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觀天下大勢,如今山東的最好的選擇便是伺機而動,越是處於明末的驟變前夕,各地武官的選擇和動作也越發的謹慎和獨斷專行起來。朝廷的很多軍政命令已經很難再貫徹下去。李自成和張獻忠的大軍縱橫四方,各地彼此之間以及和京師之間的聯繫已經遠不如之前那麼順暢,這也給了各地鎮守武將以擅權自專的良機。
尤其是松山和河南的兩場戰事相繼失利,大明朝廷掌握的精銳之師業已損失殆盡,於是乎各地武將爲了自身的權益,開始有意識的擁兵自保,對於朝廷的詔令逐漸陰奉陽違。
就從山東來說,文官、武將、親藩、權貴爲了自保只能選擇依附於朱平安這支強勢力量。究其根本來說,這和當時劉澤清控制山東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不禁朱平安清楚這一點,麾下的文臣武將也都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其中,也包括盧象昇,但這一點也是他無力去改變的。因此,到了登州之後,雖然從身邊的人情世故中漸漸體會到這些略有些苦澀的現實,但卻無力改變。所以,盧象昇倒是對如今講武堂教導主任這個位置很是滿意。至少不用再理會那麼多勾心鬥角,一門心思教書育人即可。
然而呆的時間越長,盧象昇卻是越發的感受到山東之地那種朝氣對於他的吸引力。
就如同今日的軍議上,盧象昇還是感受到朱平安對於他的開誠佈公,這也讓他內心中潛藏的歸屬感變得濃烈起來。出於這一點,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朱平安。目前山東的軍隊構成還存在着一定的問題,那就是過於對火器和步卒的依賴,而騎兵缺乏。現在來看,這種缺陷並不明顯,但將來如果要在野戰中面對滿清的鐵騎。那卻是一定要吃大虧的。
鉅鹿之戰,說到底就是一場守衛戰。明軍還處在固守堅城的位置上,火器有利於發揮更大的效用。而滿清八旗的騎兵,機動靈活,一旦實行襲擾突襲,明軍不免要被動萬分。目前登州的騎兵滿打滿算。不過四千餘人,在繳獲了闖軍大量馬匹之後,騎兵的補充卻是微乎其微。
究其原因,便是騎兵整個的選拔機制並不健全,訓練也跟不上。張定邊自身是一員猛將。但作爲整個騎兵的主帥,其戰術素養還遠遠達不到要求。
盧象昇的話讓朱平安大爲欣慰,盧象昇肯如此說,便是已經將自己放在了山東軍的位置去考慮問題。
“盧公既然如此說來,莫不是心中已經有了定策,抑或是肯再度出山,執掌山東騎軍呢?”
盧象昇微微一笑,“盧某這些日子以來。身處講武堂,眼看着一期期的學子從講武堂中進入山東軍建功立業,這種滿足無法言傳。盧某也是甚爲樂在其中。更何況,如今登州已經有此人選,朱總戎又何必捨近求遠呢?”
“哦?”朱平安一楞,“不知盧公所說是……?”
“曹變蛟!”
“原來是他!”朱平安一拍腦門,確是恍然大悟。
洪承疇松山戰敗,全軍皆潰。唯有曹變蛟和王廷臣兩部處變不驚、奮勇殺敵,如今這兩員大將都已經淪落到登州。朱平安卻是將他們給忘在了一邊。
曹變蛟獨守塔山,後來被登萊水師救走。返回登州。崇禎皇帝卻是惱怒朱平安擅自調兵,爲此遷怒於曹變蛟,撤掉了他的總兵官職,貶爲庶人。
曹變蛟的叔父,曹文詔,乃是崇禎朝不可多得的大將。早年在遼東從軍,曾跟隨熊廷弼、孫承宗,後爲袁崇煥重用,曾跟隨其入關救援京師,積功升爲延綏東路總兵,並率領關寧鐵騎入關平賊,屢立戰功。崇禎八年時戰死沙場。
曹變蛟一直跟隨在叔父左右,深得其用兵之精要,更是曾經執掌曹文詔麾下騎軍大將一職,於騎戰一門頗有心得,在軍中一直享有“大小曹將軍”的美名。山東要想訓練騎軍,曹變蛟便是目下最爲合適的人選。
“曹變蛟將軍肯在山東軍中屈就那是最好不過的,有關朝廷的追責大可不必擔憂,我這就去和周閣老送去一封書信,擔保不會再有追責一說。只是不知道曹將軍肯不肯在我山東軍中任職呢?”
盧象昇笑着說道:“此時不難,盧某便一肩承擔下來,這些日子啊,曹變蛟鬱鬱寡歡,本欲回山西大同老家,但又是在不願揹負着這樣一個身份返鄉,辱沒了其叔父的英名。所以,盧某便邀請其在講武堂中任職,教授學子,卻是相得益彰。只要總戎親自延請,他焉有不肯之意啊!”
“還有王廷臣,雖是遼東總兵,但如今遼東之地盡失,朝廷難免會追究失地之罪。盧某也曾與其人共事,也確是不可多得的將才。聽聞他不日便要乘船抵達登州,總戎如果有意的話,不妨在朝中提前運作一下,將他和曹變蛟都留在山東,他們二人感恩戴德,將來必是可大用的人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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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暮,花落更情濃。人去鞦韆閒掛月,馬停楊柳倦嘶風。堤畔畫船空。懨懨醉,盡日小簾櫳。宿燕夜歸銀燭外,流鶯聲在綠陰中。無處覓殘紅。”悠悠揚揚的歌聲順着煙雨濛濛的水面飄蕩過來,讓王承恩的心中陡然一顫。
周圍的景緻都被那好似蜜糖一般粘稠的濃霧包裹着,大致的顯出一個輪廓,無論怎樣仔細的去瞧,總是看不清楚。王承恩一路摸索着前進,石板小徑邊湖水中盛開的荷花不斷牽絆着他的腳步,但卻恍然不覺,一心只想找到那歌聲的源頭。
走了又走,就在他趕到精疲力竭的時候,擡眼望去,不遠處的一個水榭卻隱隱預約的透出兩個身影。
王承恩心頭一喜,匆匆走近來。卻是找不到任何可以通往那水榭的路徑,正在焦灼間,耳邊卻是聽到了一聲銀鈴般的呼喚,“大葫蘆,是你嗎?”
這一聲魂牽夢繞的呼喚。頓時讓王承恩淚流滿面。不遠處嫋嫋婷婷的綠衫女子,笑意融融的看向自己,剎那間,這十餘年的苦楚便像是遇到了冰雪一般的消融,王承恩覺得,僅是這一聲“大葫蘆”。這麼多年的隱忍和刻骨相思便再也不枉。
“青荷……!”王承恩緊走兩步,就與那綠衫女子隔水相望,但卻是怎麼也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千言萬語就擁堵在嘴邊,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只是任由淚水放肆的打溼了自己的衣衫。
突兀的一聲輕咳。讓王承恩驀然一驚,轉頭看去,卻是那原本坐在綠衫女子身後的身影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就在自己眼前的不遠處,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口中卻是緩緩說道:“承恩,這些年,辛苦你了!”
看清了那人的面貌和身上所穿的明黃色袞龍袍服。王承恩如遭雷擊,立刻雙膝跪倒:“陛下……!您緣何在此處?”
那人不過三十左右歲的年紀,眉眼和崇禎皇帝極爲相仿。但舉手投足間卻是少了許多的幽怨和戾氣。
王承恩話一出口,卻是立刻覺察到有些不對勁,“陛下、先帝!您、您……,還有青荷,你們都回來了?”
但沈青荷和天啓皇帝卻再沒有說話,兩人對視一眼。眼中的柔情蜜意彰顯無遺,隱隱似乎傳來一聲悠然嘆息。隨即,兩人的身影和麪容便很快的隱入到霧氣之中。
王承恩吃了一驚。心中的愁苦更甚,情不自禁的向前一躍,想要抓住兩人的衣袂,但卻噗通一聲掉進了荷花池中。
眼前的景物變得迷離起來,冰冷的湖水讓王承恩的心也變得一片霜雪。身子說不出的疲乏,這二十年的種種過往便如走馬燈一般閃過眼前,曾經的歡笑、情愫、憂思、傷痛一瞬間涌上心頭。
“罷了、罷了,先帝、青荷,一定是你們不忍再看着我受這人世間的苦楚,想要將我一起帶走。可你們知不知道,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王承恩的嘴角沁出一絲笑容來,手腳不再掙扎,任憑水流將自己推向腳下漫無邊際的深淵。
“人間最苦是別離!這二十年的苦,我嘗夠了,也嘗累了……!”
但忽然間,湖水卻是突起漣漪,一隻瘦骨嶙峋的大手沒入水面,徑直抓住了王承恩的衣領,王承恩只覺得自己如同騰雲駕霧一般,再睜開眼時,已經又站回到荷花池邊。
面前一個面容清矍,但頜下無須的老者雙目如電的盯着他。
“義父!”王承恩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
老者輕嘆一聲,“癡兒!”
王承恩再也控制不住積鬱在心頭的情感,跪倒在地,張開雙手抱住老者的雙腿。
冰涼的手掌輕撫王承恩的頭頂,但卻往王承恩的心頭倍覺溫暖。
“義父,孩兒不孝、孩兒無能,好端端的江山,如今……,先帝、青荷和沈先生的謀劃,到了今日已經是無力迴天,孩兒無顏面對義父!”
老者輕輕一笑,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慈愛的說道:“我王安於內宮風雨一生,總算不負泰昌爺的囑託,將這江山交到他老人家子孫的手中,雖死無憾。你做的很好,我都在一旁看着。”
“天道無常、義理永存!做人做事,但求竭盡全力、無愧於心!我很慶幸有你這樣一個義子……!”
“老貨,囉囉嗦嗦做什麼,快來手談一局!”花叢中,一個瘦削的老者忽然現身出來,一臉的不耐煩。
王承恩目瞪口呆,“沈先生!”
王安哈哈一笑,身軀未動,但身影卻是一如剛剛的沈青荷與天啓帝,就像是一縷青煙,慢慢的消失在王承恩的面前。
王承恩心中大慟,“你們不要留我一人在此,沒有你們,我一人支撐的好辛苦!”(想知道《烈明》更多精彩動態嗎?現在就開啓微信,點擊右上方“+”號,選擇添加朋友中添加公衆號,搜索“wang”,關注公衆號,再也不會錯過每次更新!qdread)(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