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邾縣,龍狼軍駐營,中軍帥帳。
馬悍高踞首案,兩側文武一字排開,人人臉色陰沉,冷冷盯住帳下伏跪着的兩人。
一個是請罪的虞翻,一個是待罪的淩統。
虞翻滿面惶恐,連連請罪,畢竟這是他帶的使節團出的亂子,他難辭其咎;淩統臉色煞白,咬牙不語,這回他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
馬悍對虞翻不置可否,只冷冷盯住淩統,直到威壓令淩統大汗淋漓,方冷然道:“我若遣使過江,向孫侯討要說法,你認爲孫侯會怎麼做?”
淩統咬牙道:“統願以命抵之。”
帳內諸人爆出一陣冷笑,淩統額頭汗下。
馬悍輕蔑一笑,轉而問虞翻:“仲翔認爲呢?”
虞翻深吸一口氣,並未看淩統一眼,艱難吐出一句:“主上御下甚嚴,如此惡行,其禍甚烈,非誅滿門不足以平龍狼之怒。”
淩統大驚失色,嘶聲大叫:“統願受車裂凌遲之刑,只求禍不及婦孺!”
馬悍淡淡道:“我不會要求孫侯誅你淩氏滿門,但我也不會爲你求情,想必孫侯就會知道該怎麼做。淩統,你雖年少,卻也是一軍之別部司馬,千石朝官,你要爲自己的行爲負責。”
淩統眼見言語無用,當即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地面雖平坦。卻夯得極爲瓷實,額地相碰,咚咚有聲,血染黃土。
整整一炷香時間,帳內環繞着咚咚悶響,再無其他聲息。以至於帳外守衛都忍不住探頭張望,咋舌不已——這麼長時間都沒暈過去,這凌家莫不是有祖傳鐵頭功?
終於,有人發話了。
“大將軍,請將此事當做私人恩怨。勿通報江東,就此了結吧。”
衆人目光聚焦,無不大訝,因爲說這話的人,居然是甘寧。
馬悍劍眉微揚,目光閃動:“興霸,你可要想清楚了。”
誰都知道,甘寧本不必這麼做。他只需面帶微笑,在一旁叉手看熱鬧。什麼都不必做,這個一直視他爲仇寇的少年就會受酷刑而慘死在他面前,包括其家族都會灰飛煙滅,可謂永絕後患。但是他居然……甘寧究竟是唱哪一齣?
甘寧出列拱手:“寧願與凌家子決一生死。死而無怨。無論輸贏,都請大將軍饒過此子,放其南渡。”
一時帳內皆嘆甘興霸仁義。淩統更是倏地擡頭,不顧血流滿面。死死盯住甘寧,目光滿是不可置信。
馬悍注視甘寧良久,甘寧目光湛然。坦然相對,眼見其志甚決,馬悍終於肯首:“凌家子爲父報仇,不惜捨命,其性至孝,又有興霸相求,可換得一個活命活族的機會。你二人決鬥,無論勝負生死,此段恩怨終了。如何?”
淩統重重磕頭:“謹遵大將軍令喻,以此血土爲誓。”
甘寧嘿了一聲:“凌家小兒,甘某容你調息數日……”
淩統倔強搖頭:“不用……多謝!”
“你不用謝我,我只想享受一下親手虐殺仇家的樂趣。哈哈哈哈!”甘寧夾戟大笑而出。
得知消息的士卒,早已將校場擠得滿滿當當,水泄不通。淩統的雙劍也送來了,同時額頭傷勢也由醫工做了處理,並以白色寬邊布巾裹住,看上去倒有幾分披麻戴孝的味道,倒是暗合此戰本意。
看到校場兩邊各自戰前活動的兩人,馬悍頭也不回道:“奉孝,事態的發展如你所言,現在到了見真章的時候,你這個法子管不管用,很快就會揭曉了。”
郭嘉笑而不語,臉上永遠掛着一種淡淡的自信。
在觀戰士卒山呼海嘯的歡呼聲中,決鬥兩人,一提雙戟,一持雙劍,進入校場正中。
二人相向走近十步,一齊轉身,垂下兵器,向點將臺上的馬悍躬身致禮。
馬悍點點頭:“在這種場合下,我很想說點到爲止,但這不可能。所以,你們在這裡可生死相搏,無論結果如何,只要一走出這校場,恩怨一筆勾銷。知否?”說到後面,聲音轉厲,目射冷芒,盯住淩統。
甘寧、淩統同時頓首:“遵令!”
馬悍虛擡手,向下一劈:“開始。”
二人再行一禮,各自退開,相距十步,昂然相對。
馬悍扭頭望樂進:“文謙猜結局如何?”
樂進不假思索:“興霸勝,淩統敗。”
馬悍再看向太史慈:“子義以爲如何?”
太史慈略加思索,沉吟道:“若無意外,興霸必勝,但或有變數……”
樂進忍不住道:“有什麼變數?衆目睽睽之下,這凌家小兒還敢玩花樣?”
太史慈雖屬感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荀攸卻笑道:“會,一定會。”
樂進還想追問,馬悍一指:“開始了。”
但見淩統上前三步,雙劍交叉駐地,向甘寧頓首,然後舉起右手劍示之:“這是我請名匠打製,迄今已使用三年的大劍。劍出爐之日,我便在劍前起誓,憑此劍,定恩怨;有恩報恩,有怨報怨!”
校場數千人,鴉雀無聲,除了呼嘯的江風,便只有淩統激昂的聲音在迴響:“吳郡淩氏,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必償。甘君興霸,與我有殺父之仇,亦有還命活族之恩。今恩怨相抵,一筆勾銷,便如此劍,就此了斷!”
隨着最後一個“斷”字聲落,錚地一聲脆響——淩統以劍支地,猝然發力,手裡的寶劍,竟被他生生摁斷。隨後一扔斷劍,將其父遺留的長劍歸鞘,分別向馬悍、甘寧頓首致意,轉身大步離去。
這畫風變得太快,以至全場失措,許多人都反應不過來。
甘寧望着那逐漸走遠的身影,露出一絲微笑:“好漢子,恩怨已了,或許,我們可以交個朋友。”
馬悍側首,與郭嘉、荀攸相視一笑。太史慈欣然撫掌。樂進拍案而笑:“原來如此,這就是變數……”
……
馬悍的案前擺放着一疊疊的信件,這就是郭嘉此次出使的成果之一:江東士人的效忠書。
這一封封效忠書裡,包括了許多江東勢力的頭面人物,其中不乏高層,秦鬆、陳端、李術等人簽押署名赫然在目。這些人暗通款曲,馬悍並不意外,但有一個人的降表,卻令馬悍隱入沉思。
荀攸見狀探頭一望,哦了一聲:“黃公覆的降表,有可疑?”
馬悍望向郭嘉,這些降表是他帶回來的,這方面他最有發言權。
郭嘉支頤思索好一會,謹慎答道:“黃公覆此人,早年追隨孫破虜(指孫堅,其曾任破虜將軍),有憑資、有功績。其時孫破虜麾下雖有程、韓、祖、黃諸將及宗親將領,然江東出身將領甚少,未結營成黨。唯至孫討逆(孫策)之時,大肆收攬江東之衆,其麾下雖人才濟濟,卻也各結鄉黨。黃公覆,零陵人也,舉目江東,無一零陵出身,故只與程普、韓當友善,加之其人暴烈,與周公瑾不和……凡此種種,故可信疑參半。”
樂進在一旁聽了半天,還以爲可信,沒想到最後卻是信疑參半,不由氣結。
馬悍卻點頭稱善,提起硃筆,在效忠書上打了個紅色的勾,然後再劃一撇,勾中帶叉,是爲存疑。歷史上黃蓋雖曾讓曹操吃過大苦頭,但此時空非彼時空,時移勢易,黃蓋還會來這一手麼?但不管怎樣,在他面前,詐降這一招不好使,若黃蓋當真不知死活玩火,必教其自焚。
馬悍放下筆,神情鄭重道:“我此次回雒陽,南征戰和之事,就拜託諸君了。”
馬悍要回雒陽了?是的,朝廷使節劉琬來了,馬悍就不可能再無限期待下去。眼下南征,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展,只要孫權正式遞降表,就算打完收工。
眼下和談屬於水磨工夫,一兩個月難見成效,馬悍不可能在這長久呆下去,朝廷那裡還空懸君位,等着他這位大將軍拿主意呢。劉琬已經是三天一催,兩天一請,都快急上火了。
奠定大局之後,馬悍方纔安心返雒。南征後續行動,由太史慈、樂進、郭嘉、荀攸組成軍政四人團。兩員大將負責軍事壓制,以打促和;兩個謀士負責談判和議,憑勢威迫。最終南征結果是以打結束,還是以和收尾,就看他們的了。
馬悍返雒,只率五百將軍衛隊護衛,戰船也只動用五艘,主力大軍不動,始終保持對江東軍的威懾。
五月底,馬悍一身黃金甲、鎏金盔,金光閃閃登上戰船,宣稱要披掛着這身先帝御賜的金甲,千里返雒陽,以感念君恩,禮敬天子在天之靈。
聞者無不爲之震撼,這身金甲重達五十餘斤,就這麼披掛數千裡,在這盛夏天氣,簡直就是苦刑。如此意誠,當真令人感佩。
消息傳到江南,孫權、周瑜、曹操、劉備等江東衆無不彈冠相慶。此時此刻,只有三個字才能表達他們此刻欣喜如狂的心情——送瘟神!(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