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乎乎的鐵疙瘩一般的東西飛進流寇軍中,瞬間便引起了此起彼伏的爆炸,也幸好流寇大軍中不乏明軍老卒,早在面對火銃射擊的時候便有意無意的散開了陣型。但饒是如此,這樣密集的飛彈落進陣營中爆炸開來,炸藥的火力加上飛散開的鐵片還是讓流寇傷亡慘重。
明軍中原也有類似於這種東西的萬人敵,只不過體積龐大,一般都用於守城戰鬥中。加上這些年朝廷財政枯竭,生鐵、火藥的補給不易,因此明軍早已淘汰此種火器,卻不想今日卻遇到這種可用於對戰的拋擲的萬人敵縮小版。這樣密集的投擲數量,猛烈的威力,讓流寇大軍軍心浮動起來。
“進!火銃兵、擲彈兵後撤,三才陣迎敵!”對面渾厚的傳令聲音從容不迫的喊道。
三排的火銃兵和挎着布袋的數百名擲彈兵飛快的後撤,隱藏在後面的刀兵和長槍兵卻一擁而上,三百人一個方陣,數十個方陣開始向流寇擠壓而來,其中又包含無數的戰鬥小組,三人一組,兩組刀手配一組長槍兵,長槍卻是帶着鉤鐮的倒刺,這讓對面的流寇大驚失色,
其中的明軍老祖頓時驚呼起來,“這是戚爺爺的陣法,對面難道是浙兵嗎?”
羅汝亮聽得真真切切,腦子卻嗡的一聲炸開,“戚爺爺,浙兵!不是全都葬送在關外了嗎?莫不是朝廷調集了浙江兵馬西進,不過現如今浙兵哪還有如此的精銳啊!”
思量之間,官軍的大隊已然和流寇接上了火。官軍的方陣穩步前進,流寇卻是毫無戰意,曾經威震敵膽的戚家軍如今突然出現在眼前,當年戚繼光縱橫薊遼的英姿和赫赫戰功至今仍然留在每一個明軍士卒的心中,敢於和這樣的對手作戰,只能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活得不耐煩了。
即便是羅汝才起家的精銳亦是如此,一見到官軍陣型中熟悉的“鴛鴦陣”和“三才陣”,剛剛還壯懷激烈的戰意頃刻間跑的無影無蹤,也不用等任何人招呼,一些原本的明軍老卒毫不猶豫的掉頭就跑,剩下不怕死的流寇也剎那間被官軍包圍在其中,不到一會功夫全部倒在了戰陣之中。
右軍發生的變故變快便傳到了左軍和中軍,這就像是一股瘟疫,流寇的前鋒馬上有了動搖的跡象,開始忙不迭的紛紛後撤,任憑羅汝亮的督戰隊砍下了幾十顆人頭也絲毫不能阻擋士卒的潰散。
與增援而來的官軍交戰不到半個時辰,羅汝亮的流寇大軍很快便崩潰了。
……
朝陽躍出山巒,很快將濃霧驅散的一乾二淨,萬道金光照耀着峽谷間風陵渡至葫蘆灘的一馬平川。立馬在山崗上的羅汝纔看的膽戰心驚,一碰的吉珪也是咂舌不已,“這是何處的人馬,怎麼如此悍勇?這便是當年戰無不勝的戚家軍嗎?”
羅汝亮的部屬已經亂成一盤散沙,如今就像是待宰的羔羊,士卒們慌不擇路的衝進羣山的隘口,此情此景讓羅汝才震驚之餘更是心痛不已。
吉珪滿臉愧色的一抱拳,“大帥,今日之戰已不可挽回,官軍竟然藏了這麼一支精銳在風陵渡附近,顯然是考慮周詳,之前咱們探聽到的種種消息,看來是汪喬年在故佈疑陣,吸引咱們上鉤啊!”
“汪喬年用兵如神,今後我義軍又要多一個難纏的對手了!”羅汝才長嘆一聲,“派人聯絡汝亮吧,儘量將隊伍向豫南一帶靠攏,能救出多少便是多少,萬不可戀戰!”
“還有,通知楊承祖,讓他率大軍向潼關一帶靠攏接應,務必要穩步前行,不要中了官軍的埋伏,咱們這便向他靠攏,會師一處,再作打算!”
潼關之戰失利,羅汝才便陷入到一種窘境之中。李自成肯定會以此大做文章,確山是不能夠在待下去了,接下來,要去往何方,纔是羅汝才最爲擔心的。
吉珪連忙勸慰,“大帥,還是先撤離再說吧!這裡距離戰場頗近,萬一官軍還有伏兵,到時候咱們想脫身就困難了!”
羅汝纔沒精打採的點點頭,這才傳令麾下的一千部衆緩緩向南撤退,如今靈寶還有一些守軍,先撤退到那裡再說。
……
由於張耀先的參戰,風陵渡一戰很快便沒有懸念。新軍的戰力有目共睹,流寇大軍不過八千之衆,用來對付陝軍還算綽綽有餘,但張耀先一加入,流寇便在兵力和戰力上沒有絲毫優勢可言。
牛成虎也算機靈,一看到流寇軍起了變故,立刻便率領着軍堡內的部屬衝殺出來,也是斬獲不少,直到和張耀先會師。牛成虎這才明白原來前來救援的是山東軍的兵馬,但他卻自持身份並未將張耀先放在眼裡。牛成虎目前是臨洮總兵,正二品的武官,自然沒有將張耀先這個什麼所謂山東都司的所謂旅長放在心上,只是打了個招呼,便自顧自的帶領麾下兵馬去割取首級、搶奪戰利品去了。
張耀先雖是一肚子怒氣,但戰況緊急也沒有和牛成虎計較,而是急匆匆的揮軍猛攻,打算將羅汝亮一鼓全殲。但令他奇怪的是,卻是一直沒有發現羅汝才的蹤影,包括他的中軍也都沒有了影蹤。
張耀先不禁焦急萬分,朱平安離開時便特意交代,此戰最大的目的便是要找到羅汝才,此人是流寇中的三大首領之一,對於今後的剿賊戰爭有着極其重要的意義,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今卻是遍尋不見,這可如何向朱平安稟報。
只是在亂軍從中,發現了流寇的主將正在一羣親兵的衛護下不顧一切的向南突圍,張耀先料定此人必是羅汝才身邊的心腹大將,現在也只能抓住他之後,再打聽羅汝才的下落了。
……
羅汝才一行風馳電掣的從山崗下來,身邊只有一千人的輕騎,好在都是一人雙馬,腳力和乾糧都足夠,足以支撐到靈寶地界,於是一衆人打馬揚鞭向靈寶方向飛奔而去。
一路上還不斷的收攏潰散的士卒,沒跑出十里去,身邊已經聚集了兩千的殘兵。
羅汝纔不敢走官道,只能率領衆人走小路,沿綬鄉一路向東,然後再轉道向南去靈寶。
到下午時分,距離綬鄉已經不過三十多裡的路程,一路上再也沒有遇到官軍攔截,羅汝才這才鬆了一口氣,剛想命令就地休整一下,但前方卻忽然間人喊馬嘶起來。
一名親兵氣喘吁吁的前來報信,“大帥,前邊小路竟然密佈鐵絲,兄弟們措手不及,十幾個人竟是被直接割去了首級,數十人受傷,戰馬坐騎也損失了不少。請大帥定奪!”
羅汝纔剛剛鬆弛下來的神經猛然間繃緊,好端端的路上怎麼會密佈鐵絲,這玩意難以打造,誰吃飽了沒事幹竟會將其綁在道路上?
羅汝才這才下意識的看看四面的地形,此處山高林密,除了飛鳥的叫聲,周圍再無其他的聲音,看樣子人跡罕至,這還是一個當地出身的親兵領的道路,說是萬無一失,官軍的輿圖上都未必有這條小路的記載。
羅汝才狐疑不定,剛想要派人在四處查探一番,但寂靜的山林中卻是忽然響起了一聲清脆的火銃聲響。
槍聲響起,羅汝才身邊的一名親兵隨即掉下馬來,周圍又瞬間恢復了平靜,只剩下嫋嫋的迴音經久不絕。
衆人都是一愣,齊齊看向那名栽下馬來的親兵,咽喉中彈,鮮血像噴泉一般噴涌出來,他的雙眼中透露出求救的神色,但就是說不出話來,兩隻手緊緊的按着傷口,口中吐出血塊,不多時,便斷了呼吸,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是盯着羅汝才的方向。
羅汝才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直衝頭頂。兩千人的隊伍也是面面相覷,但都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徒勞的挺着兵刃,驚懼的打量着周圍的動靜。
“砰”,又是一聲槍響,所有人的心臟都爲之猛烈的顫動了一下,羅汝才身邊的軍法官一頭栽下馬來,眉心中彈,當即身亡。
接着又是令人心悸的寂靜。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槍聲響起五下,倒下五名距離羅汝才最近的流寇。
大隊已經開始有些混亂了,有些心思機靈的已經一貓腰鑽進了路邊的樹林中,可還沒等後邊的有樣學樣,一陣亂箭襲來,最先跑出隊列的士卒已經身中數箭,撲倒在地。
如此一來,整整兩千人的隊伍竟然如同木雕泥塑一般,再沒有人敢輕易的挪動身子。
羅汝纔不禁痛苦的閉上了眼睛,到這個時候,他已經完全明白了對方的用意。此處是絕地,不要再留有希望,非降即死,對方只給了這麼兩個選擇。
羅汝才嘆息一聲,慢慢解下自己的佩劍,高高舉起,環顧四周,接着便遠遠的扔了出去,吩咐手下衆人,“四面已無生路,大傢伙沒必要枉送了性命,都拋下兵刃請降吧!”
吉珪頓時泣不成聲,“都是學生害了大帥!”
羅汝才卻是輕鬆了許多,淡淡一笑,“先生不必自責,這伏兵之人深諳用兵之道,只用了幾根鐵絲、放了五下火銃,便逼得我兩千部衆不得不器械歸降,此人必定不是常人,敗在他的手上,我死而無憾!”如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