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珍被帶到許家的時候,已經是酉時,日落西山,餘霞渲染,村裡的家戶戶都有些點上了油燈,暖黃的光從窗戶中透出,爲夜間的村路做了個照明。
聽到村裡的響動,許多婦人紛紛出門瞻望,和丈夫叨嘮這許念珍逃到崀山之事。
回到許家,金大有聽聞許家說明日一早便立刻來迎親,氣才消去,湊到許念珍面前拉着她的手佔了一番便宜,這才滿足的離開。
許家姑姑許梅嫁到鄰村,這次回來,一時也走不了,就在許家住一宿,正好這兩日在家也被丈夫王大志氣的不輕,拿許念珍來出氣,想着,許梅就揚着下巴,讓許念珍跪在地上,許家人也有此意,就坐在一旁看着跪倒在地的許念珍,開始一頓訓斥。
這許念珍嫁給金家可是一件大事,可以改善一家人的日子,許家人都十分看重,就連平日裡不曾怎麼回孃家的許家大女兒許紅霞也從鄰村趕了回來,湊個熱鬧,順便在孃家拿點好處,哪怕是一小袋麪粉都值得她跑一趟。
許家一家子的人,看着跪在地上的許念珍,一番冷嘲熱諷是免不了的,她的手腳都被綁住了,現在還跪在衆人面前,忍受着那些罵聲劈頭蓋臉,說許念珍是個白眼狼,家人養她這麼大了,竟然做出讓許家蒙羞的事來。
這回許念珍也是氣急了,心中的憤怒與不滿在膨脹,她冷笑一聲,掃過許家人,說道:“孃親把我生下來,是恩,但是你們捫心自問,我在許家,可曾吃過一頓飽飯?如今,你們也只是想我嫁給那個惡棍,拿到那些聘禮過日子,卻不曾問問我願不願意。”
此話一出,許來福氣的抄起牆角用來編制筲箕的竹條,狠狠的抽向許念珍,嘴裡還振振有詞:“打死你這個不孝女,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李桂花也氣,在一邊指着許念珍,哀聲道:“作孽喲,我怎麼生了這個不孝女,自古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輪到你自己的主見。”
竹條被抽斷了,許福來還覺得不出氣,拿起扁擔敲向許念珍的背,這一下可重了,許念珍被打倒在地,頭磕到椅子上,都流血了,一旁的許有才連忙拍手歡呼,這姐姐頭上冒血,可真是有趣。
見到許念珍臉磕破了,許家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李桂花呵斥一聲,把許有才送回屋去,連忙阻止李來福,姑姑這時候也上前說話,瞥了地上的許念珍,說道:“弟弟莫要打了,這明日金大有還要來迎親呢,你這樣打傷了,明日可怎麼和金大有交代。”
這話讓許福來冷靜了下來,把扁擔丟到一邊,回到自己的屋裡去,姑姑看許念珍那樣,用腳踢了踢許念珍,看她眼睛還亮着,吐了一口唾沫,也離開了。
李桂花從廚房拿來些水,在許念珍的額上給清理乾淨,又找來石臼給許念珍碾藥,要是金大有看到許念珍臉上花了,可就不好了,好在許念珍只是破了點皮,敷點野茶葉就好,明日一早上妝蓋住,在額上畫上一朵漂亮的小紅花蓋住,那就沒問題了,李桂花想着。
忙完了,李桂花叫許紅霞給她打理一下屋子,自己去歇息去了。
許念珍的姐姐嘆了一口氣,搖頭無奈的離開,也不曾爲她說一句話,許念珍早就看透了許家人,對此也不記掛在心上,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回到屋裡的李桂花還在喋喋不休,說今日好在安撫了金大有,這婚期已經改至明日,但是許家的氣還未消,這晚許念珍綁在那裡,不到子時不能睡覺。
許來福被李桂花嘮叨的心煩,說道:“你也歇歇吧,明日一早還要給老二梳妝呢,你也不嫌累。”
李桂花知道這許來福也心煩,於是就住嘴了,給許來福倒了一杯水之後,自己也安睡下。
一盤圓月從魚鱗般的雲隙中閃出,給山間披上一層銀紗,夜鶯啼叫,獸羣捕食,崀山的一切都如以往。
高斬在牀上碾轉難眠,腦海中都是許念珍那委屈,絕望的神情,他翻來覆去,最終起身披上獸皮,穿上草鞋跑了出去。野狼在屋後瞥了一眼,然後又繼續等待着靠近的獵物,一雙幽綠的眸子在黑夜中窺視。
來到柳花村,他對柳花村的記憶沒有多少,也不曉得許念珍的家在何處,好在柳花村不大,很快他就被東面那家的燈火吸引了去,若是有人還在深夜忙,那就去問問。
到了許家,從牆上翻了過去,許家人都進入了夢鄉,只有點着燈的屋裡,許念珍被綁在椅子上,額頭上的傷觸目驚心,高斬從窗戶進去,把繩子解開,許念珍眼睛睜開一條縫,看到來人是高斬,露出欣慰的笑容,小聲道:“高大哥,你來了。”
這一聲,高斬心疼不已,揹着許念珍悄然離去。
出了柳花村,許念珍被夜風也吹的清醒些了,趴在高斬寬大的肩上,心裡十分踏實,現在已是子時,夜空的圓月爲兩人照亮去路。
“高大哥,把我放下吧,我自己能走。”
“你受傷了。”高斬低沉的聲音,有些沙啞,許念珍感動不已,最關心自己的人,竟然是親人之外,被人們稱作兇悍狼崽的高斬。
高斬的體力好的很,以前他都能揹着野豬走一天,這許念珍可不比野豬重多少,揹着跟羽毛似的,不廢一點吹灰之力,高斬很快就把許念珍揹回了家,野狼看到高斬回來,身後還揹着個人,圍着高斬的小腿團團轉,高斬呵斥一聲:“別鬧,去守你的夜。”
野狼發出嗚嗚的聲音,似乎在不滿高斬的態度,待高斬丟給它一塊肉解解饞,野狼纔沒入叢林中。
高斬把許念珍放到牀上,然後出了房門,許念珍身上有些疼,但是多年來也已經對這些傷有了抵抗力,平日裡家裡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她總是會捱上些鞭打。
就在許念珍要睡去了的時候,高斬手裡那一塊紗布走了進來,許念珍打了個機靈,看着高斬紗布裡抱着是碾碎的草藥,心裡涌上暖暖的感覺,燈光將屋裡照的有些朦朧,但是許念珍還是看到了高斬臉上的紅暈,她立馬想到自己背後有傷,需要清理,但是男女有別,總不能讓高斬給她上藥吧。
“高大哥,你這裡有沒有鏡子?”許念珍問道,但是高斬只是搖搖頭,許念珍這才緩過來,高斬自小和父親在這裡長大,怎麼會有這種女兒家愛的東西。
許念珍笑了笑,安慰:“沒事啊,我已經習慣了,這些傷隨它去,過幾日就會好的。”
聽完許念珍的話,高斬眉頭皺了皺,沒有出去,面露憂色:“會痛。”
“沒事,以前也是這麼過來的。” 許念珍笑了笑,但是這話聽在高斬耳中,卻尤爲心疼,之前他還要許念珍好好孝敬長輩,卻從未了解過她的生活是怎樣的,這下他不會再推開許念珍,不想再讓她受苦了。
高斬想到自己以往打獵,受傷的時候很疼,更別說許念珍這樣的女兒家了,他將紗帶攤開,有些不好意思地叫許念珍轉過身去。
“高大哥,真的不用了。”許念珍搖搖頭,但是她不轉身,高斬那雙黑眸盯的窘迫,滿臉通紅。
高斬低下頭,喃喃道:“我只是不想讓你疼。”
一瞬間,許念珍的心頭百般滋味。
過了片刻,她轉過身去,將衣褪到腰間,光潔的背(裸)露在外,背後新傷舊傷赫然入目,高斬心疼不已,動作輕柔,時不時還吹吹氣,減緩許念珍的疼痛。
冰涼的藥塗在背後,許念珍卻覺得自己全身燒的厲害,臉都快熟透了。
很快藥塗抹好了,高斬鬆了一口氣,連忙收拾了一下,說是自己在柴房睡一個夜,讓許念珍好好睡覺,便退了出去。
許念珍趕緊穿上衣服,這睡柴房怎麼睡的安穩。
到了柴房,只見高斬正坐在乾草堆裡頭,見到許念珍來了,一臉疑惑:“怎麼?”
“這怎麼睡,山間夜晚爬蟲多,高大哥沒有多餘的被褥嗎?”
高斬搖搖頭,許念珍意識到,高斬獨自一人生活,只怕他都沒有想過會有人來,而且男兒家不會針線活,所以家中連衣裳都怕是沒有,許念珍頭沉思了一會兒,雖然和高斬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她對高斬格外的有好感。
“高大哥,上屋裡頭睡吧,我們一起。”許念珍蹲在高斬面前,目光不不敢迎着高斬,面頰微紅,好在柴房裡沒有燈,不然許念珍是沒有勇氣說出這話來的。
“不用了,你去歇息吧。”高斬迴應。
許念珍賭氣了,說是高斬不進去,自己也在這柴房睡,說着就坐在乾草堆裡,窗外明月高懸,她的眸子在朦朧的夜色中閃動着瑩瑩的亮光。
高斬拗不過許念珍,兩人便到屋內,好在牀夠大,兩人睡綽綽有餘,許念珍睡下,轉過身去,高斬扭捏着睡在被褥外,他沒有裡衣可換,也不敢鑽到被褥裡。許念珍被子橫了過來,這樣面積大,即便兩人不用挨近,也能蓋到,而且那高斬像塊石頭似的,動也不動。
被子裡有暖暖的陽光味道,想必這高斬到白天總是把被褥拿出去曬吧,許念珍心想,夜已深沉,許念珍沉沉睡去,高斬的眸子睜開,他的心跳的很快,安靜房屋內,他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高斬起身,看到許念珍的腳(裸)露在外,將她重新蓋個嚴實,自己又跑到柴房去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