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再見到納古,便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了。納古原本是一個孔武有力的關外漢子,但短短時間未見,人卻是消瘦的不成樣子了,形容枯槁,披頭散髮,就連光光的頭頂上如今長出了一層寸許長的毛茬。
“按照大人的吩咐,每隔十天給他加一點點的量,如今正好是一個月,從前天一早開始給他停了供給,誰料想人竟然變成這個樣子!”郭追說起來還是心有餘悸,完全沒想到一停了這藥,原本壯碩的韃子竟然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放心,他死不了!”朱平安腳下不停,轉眼間便來到了關押納古的牢房。
這是都司衙門囚牢最靠裡的一間牢房,與其他牢室遠遠的隔開,還有單獨的通道和守衛,還沒走到繼近前,便聽到其中撕心裂肺的慘嚎,那聲響已經不像是人類能夠發出來的。
看守牢房的三名護衛各個俱是臉色蒼白,見到朱平安到來,連忙行禮,點上更多的火燭,將整個牢室照的如同白晝一般。
但隔着嬰兒手腕一般粗細的鐵欄杆,一股惡臭不可遏制的飄散出來。守衛臉色不太好看,連忙解釋道:“都是小人的錯,實是沒想到這犯人一發起瘋來,竟然連屎尿都無法控制,竟然拉了滿屋,小人等清掃了半天,卻還是……!”
朱平安擺擺手,郭追低聲吩咐幾句,幾名護衛匆忙退了下去。
牢室中的納古如同野獸一般嚎叫、翻滾,手指劃過牆壁。尖尖的指甲竟然在石壁上留下了劃痕,十根指頭鮮血林柳,他卻是渾然不覺,嘴角不停的流下白沫和口水,一張面孔扭曲到了極點。不多時,他竟然徑直向鐵欄杆撞了過來。按照朱平安的吩咐,欄杆上已經包裹了厚厚的棉布,因此,他的這個舉動毫無意義。
朱平安仔細看了一會,轉回身做到牢室外的一張桌子旁。郭追將一個小木匣逃出來。放到桌面上,將蓋子打開,不多時,一股異香便飄了出來。不多時便充溢了整間牢室。
原本看來奄奄一息的納古頓時復活過來。一隻手向着那匣子擺放的位置深得老長。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道:“給我,求你,給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朱平安“啪”的一聲,將匣子蓋上,對郭追說道:“看見沒有,這便是我爲何要讓你嚴密控制此物的原因。吸食此物的人,上了癮之後,便是這幅模樣,這個時候,你便是讓他殺了自己的家人,他也會毫不猶豫!”
郭追雖然在錦衣衛中打拼多年,何等慘烈的刑罰沒有見過,但如此絲毫不見血污,卻將人掌控於指掌之中的效果卻是從未見過,再看看納古的樣子,郭追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衝頭頂。
朱平安拿起桌上的一隻瓷勺,在匣子中取了一些福痩膏,踱到牢室的鐵欄杆前,將瓷勺遞到納古的面前,納古的眼睛中頓時迸射出希望的光芒,一把將瓷勺搶了過來,塞進了嘴裡,再拿出來時,瓷勺已經少了一半。
郭追便眼睜睜的看着他迫不及待的將那瓷勺一口咬去了半邊,然後將其上的福痩膏舔的乾乾淨淨,接着便是長出一口氣,依靠在牆壁之上,渾身上下都放鬆下來,嘴角鮮血淋漓,臉上逐漸露出欣慰卻詭異的笑容來。
郭追看的心驚肉跳,直到朱平安輕咳一聲,他這才反應過來,慌忙搬了一把椅子,請朱平安就在牢室外坐下。
等了好一會,納古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慢慢的坐直身體,將身子靠在欄杆上,雙眼眨也不眨的盯着朱平安,眼神中瀰漫着一種掩飾不住的恐懼,甚至還有一絲期待。
朱平安從郭追的手中拿過木匣,放在手中輕輕的把玩,納古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木匣的上面,嘴角不知不覺間留下口水渾然不覺。
“我是誰,想來你已經知道了,是嗎?”
納古的眼睛緊緊的盯着木匣,卻還是點點頭。
“你前次招供,此次入關是多爾袞親自下的命令,寧完我全權策劃負責的,是嗎?”
納古點頭。
“那麼你知道接下來我會讓你做些什麼嗎?”納古點點頭,但又搖搖頭,臉上顯現出痛苦的神色。
朱平安卻笑了起來,“放心,我讓你做的事情絕對對你的主子睿親王有百利而無一害。只要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不僅你睿親王有機會染指大位,就連你也可以定期得到這福痩膏,享受這蝕骨銷魂的滋味。”
納古明顯不甚相信朱平安的話,呆呆的愣在原地,沒有表態。
朱平安也不理會他的感受,接着說道:“首先,我會放你回去,當然,會有我的人跟你一起回去,你要幫他設計一個穩妥的身份潛伏在盛京安置下來。接着我要你利用合適的機會,讓寧完我也接觸到這種膏藥,今後有什麼事情便是你和他之間互相合作,如何?”
納古猶豫了片刻,艱難的點頭答應下來。
朱平安輕拍了兩下手掌,從牢室的後門處走進來一個黑影,卻是一個個子不高身材卻很是敦實的中年漢子,那人的左臂衣袖空空蕩蕩的,竟是一個獨臂漢子。
“他叫霍五,便是今次要和你一起回到關外的人。”朱平安忽然笑起來,“納古,說老實話,從登州脫身之後。你大可以殺了他,自己返回關外,甚至可以當今天的事情從未發生過,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全由你自己做主。”
朱平安彎下腰,湊近納古的臉龐,“不過,你要想清楚,要是那樣的話,從此你便和這東西無緣了!”說着,朱平安將匣子甩手扔了出去。
匣子摔在地上,黑色的藥膏甩了出來,異香再度瀰漫出來,身在牢獄之中的納古卻一下子跳了起來,帶着哭腔不停的哀求,肩膀被欄杆磨得出了血,一隻手卻是不停的伸向地上的藥膏。
朱平安忽然狂笑起來,將木匣又撿起來,交到霍五的手中,嘴角掛着一絲不屑,“霍五這兩天會在這裡陪着你,具體怎麼做,你想清楚,如果決定好了,便告訴霍五即可。要是決定回關外,便和他商量好敷衍多爾袞和寧完我的法子。然後,我會安排你們的形成,銀子我不缺,只要你能做事,少不了你的好處,當然,還有福痩膏!”
說完,朱平安一扭頭,徑直走向外邊,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說道:“納古,你在盛京的宅子就在官坊衚衕對吧?家裡的婆娘還是個朝鮮人,聽聞你對她還算不錯,如今已經有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真是幸福美滿的一家啊!”
說完,朱平安頭也不回走出大牢,身後是納古絕望的呼喊聲。
……
明朝初期,便在山東沿海建立水寨,歸建於各衛所,統一受都司衙門調遣。袁可立主政登州時,登萊水師正式成爲單獨官軍編制,設置參將一職,統帥十營水軍。兵力相當於一個千戶的兵力,但艦船的力量卻是遠遠超出千戶所,等於是將水師作爲了一個單獨的衛所存在。
登萊水師最盛之時,擁有十營水師,每營正式軍戶士卒五百一十人,輔兵六百人。其中包括網梭船、鷹船、赤龍舟、蒼山船、車輪舸、三桅炮船、海滄船等大中小艦船二十餘艘,大將軍炮八門、佛朗機炮二十門、碗口銃四十門、噴筒五百個、鳥嘴銃八十支。
而到了如今,雖然艦船還有兩百餘艘,但卻是破舊不堪,當年的軍港不復存在,而造船、修復的匠所也大多名存實亡。這些年,童萬鈞就是帶着水師上下以打魚、私下做點走私的生意,爲商船護航,才苟延殘喘到如今,大部分的戰船上竟然還掛着漁網等器械。整個登萊水師的士卒也銳減到一千多人,說的難聽點,要是全軍出動的話,恐怕連基本的水手和船伕都湊不齊全。
所以,當朱平安看到登萊水師如今是這幅模樣時,乾脆一句話都沒說調頭便走。這下可是將童萬鈞給嚇得不輕,好不容易來了一位肯做實事的上官,水師卻成了這幅模樣,任誰看了心中都不痛快。
哪知道,朱平安確實直接帶着一衆官員直接殺到了威海衛。朱平安還兼着威海衛指揮使的差事。
朱平安也不多話,當即便叫了陰世綱、洪胖子等人過來,說明要投入數十萬兩白銀,將威海衛建成登州最大規模的軍港。從弘治年間開始,隨着海禁政策的施行,大明水師也逐漸萎縮,登萊水師自吳橋兵變之後,更是處於無人問津、任其自生自滅的地步。登州海域的水寨、島嶼因爲無力堅守,被一一放棄,登萊水師只能寄宿於蓬萊港之外,到頭來京師連一個營寨都沒有。
現在的當務之急便是建設軍港,這樣才能恢復水師的元氣。什麼打造艦船、招募水師等那都是後話。
童萬鈞一聽頓時愣在了原地,好半晌,也不管自己比朱平安大了將近三十歲,竟是一個頭磕在了地上,哭的像個孩子一般。
“大人如能再建水師,我老童寧願在這登萊呆上一輩子,就算不是水師參將,老童也願意以士卒身份老死在這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