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端午節,府上的人依舊如平時忙碌着,能和老爺夫人們一同出去遊玩的人都是在府上有地位的人,貼身丫鬟和隨從都會一同跟着。
許念珍正安靜地在繡房刺繡,她望着藍天上飛翔的鳥兒,忽然想起,在前世的家鄉,端午節的時候,長輩們會在她們的手腕上繫上繡花的五彩線,或者是毛線,以避災除病,家裡還會準備雞蛋,一人一個,然後就是到山上摘箬葉,或者到山溝裡剪葦葉來包糉子……
正想的入神,門外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擡起頭來,是錦歡表哥,他匆匆跑來,滿頭大汗。
“表哥,你沒有跟着三少爺一同去嗎?”許念珍起身給錦歡找了個板凳讓他坐下。
錦歡喘了一會氣,好不容緩過來了,喝了幾口茶才說道:“哎,三少爺說,和老爺他們一塊兒,定會提及他與知縣千金的婚期,所以就找個了藉口離開了。”
“……那表哥你怎麼回來了?”
“對了,這是給你的。”王錦歡差點忘了自己回來的目的,將兩個還熱乎的糉子給了許念珍,打趣:“我看三少爺對你很上心啊,這糉子是他讓我帶給你的。”
“……這,那你替我謝謝三少爺。”許念珍平淡一笑。
王錦歡看許念珍沒有再搭理他的意思,就湊到許念珍跟前,小聲說道:“念珍表妹,你真的不懂我的意思嗎?”
“表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許念珍放下針線,看着錦歡認真地問道。
錦歡淡淡一笑,望着還在冒煙的糉子,緩緩道:“表妹,三少爺對你那樣上心,你難道對他真的就沒有一點感覺嗎?”
“表哥說的什麼話,我已經是高大哥的妻子了,你說的好像我和三少爺有什麼一樣,被別人聽到了,可得吃不了兜着走。”許念珍被錦歡的話氣到了,她就知道這個表哥肚子裡打着什麼主意,就像之前和三少爺的偶遇,只怕是他故意讓兩人碰面的。
“念珍表妹,我這也是爲你好,你看你跟着那高斬,現在房子也沒有了,在這宛城,你們往後的路可怎麼走?”
“表哥你別說了,我心裡只有高大哥一人,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我和高大哥都在努力,若是在城中買不起,大不了我們到郊外去再蓋就是了。”許念珍猛然起身,將那倆糉子塞進王錦歡的懷中,沒好氣地說:“這糉子你就自己留着吃吧,快走,別妨礙我做事!”
說完,許念珍推搡着把王錦歡送了出去,王錦歡看她氣惱不已,連忙說道:“哎,表妹,我話還沒有說完呢。”
“你快做你的事情去吧,我不聽。”許念珍立馬回道。
見許念珍態度堅決,王錦歡也只好離開了,不想弄出什麼大動靜來。
到了夜間,許念珍晚飯也是拿着兩個饅頭到繡房解決,然後繼續繡錦緞。
這會兒她可學聰明瞭,把繡房的門關上,這樣就顯得清靜多了。
繡到了深夜,她累的錘了錘自己的腰,將針線收拾好,便準備離開繡房,門外先響起了叩門聲。
“來了。”許念珍去開門,見到的是曉蓉。
“我說你也真是的,這麼悶的天兒,還把門掩着做什麼。”
“這樣安靜,我就不會被(幹)擾分神了。”
“你真是拼,對了,這是給你的。”
曉蓉從挎着的籃子裡,拿出兩個糉子給許念珍,說道:“這是夫人賞給我們這些下人的,不過可不是每個下人都能得到。我回來的時候見你就拿着倆饅頭來了,就叫人給我熱了一下糉子,給你帶來了。”
許念珍接過糉子,還能隱約聞到糯米香,笑了笑:“謝謝曉蓉姑娘。”
“謝什麼呢,快吃吧。”曉蓉迴應。走到錦緞前看了一下,那鳳凰戲牡丹的圖樣,許念珍已經繡到了最後一朵花兒,顏色靚麗,那綻放的花兒栩栩如生。
曉蓉讚歎:“繡的這麼好,還能繡的這麼快,真是服了你了。”
“哪裡,多花點時間就快了,我想不需要到三個月的工期,我就能繡出來了。”許念珍咬了一口糉子,軟軟的,黏性十足,甜而不膩,帶着糉子特有的香味,摻雜紅豆的糯米表面一點一點的紅色,光是看着就可口。
“這糉子還真是好吃,不過若是放點臘肉,就更美味了。”許念珍喃喃道。
聽到她這話,曉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糉子裡面包肉?那怎麼好吃,你以爲是包子呢。”
許念珍連忙解釋:“我說的是臘肉,在我的家鄉,糉子裡頭都是包着臘肉,吃着可香了。”說完,許念珍還還露出回味的模樣,彷彿手中的糉子就是那包肉的。
“看你那貪嘴的模樣。”曉蓉無奈地搖頭,看着那錦緞,嘆了一口氣:“繡完了,你就可以離開董府了,還真是捨不得。”
許念珍輕笑一聲:“我不回鄉,就在宛城定居了,你若是想我了,也是可以來看我的。”
轉眼間,一個月多了,期間高斬都沒有再露面,許念珍有點擔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但是她又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每日埋頭刺繡麻痹自己,讓自己忙碌起來。鳳凰的尾羽已經上了線,許念珍看着圖案,本來色樣單調的錦緞面上,算是有了別樣的色彩。
許念珍在董府,每日都徘徊於住處、繡房、院子之間,期間除了表哥和曉蓉偶爾回來看看她,她就很少與人接觸過。董琤也來過幾次,她也只是簡單的打招呼,畢竟在門第高華的府邸,紛紛懸殊,遭人白眼,本來沒有的也成了有的,更何況自己的臉上的傷也快好了……
晨曦,打開窗戶,有清風拂來,讓開窗的人也清醒了不少。
“念珍,有人找你。”門人遠來告知,許念珍連忙收拾了一下,在小銅鏡面前照了照,看一切都妥當了,才蒙上面紗出去。
阿離看着那欣喜的人,疾步出門,問路過的曉蓉:“那是誰來了,看她高興的那樣,之前看她一直都奄奄的。”
“除了她相公,還會是誰。”曉蓉回答,然後把許念珍放在桌上的飯碗端走。
出了門,晨光打在高斬的身上,他幽深的眸光從她出來的時候便一直沒有移開。許久不見,許念珍發現他又黑了許多。她扶着門楣,隔着一段距離,靜靜相望。
直到高斬抿脣一笑,許念珍這才提起裙子,快步向他奔去。
“高大哥,你總算是來看我了。”許念珍有些激動,聲音都帶着一絲顫抖。
高斬隔着面紗撫上她的臉龐,輕輕摩挲,動作代替了語言,許念珍忽然覺得自己的鼻頭有些酸酸的,這就叫喜極而泣吧。
初夏的天,走在湖邊,涼風習習迎面地吹來,湖岸一排排的楊柳輕擺,她面上的紗巾被揚起。
臉上的傷已經痊癒,一點疤都沒有留下,高斬輕輕地揭去面紗,指尖輕輕觸碰那白皙的肌膚,動作輕柔,生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了對方。
許念珍安靜地任由他撫摸,鼻尖繚繞的是她熟悉的味道。
精壯的胸膛,有力的胳膊,他依舊壯如山。許念珍拉起他的手,看到那雙手,她越發的心疼眼前這個男人呢。高斬的手心都是繭,摸着硬邦,甚至還有一些裂口。
手心有一滴淚珠,高斬連忙給她擦去,發出低沉的聲音:“不哭,已經不疼了。”
“高大哥,你都瘦了。”許念珍吸吸鼻子,小聲說道。
高斬只是輕輕一笑,沒有再開口,他朝身後的方向看了看,讓許念珍在湖邊等着便跑開了。
不知道高斬要幹什麼,見他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中,她才收回目光。現在太陽當空,她覺着有些熱便俯身在湖邊,掬了清水幾次潑在臉上,水中可見她面色緋紅,還沉浸在心頭盪漾的情緒中。深呼吸,心中滿滿是愉悅,都快溢了出來。
湖面漣漪綿綿,有遊湖的船隻劃過,許念珍一手託着下巴,面帶微笑地看着眼前的風景,忽然在船隻上見到熟悉的身影。
那是三少爺,白衣翩翩,手執摺扇,水面瀲灩映襯他英俊的側臉,目光飄在遠方,依稀可見他嘴角揚起的弧度。身旁一女子,身材嬌小,淡粉色華衣裹身,外披白色紗衣,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
好似感受到了許念珍的視線,董琤的目光移了過來。
許念珍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漸近,她連忙起身,鬢髮還沾着水珠。高斬將她拉近自己,笨拙地用她的面紗給她擦去臉上的水珠。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許念珍覺得身後的三少爺視線在自己身上,下意識的回過頭去,船伕已經將船掉頭,董琤他們正在朝這邊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