骯髒小巷子裡, 幾個弓着身子、衣衫襤褸的乞丐正在拿着棍子在簍子或是牆角找吃的。因爲雲層透出的陽光大雪已經開始融化,冰冷的路面因潮溼更加冷到刺骨。
剛過春節,街邊到處都是紅色的炮竹皮, 門上也都還貼着嶄新的紅對聯。
一處簡陋的草棚裡, 老婦正用石頭圍成一圈, 在裡頭生火然後拿出破鍋開始煮食, 一股餿味瀰漫整個不透氣的草棚, 但是對於婦人來說,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就窊出一小碗嚐了嚐。
不遠處傳來人家的嬉笑談話,以及孩童的撒嬌“孃親, 我要吃雞大腿……”
婦人登時一臉的煩躁,將有缺口的勺子狠狠丟到鍋裡, 嘟囔道:“吃啥吃, 也不怕被骨頭卡死!”
“娘, 我聽到你又在抱怨了!”許有才跟着許來福進了棚子,許來福則黑着一張臉。李桂花頓時不吭聲, 只是往竈膛填了幾塊木頭片。
“現在沒有柴火,你燒完了咱們晚上不得冷死?”許來福瞪了李桂花一眼。
許有才也附和:“爹說的沒錯,等會兒我可不要再出去撿柴了,現在雪化了,到處都是水, 我的腳都凍壞了, 孃親你不幫忙就別添亂!”
“行行行, 那咱也快吃飯吧。”李桂花眼皮都沒擡。
三個人圍着一鍋烏黑的湯菜, 好在今天許來福帶着許有才出去要飯, 人家施捨了幾文錢,買了幾個饅頭回來不說, 到酒樓外跪着還有公子哥將剩飯打發給他們,他們用破布可是包了好些好吃的。
李桂花看着那大包食物,也是一臉的興奮,因爲有雞骨頭上面還掛着不少肉……
“我說老頭子,咱去找大外甥要點兒啥也好過吃這些啊……”李桂花小聲說道。
李來福埋頭,狠狠咬了一口饅頭,把李桂花的話當成了耳旁風。一旁的許有才回答道:“娘,我看錶哥那裡也沒啥希望了,我們每次去他都會打發點東西給我們,但是娘你沒發現後來要找到表哥是越來越難找了麼?”
“那我們還是回村裡吧,好歹有地啊……”李桂花建議。
許有才瞥了許來福一眼,沒有說話。
“哼,這副模樣,要回去你自己回去!”許來福沒好氣地說道,然後吧破碗放在地上“要回去也要去那念珍那裡要一筆錢,買幾身像樣的衣服再回去。”
“你覺着她能給我們嗎?”李桂花小心翼翼地問道。要知道許念珍已經是鐵了心不準備搭理他們了,要大外甥帶話得到的迴應也那麼決絕,而且現在他們從東街一直乞討過來,還未發現許念珍住在哪裡。
“要不到就硬來,我已經看到高斬那崽子在賣小吃了,若是不給,我們就去鬧,給他們個不孝狠毒的帽子,他們的生意自然做不下去了。”李來福惡狠狠地說道,他已經都打算好了,反正這裡又不是村裡,沒人知道他們的關係,怎麼鬧也不會傳到村裡。
聽了許來福的話,李桂花點點頭。而一旁的許有才只顧埋頭啃雞腿,不應答。許來福見兒子這般沒出息,長嘆一聲,輕輕搖頭“這輩子也不指望你了。”
“爹說的什麼話,若不是你怕累怕苦不給人家做工讓我念書,還指望我做出什麼大事業來?”
“你……咳咳……”許來福氣的咳嗽起來。李桂花連忙給他順順氣,然後責備許有才“你爹爲你付出了多少,現在他身體不行了,再給人家做工,恐怕骨頭都散了,你這沒良心的白眼狼,爹孃算是白疼你了,你看看你爹現在咳的,都是爲了誰啊?”
許有才一臉的不耐煩:“好了我知道了,那過幾天我和娘去二姐家求求,若是得不到啥,我就負責把二姐制住,娘去拿東西,爹說過早上高斬要出門賣東西,咱就等那時候吧!”
清晨,一縷暖黃的晨光撥開雲霧,是初春大好天氣的徵兆。
高斬起來的時候,許念珍還在沉睡,給她掖好被子,對方眼睛睜開一條縫,軟綿綿道:“現在還這麼早,很冷,高大哥怎麼不多歇會兒?”
“都已經到春天了,過了這個寒季,浮雲子就不好賣了,所以我得抓緊時間。”高斬說完,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個吻,然後交待:“鍋裡悶着蛋羹,記得吃完。”
“嗯……”許念珍細聲迴應,還有一個月就臨產了,她最近嗜睡的嚴重,但是盧氏她們叮囑,即便是嗜睡也要每天走,那樣到了生的時候好生一點。所以白天本該午休的時候,許念珍也硬着頭皮繡花或者做點力所能及的活兒,再不然就是尋思着熱季的吃食該做什麼來賣,這樣就能分散注意力了。
高斬走了半個時辰,因爲擔心鍋的蛋羹涼了,許念珍便起身。
揭開鍋,撲鼻一股蛋香味合着糯米香,許念珍端起到院子裡曬太陽吃。
忽然有“咚咚”的敲門聲,許念珍問道:“誰呀?”
依舊是敲門聲,沒有迴應,許念珍聽着這般粗魯的聲響,正要過去把門掩的更結實些,忽然瞥見雞籠處落下一抹人影,人影飛速將門打開。
許念珍大叫一聲:“來人啊。”
這一呼惹怒了那人,他三兩步上前把許念珍的嘴巴捂住,門被人關上。只見一衣衫襤褸的乞丐進屋,接着是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響。
許念珍動彈不得,捂着口鼻的手黑漆漆的,有一股子臭味,許念珍也咬下了口。聽到一聲驚叫,卻沒有更粗暴的動作,許念珍掙脫的動作有些大,身後傳來年輕的男聲:“爹你快些,二……她動作太大,我快堅持不住了。”
“沒用的兔崽子,再堅持會兒”裡屋傳來耳熟的聲響,許念珍心一驚,這不是許來福的聲音嘛?那身後這個就是許有才了?僅僅是猜測。
於是她不再掙扎,許有才感覺到她的變化,說道:“這就對了,你別動,我們拿些東西就走,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許念珍哼了一聲,他們的家當都在屋裡,得想辦法。估摸着高斬也快回來了,她拖延時間,嗚嗚的叫了幾聲。那傻呆呆的許有才問:“你想說啥?”
許念珍指了指自己的大肚子,又作出氣喘吁吁的模樣,許有才明白了,他拖着許念珍到裡屋,衝着那個還在牀邊翻來翻去的人又喊了一聲:“爹你快點,二姐有孕在身,我再捂出事了咋辦?”
那一聲“二姐”叫了出來,許有才心想完蛋了,暴露了。許念珍心想這下他們肯定就拿些稍微值錢的東西走了。
許來福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罵了幾聲後連忙拿了些衣服和枕頭下的銅板慌慌出去。
許念珍看許來福並未翻到自己牀下的錢罐,也鬆了一口氣。
卻不想,意外發生了,門外忽然響起了林芙的叫喊聲,許念珍心驚地盯着門,身後鉗制她的許有才也慌了,連忙說道:“爹,我們快翻牆出去。”
“念珍啊,你家相公快回來了吧,你先開門,我有事兒和你說。”
許來福盯了一眼許念珍,示意許有才鬆手。
許念珍咳嗽了幾聲,衝門外喊:“我還沒起來,有事兒等吃過飯再來成不?”
門外沒有了動靜,許來福將那些東西背在身上,預要翻牆離開。可能是人老了,腿腳不利索,不小心吧東西弄翻了,發出聲響。
門外的林芙立馬出了聲:“念珍你是不是有事兒?”說着還推了推門,許來福很快翻牆過去。許有才也鬆手,背起一塊燻肉,順手扒下了許念珍的簪子裝了起來。
許念珍回答:“沒事兒……”
“唉喲……”忽然許有才翻牆的時候被雞籠裡的竹條絆到了破爛的褲腿,跌倒在雞窩裡。
門外的林芙聽到了動靜,立馬來勁了,難不成這許念珍有孕時還偷漢子?真是看不出來啊。於是她又幾翻推門。許有才大罵了一聲。
“念珍,我進來啦,你有孕在身,我看你好像需要幫忙。”林芙惡趣味地說道,她一直都嫉妒許念珍,漂亮人緣好,還有個好丈夫,如果自己假意進去捉到人,那可好玩了。
她的這動靜已經驚動了鄰家,許念珍見自家的弟弟被竹條刮破了臉,門外的林芙是鐵了心不走了,念在舊情,她過去幫忙扶起許有才。
“呯――”門開了,許有才還在樹上,因爲流血模糊了視線,他行動不靈敏。以至於林芙進來的時候看到了。
“哇,這是怎麼了?”
林芙一發出聲音,許有才便慌了,狠狠地將許念珍推到在地,自己一鼓作氣翻牆過去。
“啊――”許念珍痛苦地叫了一聲,倒地之後,她覺着自己的肚子好痛,恐懼在心中蔓延。
“沒用的東西,裡頭咋滴啦?”在寂靜無人的路上,許來福邊跑邊問。許有才搖搖頭:“不清楚,我把二姐推開了,那進來的女人才沒跑來逮我。”
“你早該把她推到一邊趕緊跑了,蠢貨。”許來福說道,二人提着狂跳的心加快了步伐,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而還在賣米酒的高斬眼皮一直跳個不停,有人來買米酒的時候還失手將米酒打翻了,給客人又盛了一碗,他便收工回家了。
“高斬,高斬,不好了,你家娘子……你家娘子出事了……”走到半路,毛孩小樓子便來報信。高斬的心也登時沉下,東西都沒有收便和小樓子奔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