愛笑。
但鄭輝知道,嶽雄以前喜歡宣揚自己殺了多少人,現在從來不說。
鄭輝親眼見過,這個八品的刀客,一刀剁斷一個七品劍客的左臂,代價只是肩膀被劍刺穿。
鄭輝緩緩低下頭。
“其實放在以前,暗衛真不算什麼,但現在朝廷精簡,暗衛需要左指揮同知親手批文,那可是堂堂四品大高手,我拿頭去找?我也也是沒辦法了。老鄭啊,買賣不成仁義在,你放心,這次不行,我過幾天還來。就當你開個賣暗衛的鋪子,我時不時來走一走。”嶽雄笑起來,臉上的傷疤像是一條條紅蛇。
嶽雄說着,轉身離開,走了幾步,突然一拍腦門,轉回身道:“你看我這記性,那麼重要的事忘跟你說了。”
鄭輝疑惑地望着他。
“我剛從夜衛衙門過來,我聽說,新到的幾位大人,不僅要拆春風居,還要裁撤甲九房。我沒猜錯的話,您之前就是甲九房的人吧?”
“你聽誰說的?”鄭輝問。
“就是夜衛兄弟啊,不信你去問問。哦,我忘記了,你已經很久沒去夜衛了。你呀,老老實實在家裡享福多好,夜衛的事,你有什麼可摻和的?李侯爺官大吧?可終究只是六品實力,在夜衛舉步維艱,處處被針對,我都替他難過。咱們啊,就別給他添亂了,您說是不是?”
鄭輝眉頭緩緩皺起,輕聲一嘆。
嶽雄走回去,居高臨下看着鄭輝額頭上的皺紋和稀疏的白髮,笑道:“我知道,你怕沒了暗衛身份,有人找你麻煩。我嶽雄什麼樣,你也知道,心是狠了點,但答應別人的事,從來沒反悔過。只要你賣了這暗衛,以後你就相當於幫裡的兄弟,出了事,我替你扛着。我這種爛泥裡的滾刀肉,不像李侯爺那麼金貴,隨時來,隨時走。”
鄭輝一言不發。
一旁的男人笑道:“嶽哥,老鄭還是想不開。有暗衛身份,只有一個自身難保的李清閒能幫你,沒了暗衛身份,李清閒不會不管,還加上一個嶽哥,你怎麼算,都是白賺的生意,關鍵還有二百兩銀子。你說,值不值?你看,你兒子都去啓遠城了,你們老兩口好好過日子不行嗎?當暗衛有什麼意思?”
嶽雄笑道:“老鄭,你再想一想吧。你放心,我絕不逼你,等你什麼時候想通了,找我就行,你知道哪裡找。明天我來不了,後天吧,後天我買點熟食,咱哥倆再聊聊。”
鄭輝擡頭,看着嶽雄慢慢向外走,眯起眼。
嶽雄一邊走,一邊用手指撫摸着腰間刀鞘,一熘黑漆掉落,剩下光滑的木質紋理。
鄭輝輕聲一嘆,道:“我賣。”
“鄭老哥真爽快!”嶽雄勐地轉身,咧嘴笑着,臉上傷疤蠕動。
鄭輝從懷裡摸出暗衛腰牌,甩出去。
“那就謝謝您了,兩百兩銀子,一文不少!”嶽雄接過暗衛腰牌,笑着將銀票塞進鄭輝手裡,說了一些場面話,轉身離開。
院門關上,鄭夫人走出來,站在鄭輝身邊,嘆息道:“賣了也好。這人是個亡命徒,侯爺幫得了一時,幫不了一世。與其被這種人惦記上,不如賣了算了。臨街小於家的那塊玉,他要買,小於不買,然後呢?沒過三天,小於就斷手斷腳死在家裡,玉也沒了。”
鄭輝點頭道:“咱們已經麻煩李侯爺那麼多事了,不能總麻煩他。老韓也是,他心裡有事,自己都忙不過來,咱也不能打擾他。做人,得講究個分寸。暗衛的身份而已,沒了就沒了。真要出了大事,吼一嗓子,我就不信沒人幫。這事,不要跟別人說。”
“你放心。”
鄭輝嘆了口氣,道:“這些亡命徒啊,可別來了。”
鄭輝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慢慢咬着牙。
若丹田還在,真氣還在,老子豈會怕了你個狗日的!
鄭輝伸手摸了摸肚子,軟的像棉花。
“呵……”鄭輝自嘲一笑,慢慢低下頭。
夜晚,韓安博拎着一隻燒雞走進門,掃了一眼石桌上的酒杯和幾碟下酒菜。
“幼,鄭隊,不節不年的,一個人喝上了?”韓安博笑呵呵道。
“今天高興,喝點。給我個雞腿,饞了!”鄭輝勐地站起,身體搖晃,遲遲不邁步。
韓安博一個箭步衝過去,扶住鄭輝道:“坐!坐!這麼大人了,別爲個雞腿摔着!”
“哈哈……”
韓安博落座,兩人喝了一口酒,鄭輝咬了一口雞腿,將另一個雞腿撕下來,遞給韓安博。
“聽說李侯爺最近不太平?”
“你也知道了?是有點,不過不礙事,誰還沒個磕磕絆絆?他那麼年輕,遇到這些事,是福非禍。”韓安博道。
“說的也是……”
“那嶽雄今天來了麼?”韓安博放下雞腿,右手按在石桌上。
“來了,又走了。”
韓安博道:“最近李侯爺很忙,不好打擾他。這樣,嶽雄再來,你告訴我,我找朋友解決。”
鄭輝一口喝光瓷盅裡的黃酒,輕嘖一聲,滿面笑容。
韓安博笑道:“你不信?我韓安博雖然不惹事,但兄弟從來沒少過。”
鄭輝笑着道:“你啊,太瞧得起嶽雄了。我跟他說,他要是還不死心,我就去找李侯爺,還跟他說,高爵今年回來,帶着神弓派幾百號人回來。他一聽,猶豫半天,走了,放棄了,找別人了。”
“是嗎?哈哈,你這空城計不錯。來,咱哥倆碰一杯!”
鏗……
夜衛,巡捕司,司正房。
宋厭雪身爲左指揮同知,兼巡捕司司正,坐於桌前,手提毛筆,看着面前的紙張。
暗衛調換申請文書,以及腰牌。
這幾年清理暗衛,宋厭雪一一過目。
那個叫鄭輝的人之所以留着暗衛身份,無非看在李清閒的面子上。
她看了一眼替換人嶽雄,她之前剔除的夜衛,一個亡命之徒而已。
思索片刻,宋厭雪收起毛筆,用文書一卷腰牌,扔在一旁擱置,轉去簽發新的手令,命人前往凋山嘴村暗中調查拜神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