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登州的土着豪強,朱平安是沒打算斬盡殺絕,畢竟這些人時代居於此地,彼此間盤根錯節,想要斬草除根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對於他們的處理,朱平安一時間還沒有想出合適的辦法,但沒想到,他們卻搶先一步挑唆了魯王朱以海要對付自己,這樣一來,朱平安就必須做些什麼了。
都司衙門中燈火通明,朱平安一到山東便開始着手恢復軍力。以五百鳳陽老卒和一千河北民壯組成的新軍在前些日子平定四衛的行動中初露鋒芒,分別以區區數百人的兵力掌控了大局。但這只是一個開始,朱平安的想法是以嶽錦峰、仇澤、李定國等人統領三衛,開始招募新兵,操練人馬,恢復大嵩、靖海、成山三衛的戰鬥力,而他自己則是要挑選精兵組建新軍。
新軍組建的目標很明確,便是以十七世紀的瑞典爲樣板,將軍隊的職業化、專業化、正規化引入到軍隊組建的方方面面中,建立大明的第一支職業軍隊。取得一定效果之後,再將新軍的建制擴展到全軍。這也是朱平安招募歌德和梅因赫爾進入麾下的重要原因,可以想見,未來還將有更多的外籍軍官進入到登州軍的體系之內,也可以將歐洲職業軍隊的經驗帶入到大明軍中。
所以,朱以海想要在這個時候對付朱平安,打亂朱平安的一系列計劃是萬萬不能允許的。
關鍵是如何讓朱以海就此罷手。考慮到他的身份,這的確是一個棘手的問題。朱以海不同於林德遠等人,直截了當的殺戮絕對不適用於他。這其中就牽扯到一個方法的問題,既能警告他,讓其知難而退,又能不顯山不露水,着實讓衆人有些頭痛。
時間已近午夜時分,但院子中的親衛還是挺直如鬆,負責巡邏的衛隊不是經過正堂的大門處。整齊的腳步聲打斷了朱平安的思緒。
“咱們在魯王府安插的人手有多少?”
沈名先先看了看陰世綱,陰世綱則笑了笑。“沈兄直說便是,人員清單我尚在消化當中,遠沒有沈兄熟悉啊!”
沈名先這纔回答道:“回大人的話,王府進人頗爲苛刻。咱們在其中有五個人,其中一個已經做到王府管事的位置,但還不算是朱以海的心腹之人!”
朱平安沒有說話。從一介百戶到如今的正二品副總兵,這些年的歷練下來,連朱平安自己都沒有發現,雖然平日裡待人親切,也沒有什麼官架子,但在衆人的眼中,他卻是威勢日增。是以看到朱平安在深思熟慮,衆人都是壓低了呼吸,不敢出聲。
“找無傷過來。讓他辛苦一趟。吩咐兗州那邊的兄弟,都聽從無傷的調遣,另外再多準備些新鮮的烏賊!”
一句話讓衆人呆若木雞。
……
朱以海,今年不過三十多歲。但繼承藩位之位,也不過就是今年三月份的事情。唯唯諾諾、戰戰兢兢的活了這三十年,直到今日。方纔領會到高高在上的妙處。雖然不過是一介藩王,但在這王府之內。他卻是不折不扣的“王”,生殺予奪,盡在他自己的一念之間。
朱以海作爲前魯王朱壽鏞的第五子,真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魯王的王冠能落到自己的頭上,眼見着這偌大的魯王府和歷任先王積攢下的如山金銀都變成了自己的私產,朱以海不禁飄飄欲仙。
清軍入寇山東,老父朱壽鏞驚懼而死,王兄朱以派遠赴濟南,卻做了清軍的甕中之鱉,成了刀下之鬼,朱以海的心中樂開了花,卻不得不擺出一副悲痛欲絕的樣子來,接了朝廷冊封其爲魯王的聖旨之後,便裝作憂思成疾的樣子躲在了王府中閉門不出。
雖然是初登王位,但朱以海卻是對王府的那些事情瞭如指掌。大明朝的藩王不能掌權,但聚斂財富卻是朝廷默認的,老父朱壽鏞在世的時候,便和劉澤清坑瀣一氣,掌握了山東的幾項財路。到得朱以海繼位,劉澤清倒是不聲不響的侵奪了原屬於魯王府的兩處鹽場,使得朱以海得知後心疼的兩晚沒閤眼。
但心疼是心疼,朱以海卻不敢同劉澤清講什麼道理。如今的大明朝,關外韃子、關內流寇此起彼伏,都要仰仗着這些帶兵的將官四處平亂,尤其是朱以海的兗州就在劉澤清的防區之內。要是和劉澤清鬧翻了,萬一流寇和韃子再次鬧事,這傢伙來個坐視不理,那朱以海不就不免要步德王的後塵,所以,朱以海目前只能忍氣吞聲。
但就是這樣,登州卻又出來了一個朱平安。人是崇禎皇帝御口欽封的,朱以海不敢說什麼。但這個朱平安到了登州之後,卻是掀起了不小的亂子。
不說別的,單說這林德遠被下獄,莫皋被殺,要知道這林家和莫家可都是魯王府的家將出身,世代跟隨魯王府,僅是登州一帶嗎,魯王府便有數千畝良田交給他們打理,可現在,朱平安一聲令下,林德遠和莫皋被整了下來,連那數千畝的田地都收了回去。原本這數千畝的田地在朱以海的眼中並不算什麼,可再怎麼也架不住林家和莫家的人整日裡在眼前嘮叨,更何況,如今魯王府已然給劉澤清壓了一頭,要是再對登州都司服軟,那以後還怎麼在山東立足。
朱以海主意已定,甭管他在朝中如何得意,但眼下爲了魯王府的地位和名聲,必須要派人進京彈劾這個朱平安。
昨晚的徹夜飲宴,讓朱以海中午時分這才清醒過來,拜託了兩名寵姬的糾纏,朱以海沐浴更衣,振作起精神來,這纔想起派人上京的事情,當下便在內官的簇擁下來到書房,打算給朝中的關係寫兩封信函,請他們也從旁搖旗助威。
到了書房,舒舒服服的飲了一杯香茗,渾渾噩噩的頭腦這才恢復了清明,一旁的內官早已鋪好了紙張,提起筆來,等着朱以海的敘述,好一揮而就。
但朱以海卻是發現,在自己寬大的書桌上,擺着一封信函,信封上卻是寫着“魯王殿下親啓”的字樣。
朱以海不禁一愣,衝着一旁的內侍揮揮手,“這是給本王的信函嗎?是何人送來?”
內侍睜大了眼睛,似乎有些慌亂,想了片刻還是搖搖頭,“回王爺的話,早上打掃書房時,還沒有這封信函!這是……?”
“混賬!”朱以海勃然大怒,“這封信函是如何出現的,難不成是幽魂送進來的不成!”
內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王爺書房乃是機要重地,平日裡都是奴婢帶着兩名小宦官親自打掃,不敢輕疏啊!但這封信函究竟是從何而來,奴婢實在是不知啊!”
“如此糊塗,要你何用,拉出去杖斃!”朱以海冷哼道。
早有兩名如狼似虎的侍衛得令進來,拖着哭喊不已的內侍出去。
一旁的心腹宦官不由得心驚膽戰,悄悄放下手中的湖筆,湊到朱以海的身邊,將那封信函拿了過來,作勢就要拿出去扔掉。
“慢!”朱以海凝神思索了片刻,叫住宦官,“既然送來了,便打開來看看,你來念,本王聽!”
“是!”宦官的心中便是一顫,只得退開數步,心中唸叨着千萬不要掉出些什麼毒粉之類的東西,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信函,取出一張信箋來。
看到毫無異樣,宦官這才鬆了一口氣,但驟然間便聞到了一股腥味來,宦官只得皺着沒有將信紙舒展開來,朗聲念道。
“王爺鈞鑒,萬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朱平安!”
“完了?”朱以海一愣。
宦官不明所以的點點頭,“是,王爺,完了,就這麼多!”
“朱平安!”朱以海忽然間回過味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莫非是得知本王要彈劾與他,他竟然來信恐嚇本王嗎?”
朱以海一把將書案上的書籍、筆墨紙硯掃到地上,口中連連喝罵,胸膛一起一伏,一時間怒火中燒。
朱以海站起身,將宦官手中的信紙抓過來,仔細看看,沒錯,最末端的確是朱平安的落款。
“豎子安敢恐嚇藩王,他眼中還有沒有王法!”朱以海作勢便要將信紙扯個粉碎,但轉眼間卻是停止了動作。
不對,這封信是如何到了王府書房的書桌上的。他朱平安既然能將一份書信躲過王府的如林的護衛送到這裡,這不是在暗示自己嗎?既然能將書信送到這裡,便完全可以在無聲無息間取了本王的首級啊!
一時間,朱以海的心中翻江倒海。如此的手段,便是劉澤清也未必能辦得到,他朱平安一個初到山東的毛頭小子,靠了什麼手段做到的這一點。他這是在警告自己,不要插手登州的事務,要不然,便會有難以預料的後果啊!
朱以海如墮冰窖,全身上下每個汗毛孔都感覺到了難以抵擋的寒意,顫抖着雙手再度將揉成一團的信紙打開,卻更是如同五雷轟頂一般。
原先寫了字的信紙居然乾乾淨淨,本來的一行字體只能看到一些淡淡的痕跡,而且,在肉眼可以看到的情況下,這些字體正在飛速的消失,不一會兒,手中的信箋便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張白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