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縷淡淡的煙味在夜色中瀰漫, 許念珍提着燈籠在門口張望了一會兒,再一次失落。
就在前不久,一同跟去的小六子和幾個受傷的兄弟一起回來, 聽聞高斬還平安, 她的心也定下來了。
小六子說, 他們打擊土匪草寇, 不少兄弟都受了重傷, 不過那些惡人也不敢再輕舉妄動。歐大人的援兵已經到了,所以一些受傷的兄弟都提早回來了,而幾個當家的便將人護送到京, 高斬也在其中,歐大人說過要重謝幾位, 特別是他看高斬人不錯, 可以作爲他的左膀右臂, 所以此次他可能會有些事情耽擱,回來的晚。
許念珍聽到這樣的消息, 心中思緒萬千,她盼望高斬能夠回來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往事的一幕幕總在她閒暇之時涌上心頭,轉眼之間,姝慧已經會邁步走了,接近立冬的天氣越來越涼, 她穿的有些單薄, 燈火映着她, 她越發的消瘦。
她縫了一會兒衣服便覺着腰有些酸, 於是也沒了心思繼續, 把衣服放進衣櫥裡。裡頭已經有兩三件許念珍爲高斬做好的新衣服。
竈膛下的炭火漸漸冷卻,鍋裡還有明日酒樓老闆定的豆果和炒粉, 在這兩年裡,許念珍把自己做的一些吃食拿去酒樓讓老闆過目,得到了那些客人的認可,老闆便要求她作爲掌勺師傅,每月的工錢是別人的兩倍。
許念珍還要照顧姝慧,她若掌勺,那麼除非是她自己開的酒樓。
於是許念珍便給上門的掌櫃老闆們定了個規矩,每隔一日會送去三十個豆果、半斤炒麪、米酒一罐。她不多做,第一是因爲她不想別人知道她是怎麼做那些吃食的,第二就是她要照顧姝慧,而且做吃食的材料都難取,季節一過便會缺少材料,所以先定者和價高者優先。
這個方法還算不錯,因爲許念珍做的吃食受歡迎,一些大戶人家也會叫下人出價來買。所以在這兩年裡,許念珍已經贊夠了些許錢,都能開一家小鋪子了。
寒風冷冽,天邊黑壓壓的,似乎有降雪趨勢。
坐在馬車內的高斬掀開簾子,撲面而來的是割人的寒風。
“高兄弟,眼看到黑就要落雪了,不然我們先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們已經連續趕了好多天的路了,即便是再好的馬兒也吃不消啊。”車伕建議。
高斬沒有說話,望着天邊的黑雲,二話不說便下了馬車,一躍到他的馬兒上,一揮鞭,馬兒長嘶一聲飛踏而去,留下一路深深的蹄印。
鵝毛般的雪緩緩飄落,街邊的攤主們紛紛撤攤,一些婦人趕忙拉着興奮的孩子回家,生怕孩子凍着。
“孃親,雪……” 姝慧指着外面奶聲奶氣地說。
許念珍將她拉入懷中,摸了摸她的手,沒覺得涼才鬆開,叮囑:“不要趁孃親不在的時候玩雪知道麼?若是被我發現,就罰你。”
姝慧點點頭:“嗯。”
姝慧嘟着嘴,有些不情願地撐着傘到廚房去拿木炭,孃親教她寫自己的名字,她還不是記的很熟,所以要多練幾遍。
姝慧擡着等小心翼翼地,踩着落地即化的雪印子玩的不亦樂乎,身手去接冰涼的雪,完全把許念珍的叮囑拋到了腦後。
正玩着,姝慧忽然聽到門外“踢踏”“踢踏”的聲音。隨後是馬的一聲長嘶,一個魁梧的男人將門推開,當他看到姝慧的時候,深深地看着她,他的表情變得柔和了,擡腳欲要往前,姝慧嚇的後退幾步,連忙朝屋裡叫道:“孃親……”
“我不是說了……”許念珍聽到動靜後走出房門,當她看到站在門旁的人時,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直到姝慧走到她跟前拽了拽她的袖子,她才如夢初醒。
“孃親……”姝慧有些膽怯,她看到許念珍落了淚,慌了神,更害怕了。
高斬緩緩走近母女二人,周身都是高斬的氣息,許念珍一把投入他的懷中喜極而泣:“高大哥!”
“我回來了。”他緩緩道。
大概是許久沒有聽過他的聲音了,許念珍覺着好聽極了,她迴應:“嗯,回來了。”
一旁的姝慧嘟了嘟嘴,又喚了兩聲“孃親……”
高斬聞聲很快蹲(下)身來,把姝慧抱了起來,姝慧有些害怕地看向許念珍,對方笑了笑,姝慧也就沒掙扎。
到了屋裡,許念珍看高斬的身上都溼了,連忙把自己做的新衣拿了出來讓他換上。
高斬在裡頭換衣服,姝慧這纔開口:“孃親?”
姝慧還不會說太多話,但是許念珍明白,她蹲(下)身來給姝慧解釋:“姝慧,他
是你爹爹。”
姝慧小眼一亮,恰好高斬換好了衣服出來,她躲在許念珍身後擡頭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爹爹……”
高斬蹲下身,張開手臂,姝慧瞥了許念珍一眼,然後緩緩走到高斬身前,睜着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高斬,又喊了一聲:“爹爹。”
“乖。”高斬溫聲道。隨後拿出他從京城買的撥浪鼓還有幾樣小玩意兒,姝慧喜歡的不得了,自顧自在那兒玩的不亦樂乎,高斬拿出一塊玉佩給姝慧戴上,說:“姝慧,這塊玉佩爹爹送你。”
許念珍不忘叮囑:“可別弄丟了,出去也不要拿這張揚。”
“嗯。”姝慧點點頭,她向來都聽許念珍的話,雖然只有兩歲多,但是比其他同齡的孩子要懂事的多。
很快,許念珍又去給高斬拿了些豆果和泡炒麪粉,一家人其樂融融。
忽然間,門外一抹銀色的影子竄進屋。
阿銀直直撲到高斬身上,發出“嗚嗚”的聲音,高斬揉了揉它的耳朵。
“好久不見。”
作爲迴應,阿銀用它沾滿泥的爪子拍在高斬的褲腿上,然後跑到一旁圍着姝慧打轉,顯然阿銀經常回來,姝慧和它感情不錯,在那和阿銀嘀咕些聽不懂的話。
許念珍眉眼彎彎,一家人終於團聚了。
“小六子不是說你還得大半個月纔回來嗎,怎麼早這麼多?”許念珍問道。
高斬看着她,把把她的手包在大掌中,回答:“想你們了,而且該做的我都做好了。”
許念珍點點頭,其實她還想問很多事情,但是高斬連夜趕回來,肯定是累極了。她收拾好碗筷,讓高斬去休息。
待許念珍洗好碗,進去的時候高斬已經睡了,姝慧也躺在自己的小牀上,手裡還拿着高斬給她買的小玩意兒,許念珍笑着搖搖頭,過去幫她蓋好被子。
第二天推開門,外面是雪白一片,屋宇上都是皚皚白雪,屋檐上還掛着小冰錐。街上的一些孩童正在堆雪人、打雪仗,玩的不亦樂乎。
高斬累壞了,許念珍起來的時候他都還閉闔着眼睛,她將做好的豆果裝進籃子裡,正準備給人家送去,然後就放消息近來不做了,歇息歇息。
腳踩在雪上,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街道瀰漫着香菸,各種吃食一一上攤,一些個小販見到許念珍,紛紛友善地打招呼,她也客氣地迴應對方。
自從那件事之後,許念珍若是有事,即便是一些不算熟識的人也都願意幫忙,後來許念珍才知道,高斬和巡撫大人一同進京的事情被誰說了出去,那些人幫助她,也只是想往後撈到些好處。
將東西送到了酒樓,許念珍告訴了掌櫃的以後不再做這些東西了,聽聞這個消息,掌櫃的廢了不少口舌。
“我說高斬娘子,我可以再加價,你知道我們這酒樓一些客人都是衝着你那些菜來的,你這樣說不做就不做……”掌櫃爲難地說道。
許念珍淡淡一笑:“你這裡的掌勺師傅手藝不錯,你大可以讓他想些新菜式,這冬季沒法拿到做豆果的各種材料,而且我也不是隻不給你一家酒樓。”
說完,許念珍便離開了,又去和一些酒樓的掌櫃打招呼,忙完了這些她便很快回家去。
高斬已經起來了,他正在給姝慧做木馬,姝慧在屋裡和阿銀玩蹴鞠,許念珍嘴角微微揚起,喚道:“姝慧,孃親給你帶了福伯伯家的包子,快來吃。”
一聽到這個,姝慧便把蹴鞠扔到一邊,然後跑去拿包子,還不忘拿着許念珍爲阿銀買的新鮮肉去喂她的好夥伴。
“高大哥,鍋裡還有粥。”許念珍將包子遞給他,這寒冷的天兒,高斬也不知道忙些什麼,竟然都出了汗。
高斬三兩口把包子吃完了,又喝了一大碗粥,外面的山珍海味遠遠都比不過此。
“念珍,你不是一心想着開一家自己的鋪子麼,我拒絕了歐大人提拔我的美意,他給我賞了些銀兩,你拿去吧。”高斬說道。
許念珍抿脣:“大人提拔你是好事。”
“官場多渾濁,那樣的生活不適合我。”高斬回答的十分簡潔明瞭,其實在歐中鴻提出一同進京的時候,他就猜到了歐中鴻的意思,不過他答應歐中鴻,只是因爲那時他們已經一無所有,僅剩的銀兩都被許家人花的差不多了。許念珍一直想着開鋪子,所以這樣一個機會,他自然不會放過。
見許念珍不說話,高斬問道:“怎麼?”
“高大哥,我不開鋪子了,那些錢留着吧,也許,我們該離開宛城……”許念珍低着頭小聲說,期間董琤派人來找過她,不過好在她當時有事不在家,若是被方妙妙知道了,估計又有麻煩事了,而且現在高斬回城,只怕一些個人都已爲他得到官場人的青睞,肯定會有些麻煩。
高斬知道許念珍心中的顧慮,嘆氣:“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對那些人實話實說便是了,沒有必要離開宛城。”
“……嗯,一切聽你的。”許念珍淡淡一笑,的確,不是說離開就能離開的,畢竟生活了這麼多年,以後有事便盡力擋着,只要問心無愧。
高斬繼續忙了,許念珍不知道他其實早就有打算了,而且過兩日會有讓她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