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一聲嘲諷般的呼嘯,那狌狌縱身一躍,跳到山谷兩邊的崖壁上,它手腳並用的向上爬去,扒落的石塊紛紛落下砸向谷內,飛濺的塵土瀰漫在山谷之中,彷彿沉睡在地下的地牛在此刻甦醒過來,不停的翻身。隨着狌狌的身影逐漸變小,顫抖的地面也在塵埃之中恢復平靜。
王冕艱難的站起身來,厚重的塵土覆蓋在他的身上,起身的一瞬間,他宛如一個從沙土中走出來的人。他眼神呆滯的看着消失的桃林,手中緊握的石書也隨之滑落,他緩緩轉身看向沉默不語的韓玥,眼中充滿愧疚。
韓玥默默地走到王冕身邊,細心的拍去他身上的塵土,並將落在地上的石書撿起來重新放到他的手中。
“我大意了,就不應該接受這本石書的,就應該把它放在桃林的。”王冕自責的低下頭。
“你也沒有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何必自責呢。也許將它放出來也不一定是一件壞事,凡是,都有兩面性。”王冕苦笑了一下,將石書交到韓玥的手中。
“兩面性,我不應該失去一個妖師應有的判斷,當時應該謹慎一些的。”韓玥聽他這麼一說也有些失落,她的手指在石書上拂過,粗糙的質感拂過指尖,令人覺得很有年代感,她看着手中的石書似乎想到了什麼。
“也許這石書上寫有應對它的方法呢?”韓玥將石書舉到王冕的面前,看着表情呆滯的王冕。
“可惜這上面都是古老的佛教梵文,我壓根不認識。”王冕重新接過石書拿在手上,緩緩將厚重的書頁打開,只見上面刻着一些他壓根看不懂的文字,他失落的將手掌按在那些文字上,卻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在頂着自己的守掌心,他將手從書頁上拿開,但卻沒有發現異樣,隨後又看向自己的掌心,仍是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他苦笑了一下將書重新合上。
就在他擡起頭,看向面前的韓玥時,忽然一道一閃而過的畫面在他眼前浮現,雖然是一閃而過,但是他卻清晰的看見韓玥逐漸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他的心裡不禁泛起一陣擔憂,他忽然覺得應不應該繼續讓她跟着自己往千明家去,如果發生危險了會怎麼辦?更爲擔憂的是那時的他竟然無能爲力。
韓玥看見王冕一臉憂愁的低着頭看着自己,她有些尷尬的詢問道
“王大哥,怎麼了?”王冕被這一問,將遊離的思緒拉了回來。但同時他也想到了一個人。
“啊,沒什麼。玥兒,我想拜託你一件事?”韓玥好奇的看向王冕,不知道他想拜託自己什麼事情。
“拜託我什麼事?王大哥。”
“我想讓你將這本石書送到一個朋友那裡,他可能會有解讀的方法。”韓玥安靜地看向王冕,一時間將讓他感覺有些尷尬。
“你是覺得我有些拖累你了嗎?”她忽然問出這樣一句話,靜靜地看着王冕的表情。
“玥兒,不是這樣的。”
“那是那樣?”韓玥的語氣忽然變了,她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憤怒。
“只是我隨身帶着這本石書行動不是很方便,需要將它送到朋友那裡去解讀,這樣也能儘快找到將那猢猻重新困在桃林的方法。”王冕手舞足蹈的解釋着,但是他的眼睛卻始終向下看去。
“你沒在騙我?”她一把抓住他的手問道。
“我絕對沒有。”他將手掌按在她的手上。
“送到那裡?”
“送到汴梁的千家,家主叫千將,是我的老朋友了。他了解的東西比我要多一些,所以這本石書交給他,他應該會找出應對之法。”王冕抓了抓滿是塵土的頭髮,看着韓玥並不太相信的表情,一股說不出的感覺流淌在他心間。
她緩緩接過石書,沒有說什麼,只是略微點了點頭,但仍是生氣的看着他。王冕糾結了一陣,忽然伸手按在她頭上“我同你承諾,等這次回去之後,帶你去看看這個天下,這是我最後的一次承諾,往後餘生,只伴着你。”說着他勾起韓玥的小指。
“可不要騙我,不要騙我。”她的眼睛溼潤了,隨即掐在王冕的耳朵上。“小時候,我阿孃說要是和別人立下約定就要在人家的耳垂上捏一下,這樣的約定纔會生效。”聽見她這麼說,王冕笑了一下,粘有塵土的臉龐上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他也伸手在她的耳垂上輕輕地捏了一下。
韓玥將石書放進包裹裡,同時王冕也拿出一張符籙交給她。
“找到千家之後,將這個符籙交給他,他就知道是我了。”韓玥點點頭收起符籙。王冕則蹲在地上爲她畫出路線圖,告訴韓玥怎麼走,千家在汴梁內的那個方向。但她卻始終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發一語。
“若是事情處理的順利,約是半月左右,我就會回到千府,到那時候我就帶你去天涯海角。”王冕撫摸着韓玥的臉蛋,有一句話卻被他放在了他心裡,他想說出來,但想了想還是算了。只是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
二人出了山谷,在一個岔路口處分別。韓玥孤獨的揹着包裹走走停停,不時的回頭張望王冕的身影,而王冕則安靜的站在原地不停地朝着她揮手,但卻在心中回想之前那個一閃而過的畫面,他不希望她消失。
韓玥的身影逐漸伴着夕陽的餘暉消失在路上。而王冕也如釋重負的嘆出一口氣,他希望以這種方式保全她,他希望還能在見她。他淡笑一下,轉身默默地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肩膀上,映照着他的孤獨。
千明緩慢的走了一日,終於在夕陽快要落下的時候纔來到一座小村莊上。看着車來車往的商販和當地的村民做着交易,爲了一塊布匹二人你來我往的進行殺價,他搖了搖頭從他們的身邊默默走開。
一個女人背上揹着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肩上則架着一個扁擔,扁擔的前後挑着兩桶略有渾濁的水,緩慢的從千明身邊走過。忽然一粒石子被女人踩在腳下,瞬間傳來的痛感使得女人重心不穩,仰面摔在地上,兩桶渾濁的水一瞬間灑在土地上,背上的孩子也順勢掉了出來。木桶中滾滾而出的水混和着泥土開始蔓延,一部分打溼了女人的衣服,但她卻並不在意,而是急忙爬到孩子身邊將哭泣的孩子抱在懷中,生怕他受到傷害。
千明眼看着女人摔倒,只是冷漠的轉過身離去,受傷的腿腳卻加快了速度。幾名好心的壯丁拿起扁擔和水桶,一同去幫女人去河邊打水,幾名好心的老婦人也是讓女人先到自己家來換下溼漉漉的衣服。
村莊內,人們居住的都相對緊湊,但是在見到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也都是紛紛開始閉門不出。千明向路過的院子裡望去,只見這裡的家家戶戶都會在院內的菜地裡面種上一些常吃的蔬菜,來供己生活。
正當他走到一戶家門前的院子時,正望見這戶人家正在抓緊生火造飯,裊裊炊煙飄散在被夕陽染紅的天際,一股飯菜的香味也順着房門飄到外面,闖進千明的鼻子裡,他嚥了咽口水,手中的長槍握的緊了,大膽的將人家關好的院門打開不聲不響的闖了進去。
“大嫂,大嫂!”他走了一段,見到一個貪玩的孩子從屋內跑出來時,他才高聲叫道,聽見聲音一個婦人從房內走了出來,身後則探出兩個孩子的頭來。
“何事?爲啥闖進來?”婦人快步走到那個貪玩的孩子身邊一把將他拉回到屋子裡,站在門口對着千明詢問道。
“大嫂,趕了一天的路,想找個落腳的地方,正好聞見你家飄香的飯菜味,不知可否討些來吃,這肚子餓了一天,着實有些挨不住了。”見婦人沒有動作,他這才緩緩從懷中掏出一些碎銀子放在地上。婦人沒說話,拉着孩子轉身走回房內,不一會便端着一大碗的飯菜和一雙筷子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個大約三歲的孩子,孩子的手中則端着一把小竹椅,但是二人仍然沒有走到千明的面前,只是將東西放在院內。
“家裡沒什麼好吃的,而且屋內破亂,就不請客人進去了。”說着將碗筷放在了小竹椅上,隨後退回房內。千明走過去端起飯碗開始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全然不顧是和飯菜,吃的一塌糊塗。天色暗的很快,千明將吃過的飯碗和銀子全都放在竹椅上,並向婦人表明了自己道士的身份,這時婦人才允諾他在柴房借住一晚,乘着天還沒黑,婦人給他送了一牀棉被,並告訴他晚上將門關好,便急忙回到屋子裡。
吃飽喝足後的千明躺在柴房的木柴上,透過柴房的窗戶看着夜空中懸掛的星星。沒一會兒倦意便涌上了他的心頭,他將棉被蓋在身上,雙眼微閉吐息均勻,不多時便沉沉的睡了過去。清爽的風透過柴房的窗戶吹在他的面頰,似乎可以帶走他一天的疲憊。
深夜,空中的繁星和月亮被雲層遮掩,烏黑的雲層遮掩住了星與月的光輝,讓這片土地被黑暗籠罩。忽然一聲淒厲的慘叫將他驚醒,他本想翻個身繼續睡,卻聽見柴房的門被什麼東西重重的砸了一下,他有些生氣的坐起來,一隻手按着胸口的傷,朝着柴房的門罵了一句。緩慢的站起來,他打開門,看着烏漆嘛黑的門外,只覺得一陣陰森恐怖,正要將門關上的時候,只見到一個圓咕隆咚的東西被丟在門外,他生氣的想上去踢一腳,但是腿上的傷口卻讓他不得不停止這個想法,只好俯下身將它撿起來。但伸手在上面摸了摸後卻發現這顆圓球的表面並不光滑,有坑包的地方還很象人的五官。並且還有部分地方並不平整且有着黏稠的液體,他將圓球拿到面前仔細的辨認,待到看清時嚇了他一跳殘存的睡意也立刻全無,手中的圓球也被他丟出好遠。因爲那並不是什麼圓球,而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千明急忙取來鐵傘傍在手邊,謹慎朝着院子裡面張望,小院的大門大肆的打開,像是有人乘着夜色闖了進來。“難道是這家的主人?還是附近有強盜?他聽沒聽到我剛剛的說話聲?要是聽到了,我該怎麼辦?”他這樣在心裡想着,忽然發現婦人居住的房屋此刻門戶大開。
屋內黑洞洞的,伸手不見五指,千明將鐵傘變換成刀狀,持在手裡,壯着膽子朝着主屋走去,他謹慎的將左腳邁過門檻,半個身子慢慢地探進屋內,忽然一股濃烈的血腥味直衝鼻腔。
黑暗中,一個身影突然從他頭頂掠過,並且還踩在了他的背上,千明慌忙轉身看去,但黑夜中也僅僅只是看了個大概輪廓,只能看到那是一個巨大的頭和一對巨大的爪子,其他的一概無法看清。
千明顫抖着身子挪動想要躲進柴房之中,而那妖獸也似乎發現了他的動作,猛然轉過身子,而且就在它轉過身的一瞬間,厚重的雲層將月亮釋放,寒冷的月光重新籠罩在這片土地上。也就是這時,千明方纔看清那身影的大致樣貌,那是一個長有巨大的頭的妖獸,其形狀如羊身,一對眼睛似乎長在腋下,虎齒人手,大嘴。此刻它正直勾勾的盯着千明,並且張開的嘴巴里還流出莫名的液體。
千明站在那裡和那個妖獸對視,他強忍着心中的恐懼,悄悄挪動視線,斜眼去看剛剛被他扔開的人頭,他的身子抽動了一下。藉着月光,他辨認出那人頭的面孔,那正是婦人的人頭,此刻她的雙眼大睜,好像在盯着千明看一樣。
千明的腿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上。他想逃跑,但是,恐懼已經遍佈全身,只能依靠手中的刀一點一點地挪動身體,同時他在心裡默默地念着菩薩神仙的名字,但只是徒勞無功,絕望的恐懼感開始刺激着千明的大腦,傷患處傳來的痛覺也被恐懼擋在了外面。
忽然,他面前的妖咧開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