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朝局,只掌握了一天的朝局啊!一想到這一點,福臨頓時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多爾袞已經葬身火海,但他卻還是陰魂不散,兩白旗大軍舉起反旗,悍然殺入京師,完全置背後步步緊逼的朱平安於不顧,就是爲了入京替多爾袞復仇,難道在那數萬旗丁的心目中,自己這個皇帝就是不如多爾袞嗎?
一些老油條,諸如剛林、希福等人,早已經不知去向,剩下的這些新貴朝臣,剛剛風光了不到一天,便不得不追隨福臨踏上了逃亡之路,手忙腳亂的招呼家眷一起跟隨,但撤退急如風火,福臨等人連自己的嬪妃都顧不上,哪兒還有心思顧及這些人。因此,京師中的八旗新貴府邸一片雞飛狗跳,馬車、牛車、甚至是驢車都載滿了大包小包,跟在兩黃旗親軍的後面哭天喊地的順着西直門出了皇城,一路向着外城的西便門出發。
福臨連御輦也不敢坐,生怕會成爲亂軍的目標,嶽樂親自帶了兩百多名兩黃旗的馬甲護衛左右,簇擁着向西便門進發。
沿路走去,西城的王府、親貴、八旗的高門大戶不斷有人加入到皇帝北返的隊伍之中,就連蒙古各旗都有不少的王爺親貴加入進來,在這多事之秋,這些人都想盡快返回故土,哪怕此去關山千里,一路艱辛,誰都清楚,留在京師那才真的是死路一條啊!
西便門,始建於明嘉靖年間,當時是爲了防備南下的蒙古騎兵的騷擾而興建,將整個京師的南郊圈入外城防區,修建西便門,方便南北出入。想不到今日的滿清皇帝竟然要經此返回草原,仔細想來還真是莫大的諷刺。
西便門守將官位不高,但卻是兩黃旗的子弟,隸屬於京師九門步軍巡捕五營麾下的統領羅木岱,算起來。還算是順治皇帝的族叔,爲了確保他的忠誠,在出發之前,福臨還特意下旨,給了其一個輔國將軍的世襲爵位。
福臨甚至和嶽樂等心腹已經商議妥當,只要一出城,便換上馬匹。帶領兩千絕對忠誠的兩黃旗包衣親軍一路絕塵向北而去,至於跟在後面的拖家帶口的重臣們。便任由其自生自滅。這個時候,要的就是絕對的速度,兩白旗兵馬中不乏精銳的騎兵,要是被他們追上,那可是無論如何也難以逃出生天的。兩千人的隊伍,規模不算很大,也有利於避開多鐸、何洛會兩路人馬,乃至於沿途反清義軍的搜捕和阻擊,以最短的時間趕往北面。
說話之間。兵馬已經來到西便門,守將羅木岱早早的便等候在城門邊,和皇帝匆匆見了禮,城門便大開,浩浩蕩蕩的逃難隊伍開始緩慢的出城。
嶽樂、多禧、博果兒、齊正額等人保護着皇帝福臨一馬當先,領着麾下最精銳的包衣親軍首先出城,這兩千多人。事先已經徵調了全城的數千匹戰馬,再加上蒙古各部王公的親兵,人數足足有四千多人,基本上都是一人雙馬的配置,想來三天之內,到達密雲衛潮河千戶所一線並無問題。
騎兵出城自然是極快的。半個時辰之後,福臨的親軍差不多已經出城完畢,剩下的早已等待的焦躁不安的隨軍的重臣家眷們忙不迭的站起身,帶上細軟、姬妾就打算一起出城。
但此時,羅木岱卻是冷冷一笑,將手一揮,西便門的千斤鐵閘卻是轟隆一聲落了下來。生生的阻斷了這後面數千之衆出城的道路。一聲號令之後,城頭上突然冒出無數白盔白甲的兩白旗士卒,手中的強弓硬弩牢牢的鎖定了城下驚惶不知所措的人羣。而西便門東街到北濱河橋的街巷中也忽然衝出大批的兩白旗旗丁,將慌不擇路的人羣牢牢的圍在中央。一些瘋狂向外跑的人們,頓時被士卒們砍翻在地,數千人羣馬上驚恐的向後退卻,瑟縮成一個巨大的圓圈。
羅木岱緩緩走上城頭,此時,箭樓中緩緩走出十餘個身影,爲首的兩個卻是霍五和班布爾善。
霍五微微一笑對着班布爾善說道:“六弟介紹的人果然沒錯,羅木岱將軍確實是實心用事的人才!”
班布爾善彎着腰笑道:“五爺吩咐的事情,小弟自然不敢怠慢,這羅木岱雖是兩黃旗中人,但身爲覺羅宗親,卻是被打壓了多年,一直不得晉升,因此滿腹怨言,今日豫王大軍兵臨城下,他自然分得清孰輕孰重!”
羅木岱連連點頭稱是,擡起頭試探的問道:“五爺,這城中可關了足足有三千多人,都是這各家王府、親貴的家眷,究竟該如何處置,還請您老人家示下啊!”
霍五冷笑一聲,“十五爺早有鈞命,這些人竟然敢背叛攝政王,還敢查抄、擅殺攝政王的部下,實在是罪該萬死,留着也是浪費糧食。既然如此,便成全他們,讓這些人到地下爲他們的主子盡忠吧!”
班布爾善和羅木岱一愣,雖然早知道豫王多鐸兇名在外,但這城下的人也都是八旗的親貴,其中不少還是兩白旗的親戚,多鐸居然說殺就殺,而且是斬盡誅絕,這就未免有些太過暴烈了吧!
霍五冷冷的看看兩人,“怎麼,不忍心?別忘了,要是十五爺沒有進京,過不了幾天,城下的這些人便會闖進你們的府邸,殺了你們的人不說,還會霸佔你們的田產、女人,一切的一切,你們此時倒是大發善心,就是留下這些禍根之後,有朝一日你們落到他們手中的時候,他們是不是還會和你們有着一樣的想法?”
班布爾善和羅木岱一時無言以對,兩人相視一眼,只能是惡狠狠的點點頭,看着城下熙熙攘攘、瑟瑟縮縮的人羣,兩人只能是硬着心腸下達了命令。
一時間,箭如飛蝗,箭矢的破空聲響起之後,帶走的便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城門關閉之後,千斤閘落下去的巨大聲音讓已經出城的福臨、嶽樂等人也是嚇了一跳,回頭看時,幾名士卒被壓在千斤閘之下,生生的被砸成了兩截,偏偏一時之間還死不了,只能是無奈的大聲慘呼。
齊正額怒極,衝着城頭高聲喝罵羅木岱,連帶着手下的親軍也是大聲鼓譟起來,隨即便聽到城中此起彼伏的慘呼聲,接着城頭上便顯現出無數的兩白旗士卒來,也不多言,紛紛將手中的弓矢拉開,衝着城下便射了下來。
走在最後的齊正額躲避不及,被亂箭射中,慘叫着跌下馬來,瞬間便被慌亂的戰馬踩成了肉泥。
出城兵馬打亂,紛紛沒命的逃離城牆之下,西便門之外,便是向北的官道,旁邊俱是城外百姓的民居和村莊,中間間雜着鬱鬱蔥蔥的林木,兵馬順着官道向北撤退,福臨、嶽樂君臣等人也被裹挾着向北退卻。心中雖然慌亂,但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知道身後跟隨的大批家眷和親貴都被困在了城中,顯然,羅木岱並不可靠。
剛走了沒多遠,街道的東西兩面便斜刺裡殺出兩支騎兵,將整個兩黃旗包衣親軍截爲三段,這些騎兵身披重甲,裡襯卻都是白衣,人羣中鑲着白邊的金色龍旗甚是扎眼。
福臨、嶽樂等人的心頓時不可遏制的顫抖起來。
兩白旗的精銳馬甲騎兵可不是這些包衣親軍所能夠相提並論的,戰力不知要高出多少倍,手中的兵器多以重兵器爲主,突然的殺出已經讓包衣親軍措手不及,一陣弓矢之後,就是帶着風聲呼嘯而至,就連戰馬都披上了甲冑,徑直將包衣親軍撞得人仰馬翻。
嶽樂、博果兒等人心膽欲裂,只能是緊緊的衛護在福臨的身邊,不顧一切的向北殺去。
人羣之中,一條身影驟然出現,催動胯下的白龍戰駒踏着風雷一般的速度在衆軍的掩護之下,悄無聲息的向着福臨等人奔襲而來。兩白旗的精兵訓練有素,一看到此人出現,不用任何命令,便自發的悄悄讓出一套通道出來。
那人一身白色的精鋼鎧甲,臉上還帶着覆甲,只露出兩隻充滿了仇恨的眼睛,人隨着戰馬的奔跑微微起伏,眼睛卻是牢牢的鎖定了福臨和嶽樂兩人。
一聲清叱劃破長空,兩白旗圍攏福臨等人的戰團猛然間散開,一人一馬勢如閃電殺到面前,手中黑色的長槍靈蛇一般探出,猛然刺向惶恐四顧的福臨。
槍尖即將刺進福臨咽喉的剎那,嶽樂拼盡全身的力氣,揮舞起自己手中的長刀將長槍盪開,但那長槍卻如同賦予了生命似的,隨即一個橫掃,徑直將已經無力再保護自己的嶽樂砸下馬來,嶽樂一聲悶哼,隨即翻身落馬。
嶽樂畢竟自幼長於軍陣之中,加上年輕力壯,雖然胸口處被砸到的部位疼痛異常,但一落地還是馬上全力向旁邊一個打滾,這才堪堪躲過了那人戰馬的踩踏。
但他剛剛站起身來,還沒顧得上退入自己一方的陣型,那人卻是催動戰馬,一個縱躍便到了眼前,輕輕探出手臂,一把便抓住了嶽樂的鎧甲,手中微微用力便將嶽樂拽上了自己的戰馬。
嶽樂大驚失色,但手中長刀在剛剛落馬時已經沒了蹤影,只能用拳頭猛擊那人的面門。
那人冷哼一聲,長槍槍桿迴轉,重重的砸在嶽樂的背上,嶽樂的脊背被這重重一擊,當即吐出一口鮮血來,險些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