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關外,到處是一片肅殺之氣。從去歲開始,明廷大軍便分路向關外雲集,洪承疇領薊遼總督、兼掌宣大兵事,總理對關外滿清作戰。大同總兵唐通、山海關總兵馬科、寧遠總兵吳三桂、宣府總兵楊國柱、薊州總兵白廣恩、前廷衛總兵王廷臣、玉田總兵曹變蛟、密雲總兵姚勳等八大總兵所部陸續抵達遼東,來勢洶洶,眼看着便有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在這種情況下,滿清加大了對明朝探子的清查力度。關外漢人一時間又陷入到人人自危的狀態中。當年努爾哈赤打死屠殺關外漢人,曾經是數十顆人頭落地,白山黑水竟然給浸染的一片鮮紅。
這種情況直到皇太極登基之後纔有所好轉,他改變了努爾哈赤一心殺光漢人,在遼東建立起純滿人政權的初衷,改而創建漢軍八旗,孤立漢人入旗,並允准漢人入朝爲官,這才逐漸終止了關外屠殺漢人的慘事。只是沒想到,因爲洪承疇的大舉出關,又使得關外漢人陷入到被清洗的命運中。
關內大旱,連年天災,關外也好不到哪裡去。從去歲得到消息開始,皇太極便詔令八旗旗主大肆聚集人馬操練,但糧草卻是一直供給的頗爲不順暢。山右八家在關內河北、山東的據點被清除乾淨,要不是朝中賀有齡等人在朝中費盡心思維護操持,張家口又地處偏僻,恐怕明廷的錦衣衛早就登門拜訪範氏等山右商人了。
也因爲如此,滿清加大了對朝鮮和關外漢人的搜刮力度。大舉徵調糧草和生鐵等軍資,以爲備戰之用。整個遼東似乎都變成了一個火藥桶,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但此時的皇太極卻頗有些心不在焉,本打算以出兵爲時機,趁機解除一批八旗權貴的兵權,換上自己得用的人手,但卻被以代善、多爾袞爲首的八旗旗主識破,自去徵調整訓兵馬,擺出一副要爲國盡忠死戰的架勢來,竟是趁機將皇太極的命令拋到了一邊。這點也讓皇太極無可奈何。
而此時。關雎宮宸妃海蘭珠的病情卻是愈發的嚴重了。皇太極遍請名醫。甚至山右八家又從關內請來了幾位岐黃聖手,但都是無可奈何,只是說按照如今的病情,宸妃能熬到明年開春已經算是奇蹟了。
皇太極不由得心喪若死。整個人都變得萎靡不振起來。什麼八旗旗務、遼東大戰都丟到了腦後。國事全部託付給了代善和多爾袞,自己則躲在深宮中寸步不離的陪伴海蘭珠。
前些時間,多爾袞率兩白旗大軍試探性的向寧遠發動攻擊。明軍措手不及,代總兵金國鳳及其兩子戰死沙場,清軍取得初步勝利,隨即向後撤退,並沒有傾盡全力攻擊寧遠,由此探出明軍的虛實。
此一戰之後,皇太極召見多爾袞,在萬般無奈之下將清軍主帥的權力託付給他,這一來可是讓多爾袞、多鐸和阿濟格三兄弟喜出望外。
多鐸臉上滿是笑容,眼中卻散發着一種野獸獨有的矍鑠光芒。“因爲一個女人,老四變成這樣,大清國在他手中如何能夠稱霸遼東。早前要收回八旗兵權的魄力哪兒去了,真到了打仗用命的時候,除了咱們兄弟他還能仰仗誰?”
相比較而言,時任武英郡王的阿濟格卻是沉穩的很,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而是放下手中的馬奶,將目光投向一直未曾說話的多爾袞,“只要咱們贏下這一仗,八旗中很多的牆頭草都會順勢靠過來,咱們要不要……!”阿濟格做了一個摟在懷中的動作。
多爾袞一抖袍子的下襬,站起身在廳中走了兩圈,還是搖搖頭,“那些人趨炎附勢,招致麾下也是無用,平日裡打好關係,關鍵時刻不拖後腿便足夠了,沒必要在這個節骨眼招來那位的警覺。宮裡的消息玉兒自然會傳出來,那位雖然整日裡呆在關雎宮,但並非瞎子、聾子。他在位數年,培植下來的勢力不可小覷。”
河北之戰結束回到關外之後,多爾袞整個人都變得內斂謙和了許多,原先鋒芒畢露的性格忽然間像是被套上了一層劍鞘,連帶着在八旗中的風評都好了很多。
說到這裡,阿濟格忍不住插話道:“前日裡我的福晉入宮,玉兒可是傳出來一個消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說是不久之前的夜裡,關雎宮忽然大亂,幾名御醫深夜奉詔入宮……!“
多鐸無聊的擺擺手,“許是宸妃又有什麼變故了吧?這些日子,哪裡消停過啊!“
阿濟格瞪了他一眼,“要是那樣,我還說這些做什麼?只是這次與以往大有不同,玉兒曾經派人探查,卻發現此次關雎宮上下百口一詞,顯是在隱瞞什麼。後來這才花了些錢財,買通了太醫院中的一名切造生(太醫院中負責藥物調製、切片、炮製的小吏或者學徒),纔打探出一些情形來。”
多爾袞示意兩人噤聲,走到門邊向外看了看,這才又疾步走回來,“十三哥請講!”
“聽那切造生所說,這次太醫們從宮裡回來之後一反常態,所有藥材的挑揀、炮製都沒有假手於人,反而是親自上手完成,之後匆匆送往關雎宮。就連熬藥剩下的藥渣也都被處理的乾乾淨淨。不過,那切造生倒是個有心人,通過小心查看院內藥物的減少,發現太醫們用的卻是幾味治療心疾的藥材!”
多鐸頓時興奮起來,“那莫不是說……!”
多爾袞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冷冷的說道:“這件事情只能咱們三兄弟和玉兒知道,十三哥,你這就派心腹人將那個切造生給解決了,萬萬不可留下痕跡!”
阿濟格深知茲事體大,當下不再猶豫,匆匆起身告辭。
多鐸卻是依舊興奮的難以自已,一下子從暖炕上跳下來,湊到多爾袞的身邊,“哥,此乃是天賜良機啊。老四這些年來身子骨是每況愈下,又攤上宸妃這樁事情,難保不會出什麼變故來,咱們可得做好準備,免得機會來臨,咱們卻……!”
多爾袞一擺手,“還是那句話,現在形勢紛亂,不要管別人想什麼做什麼,咱們的當務之急是先打好眼前的這一仗再說其他。”
多鐸訕訕的閉上了嘴巴。
多爾袞卻繼續說道:“我讓你辦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多鐸有些垂頭喪氣,“這傢伙軟硬不吃,咱們又不好下重手,我是沒辦法了!”
多爾袞的眼中瞬間閃過一絲戾色,“不行,一定要拿下此人,此人在兩黃旗中頗有聲望,豪格又對其言聽計從,咱們只有拿下他,才能滲透進兩黃旗的圈子去!”
“納古回來了嗎?”。多爾袞問道。
話音未落,外邊便有人稟報,說是寧完我和納古求見。多爾袞大手一揮,命兩人來見。
寧完我和納古進門來,給多爾袞和多鐸一一行禮。多爾袞喝了口熱騰騰的馬奶,讓兩人起身。如今多爾袞暫掌軍事,八旗的調集和整訓全在他的指揮之下,寧完我也不得不暫時歸其調遣。
“寧大人負責諜探之事,這些日子以來在關外大肆搜捕南人探子,着實是辛苦了。納古從南邊回來,帶回來的那三個漢人不是也交給你了嗎?查的如何?”
一聽這話,多鐸倒是來了氣,“寧完我你這奴才,拿着雞毛當令箭。那三個漢人爲了救納古,其中那個叫霍五的還斷了一條臂膀,還查什麼,爺便爲他們作保!”
多爾袞一笑,“不得胡言,大戰在即,寧大人奉皇上口諭,大肆嚴查南人諜探是應有之意,哪兒能因爲是咱們的奴才便因此網開一面呢?你說是吧,寧大人?”
寧完我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奴才多有得罪,還望兩位爺寬宏大量。如今已經查清楚了,那霍五等三人確是當年李九成的親隨心腹,還有孔有德大人的親兵首領孔昆爲其作保,是奴才多心了!”
多鐸本欲起身賞寧完我一腳,但一看多爾袞搖頭,還是滿懷不忿的罵了幾句這才作罷。
“行了,老寧,咱們也不是第一天相識,都知道你是忠心王事,此事便揭過不提了。如今天氣漸冷,糧草是日漸緊缺了,關內的範家是指望不上了,還要從朝鮮那邊多弄來一些糧食纔是。你立刻和朝鮮那邊聯絡一下,命令那邊再準備三萬石糧食以備大軍使用,兩月之後,務必要送達錦州外大軍行營。”
寧完我滿口應允下來,這才擦着冷汗起身告辭而去。
多爾袞則又吩咐道:“納古,你協助十五爺儘快將那人給拿下來,用兵在即,本王沒有那麼多耐心一直等下去,事情成與不成就在這一個月之內。記住,本王不要他的首級,只要他甘心來投,明白嗎?”。
納古偷眼看看多鐸,頓時苦了臉。“主子,十五爺出馬都不行,奴才有什麼辦法啊?”
多鐸樂得嘿嘿直笑,多爾袞則沒好氣的賞了納古一腳,“辦好了這個差使,本王重重有賞,你從關內不是帶來了三個漢人嗎?南人詭詐,說不定便有什麼好點子。如果辦砸了,你們四個也不用回來見我了,直接去寧古塔於披甲人爲奴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