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城郊外,魔陣破碎。
大地塌陷,土壤焦黑,鋪滿厚厚蟲屍。
周春風渾身浴血,立於遍地魔修屍骸之上。
鮮血浸透衣衫,全身傷痕累累,整張臉被污血粘連的頭髮擋住。
風一吹,露出一角下巴,原本如玉的肌膚,被血痂糊住。
他的後背裂開的衣衫處,隱隱可見一支青色斷柄長劍自脊椎處浮現。
斷劍兩側長滿密密麻麻的血管,微微突出,黑紅相間,好似樹根。
慢慢地,斷劍融化,融入血脈之中,消失不見。
虛空之中,一條又一條命線,相繼斷開。
周春風緩緩擡起頭,望向青雲山的方向。
那裡,正在舉辦七品青雲試。
周春風眼前恍惚,輕輕嗅了嗅,風中彷彿飄蕩着淡淡的青草香,又好似夾雜着酒香。
一如那個初夏,那人遠遠向自己舉杯。
自那以後,周春風才知,貶謫寒地有故人,京城亦如江南暖。
周春風緩緩擡起右手,兩指空捏酒杯,遙遙一敬。
“春風三尺劍,還君一杯酒。”
周春風拋出法器馬車,強拖僵硬的身體登上車廂,低聲對傀儡馬伕道:“去元王府。”
法器馬車一路疾馳,衝進神都城門,停在元王府外。
周春風緩步邁入。
不多時,元王府內,一道橙色光柱沖天而起,穿雲裂石的正氣劍音貫穿神都天空,卷碎漫天雲。
周春風拎着元王的頭顱走出大門,隨手扔下臺階,乘坐馬車離開。
馬車直入夜衛,停在春風居前。
周春風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到楓樹前,靠着樹幹,緩緩坐在落滿鮮紅楓葉的樹下。
他南望星空,雙目逐漸暗淡,喃喃自語:“江南我回不去了,你還有機會。可惜了,這花兒一樣的大齊國……”
周春風閉上眼,緩緩垂下頭,雙手滑落。
趙府。
積一居前。
換上一身粗布褐衣的首輔趙移山宛如老農,擡頭望向南門,兩眼渾濁。
許久,趙移山長嘆一聲,坐上馬車。
“老爺,您去哪兒?”
“刑部。”
夜衛。
掌衛使慫王一邊吃着夜宵,一邊靜靜地聽下屬的報告。
下屬彙報完,還剩半桌子。
慫王無比留戀地盯着半桌子美食,艱難地擦拭沾滿肥油的手。
“撤下。去刑部。”
國子監。
統管天下學子,其下轄太學爲文修最高學府。
大祭酒白傷書聽完下屬彙報,清風吹過,撫動他的銀髮銀鬚。
他緩緩起身,慢慢向外走。
“登太學書樓,取來萬卷書,分與讀書人,隨我問刑部。另,通傳四大書院,明日老夫若未歸,大祭先聖,罷黜魔門。”
神都數百里外的木鷹上。
張富貴挺直身子,反覆聽着傳訊符盤的消息。
聽完第三十一遍,將傳訊符盤扔在桌子上。
張富貴向後一靠,半躺半坐着,道:“到了京城,轉道刑部。我張富貴做人做事,講究一個公平買賣,我欠周春風那麼多人情,要是不還一還,以後還怎麼繼續欠別人人情!”
萬象圖,詭城,御花園。
“老狼老狼幾時了?”所有還在的孩子齊齊拍手問道。
“天要亮了。”
李清閒使用法器與靈符,抱着芳芳,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御花園後門。
後門通往神武門,神武門是皇宮的出口。
所有人都被分開,一路不時有人打招呼,有的是其他修士,有的是一起玩過丟手絹的,有的是隊友。
李清閒一概不理。
第一時間抵達大門,李清閒放下芳芳,取出最後一顆桃子,還有活字牌,塞給芳芳。
“母親頗多照顧,我卻未能盡孝,這兩件物品,你取一件,給母親一件。接下來,此處會有戰鬥,你且走遠。”
“哥……”芳芳抱着桃子與木牌,仰着圓圓的小臉,雙目閃動。
“快點去!”
李清閒說完,擋在後門正中,取出貝殼霧板,噴吐白霧,上面浮現一行大字。
魔修禁從此門過。
李清閒靜靜站着,一點一點擺放法器命材,擺上木桌與祭臺,供上玉清真王牌位,而後步罡踏斗,施法。
不多時,施法完成。
李清閒一身七品錦袍,背對大門,望向前方。
衆多考生陸陸續續前來,看到上面那行大字,吃了一驚。
少數膽小怕事的,向李清閒一拱手,表示自己不是魔修,直奔後門而去。
大多數人停在遠處,好奇地望着,低聲議論。
“他這是要斷魔門青雲?”
“不能吧,怎麼突然就與魔門不死不休了?”
“難道是各大勢力早有準備,在此發難?”
“可沒聽過風聲啊。”
“他要是真斷魔門青雲,伱們怎麼樣?”
“我不行,我打不過魔修。”
“上次攻伐刑部沒趕上,這次我不能落下!他要是斷魔門青雲,我當並肩作戰!”
在衆人的議論聲中,越來越多人抵達。
零星的魔修看到這一幕,又惱又怒,可又知道這人不凡,甚至硬憾骨穢子不敗,只得遠遠站着,不敢向前。
不多時,李清閒的部分隊友們陸續抵達,他們驚訝地靠近,詢問發生了什麼。
李清閒只是道:“此事與你們無關,無須助我。是我一人的事,不受誓言約束。”
很快,宋白歌、王不苦、沈小衣、孟懷川、林鎮原等人紛紛抵達。
“發生什麼了?”沈小衣大驚。
李清閒只是平靜地重複上一句話,並不多言。
衆隊員盯着李清閒。
李清閒很平靜。
一路上,他們見過微笑的李清閒,見過謹慎的李清閒,見過不悅的李清閒,見過冷靜的李清閒。
沒見過如此平靜的李清閒。
幾人連問幾句,李清閒閉口不言。
宋白歌笑了笑,問:“你要斷魔門青雲?”
李清閒點了一下頭。
宋白歌不問原因,轉身望向觀望的考生,笑着大聲道:“今日,我等斷魔門青雲。現在,有葉寒,有我宋白歌,還有誰願與我們,共斷青雲?”
“王不苦。”王不苦轉過身,站在李清閒身邊,面向衆人。
沈小衣眉眼彎彎,轉過身,擡起小下巴,微笑道:“沈小衣。”
“林鎮原。”
“邱燁。”
“陸高明。”
……
李清閒的老隊友們,大都開口,只有四個人沉默不語。
那些原本跟着孟懷川的新隊員,只林鎮原一人張口報名。
其餘新隊員望向孟懷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