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藍的天空, 一塵不染,晶瑩剔透,碧波盪漾的湖水, 魚鱗的微波, 增添了浮雲的彩色, 分外絢麗。
午後, 夏蟬在窗外鳴叫, 她埋首在針線之中,屋外有人舉步走來,許念珍立馬伸長了腦袋往門外看, 卻見青衣下人扛着掃帚在小院裡認真打掃。
失落不已,許念珍在錦緞上落下最後一針, 從最初單調的黑色筆墨描畫的線條, 到如今色彩絢麗斑斕的彩圖樣式, 真切的要破帛而出,這些都傾注了她的心血。
摸着那平滑的面, 許念珍忽然悵然起來,高斬只來看過她一次,也是匆匆就走了,沒有交待什麼,這都一個月多了, 再也沒露臉。不是她矯情, 若是再回到相聚那日, 她定開口問他, 究竟在外頭做些什麼, 爲什麼這麼久了還不來看她。
正想着,就被門外的人影打斷了思緒。
曉蓉挎着籃子急匆匆地走來, 許念珍起身迎上:“曉蓉,看你神色匆匆,出什麼事兒了?”
“念珍啊,這是楚紅姑娘叫我去書齋拿硬豪筆作畫用,可是我這一時半會兒脫不開身,楚紅見你圖也快繡好了,時間充裕,就叫你去了。”
“好的,我也想出去透透氣。”許念珍欣然答應了下來,接過那用一塊青布遮蓋住的籃子,好奇地問道:“這裡是什麼,還用布蓋着?”
正要掀開,就見曉蓉緊張地抓着許念珍纖細的手,她道:“這裡頭的包裹,你最先把它給了北街一個賣胭脂的婦人,她的下巴有顆黑痣,是我姐姐,家裡有難,我不能回去,就準備了些東西……”
“這……”許念珍覺得不妥,勸道:“夫人明事理,你且去和說說,指不定還能讓你回家探望呢!”
“哎喲,這時間緊吶,等我能出去,我那老孃都閉眼了。”曉蓉急的眼睛都紅了,許念珍念着她平日沒少照顧自己,心軟了,連忙答應了下來。
夏日的風越過高牆吹來,許念珍穿過一重重庭院,挎着籃子出了董府,卻沒想到,在門外的董琤正掀開簾子進轎子,見着許念珍,笑道:“念珍,那麼急,準備上哪去?”
“三少爺……”許念珍心虛不敢和他對視,低着頭回答:“楚紅姑娘託話,要我去書齋拿筆。”
“哦?不如我們一道吧,我也正好要去孟先生那裡。”董琤說完,便鑽進了轎子裡,也不給許念珍說話的機會。
手上有燙手的山芋,許念珍急着送出去,要是被人知道了可不好。
王錦歡看出了許念珍的慌亂之色,問道:“念珍,你怎麼了?”
“沒事……表哥,我可不可以先離開一趟?”許念珍小聲問道。
王錦歡看着前方的‘無雜齋’,皺眉,勸道:“你看這都快到了……”
不理睬王錦歡,許念珍快步走到前面,敲了敲轎子邊緣,輕喚一聲:“三少爺?”
“怎麼了?”聽到許念珍聲音,董琤忽然掀開帷子,許念珍腦袋還湊在轎子那,兩人的腦袋差點都磕上了。見狀,許念珍紅着臉連忙拉開些距離,畢恭畢敬地說道:“三少爺,我可否先離開一會兒?”
“嗯?我就覺得你神色怪異,是不是有什麼急事?”見許念珍兩腮酡紅,十分可愛,剛纔她的氣息很近,能聞到淡淡清香,是繡房內那些薰染緞子的香料味。
許念珍不知該怎麼找藉口,於是一臉爲難,小心翼翼地說道:“三少爺,我能不回答您的這個問題嗎?”
“……呵呵,好了,你去吧。”董琤兩眼一彎,本來還想逗逗她呢,見她那心急的模樣,也不想再囉嗦下去,不然遭人厭煩可是件頭疼的事情。
得到准許了,許念珍立馬挎着籃子擠身入人羣中。
到了北街,擺攤的小販多的數不清,許念珍挨個找,終於是看到了那下巴有黑痣的婦人,她正焦急地四處看,似乎在等什麼人,許念珍跑上去,問道:“大姐,可在等什麼人?”
“……你?”那婦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許念珍,露出疑惑的表情。許念珍又緊接着問道:“大姐家中老母可還好?”
“是曉蓉讓你來的?”婦人恍然大悟,激動不已。
許念珍確定了,點頭回應:“是啊,曉蓉姑娘脫不開身,所以託我把包裹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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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從籃子裡拿出包裹給那婦人,那沉甸甸的包裹,不知道里頭都裝了什麼貨物。見到那包裹,婦人立刻眼睛放光,把包裹收好,隨意給許念珍道了謝。
東西也送出去了,許念珍心裡頭的石頭也放下了,原路朝書齋方向走去。
到了指定的店家,許念珍還是第一次接觸這種到處滲着文墨氣息的地方,飛舞的匾額,大門前方的門柱懸掛着黑色長方木牌,許念珍不知上面寫的什麼,字太過狂舞,筆數簡單的還能認得兩個,只知道字數相稱,想必是對聯。
董琤的轎子還在外面立着,擡轎人在一旁擦着額頭的汗水,咧着嘴,不知在說些什麼事。
走進店鋪,飄散着書家人的愛才情懷、和淡淡的墨香。老舊的木樓上,只見的學生頂着帕頭垂首在紙上走筆。庭院裡,背倚着一張藤椅的小小女娃,清澈的眼睛看着牆頭上撲騰的鳥兒,似乎若有所思。
可能是感覺到許念珍的的視線,那女娃利索地從藤椅上下來,歡快地到許念珍面前,奶聲奶氣地問道:“姐姐是來找爹爹的嗎?”
“嗯,小妹妹,你長的真好看。”許念珍蹲下身來才能和女娃平視。
女娃咯咯的笑了,即便是尚不知人事的丫頭,也是愛美的,甜甜地回了一句:“姐姐也好看,我這就去和爹爹說。”
許念珍看着女娃蹦躂的背影,笑意溫柔。
下來的是董琤,他牽着那女娃的手,朝許念珍走來。許念珍疑惑地看了看他的身後,並未見到孟先生的身影,不禁好奇地問道:“三少爺,爲何不見孟先生?”
“孟先生正忙着看着他的學生呢,不急。”董琤回答。
女娃吃着蜜餞,半刻都不停下來,董琤好笑的捏捏她白胖的臉蛋,說道:“你爹爹也是心狠,將你餓成這樣了。”
“爹爹說了,苑兒牙不好,不能吃甜的。”苑兒說完,臉皺的跟包子似的,是想起了爹爹的叮囑,看着剩下的蜜餞,在愁吃還是不吃。
許念珍被她這模樣逗樂了,笑道:“想吃便吃,不讓你爹爹看到就是了。”
苑兒立馬兩眼放光,點頭,將蜜餞盒子藏在懷中跑開了,想必是去安靜的角落吃去了。
許念珍嘴角的笑意還未褪去,就注意到董琤目光隱隱,她尷尬地將笑了笑,不知作何迴應。
“三少爺,先生說了,是他怠慢了,讓我準備了上好的碧螺春,請跟我來。”及時出現的書童打破了這尷尬的氣氛,許念珍瞥了一眼董琤,心想他不會還要品茶吧。
見許念珍臉上有些變化,董琤淡淡一笑,衝那書童說道:“去把楚紅要的東西拿來,你去和孟老闆打個招呼就成了。”
“這……”那書童有些爲難,可是見董琤是沒有要留下來的意思,便點頭上樓。
拿着楚紅點名要的畫筆,許念珍小心翼翼地到籃子裡,用青布蓋好,正要把曉蓉準備給自己的銀子給那書童,董琤倒是搶先了一步。
“三少爺?”許念珍不解。
董琤不回答,衝正剛進大門的王錦歡說道:“你把這筆送回去,等會兒再到醉香樓找我和念珍。”
說完,董琤欲要把那籃子給王錦歡,但是許念珍卻不鬆手,惹來董琤不滿與疑惑。
“三少爺,還是我自己送回去吧。”許念珍小聲說道,她實在不想喝董琤獨處,總覺得不自在。
見許念珍這樣排斥,董琤也只好放手,在她耳邊輕聲說:“那陪我走一會兒,再回去如何?”
語聲縈繞耳畔,幽幽嘆息。
“……好吧。”許念珍點頭應下。
於是,他們並肩走在寥寥無人的湖畔邊,遙望對岸的熙攘繁華。
王錦歡識趣地在遠處停住了腳步,打發擡轎的人到茶棚喝茶,自己則拎着水壺坐在湖邊,遙遙地望着遠處那兩個人,無奈地搖頭。
涼風迎面吹來,讓人舒適。許念珍不曉得董琤有什麼事和自己說,她一路陪着董琤到這涼亭,也不見他開口。
“三少爺……”許念珍很想坐下歇息,這大熱天的,有也是讓人犯懶了。
董琤瞧她那幽怨的模樣,笑出了聲:“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就你我二人,就不用像以往那樣拘謹了。”
既然董琤開口,許念珍也不拘謹,放鬆下來,享受這涼爽時刻,從腰間的荷包拿出幾顆梅子幹。這熱天,她總是習慣吃幾顆梅子幹,祛暑。
“三少爺要不要吃?”許念珍小聲問道。
“嗯。”含笑點頭,許念珍從荷包又拿出一顆話梅來,擡手正要遞給董琤,卻不想,對方已經低下頭來將話梅含住了。猛地收回手,許念珍臉頰逐漸漫上羞澀,剛纔她做了什麼?是在喂三少爺吃話梅麼?她的本意是遞不是喂啊……
正在胡思亂想中,董琤的扇子就敲了過來,許念珍捂着額頭,不滿:“三少爺爲何打我?”
“讓你回魂。”
瞅見許念珍緊握的手,那並不是一雙漂亮的手,手背上縱橫着舊疤,她的手指也不似一般女子纖細,是長年累月幹粗活兒的緣故。
將手牽起,他有些心疼:“這還真不像繡孃的手。”
“我自小農家長大,若是有一雙漂亮的手,那纔是怪了。”許念珍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她不喜歡和別的男子有肢體接觸。
董琤也沒有在意她剛纔的態度,輕聲問道:“還疼嗎?”
“……”許念珍不說話,轉過身去,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讓她不禁又想起了與高斬相見的那日。
還沉浸在思緒中,身後的董琤不知何時走近了,他的聲音猶如從湖面飄來,縈繞耳畔。
他說:“留下來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