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丹笑道:“本店已經標了一個底價在繡圖後面,稍後我會跟大家說明每副繡圖底價的範圍,各位夫人自己出價,繡圖由價格最接近者得之。”
雀兒忙把紙筆一一發下去,由得她們自己先討論一番。
秦小姐有些心焦,她可喜歡百蝶圖和花鳥草蟲圖了,直接喊價還能拼身份和財富,這般猜價格可怎麼能贏到手呢。
秦夫人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然後細心觀察,暗自留意其中的規律。
秦夫人想多了,其實沒有什麼規律的,的確全靠運氣。而且就連徐丹自己,也不過準確知道其中一幅繡圖的底價而已,其它的全記混亂了。
打頭陣的自然是松鶴延年圖這種寓意好,又賣得上價的。
果然大家都來了熱情,慎重思考後都紛紛開始下筆。
當是玩嘛,反正在場的都有些身家地位,這也不算什麼。
徐丹也不貪心,反正此舉目的是爲籠絡人心,錢財是次要的。
事情順利,當然也要給別人一點好處,徐丹給雀兒打眼色,開始拍秦小姐喜歡的花鳥草蟲圖。
徐丹和氣道:“各位夫人小姐,下面我們準備拍花鳥草蟲圖,大家休息一下,都緩一緩。雀兒、豔秋,去給各位夫人小姐添個熱茶,再上些點心。”
徐太太笑道:“是有點口渴啊,我倒不喝那花茶,還是添杯果酒給我吧。”
旁邊一位太太打趣道:“小心貪杯找不着回家的門呢。”
“哈哈哈。”
大家知道徐太太爲人爽利不記仇,又打趣道:“到時你捱了訓,可別賴在我們身上,我可是不依的。”
“嗐,人家兩夫妻恩愛着呢,哪會賴到你頭上,說不得還得謝謝我們,改日派人上門來送禮呢。”
徐太太眼睛一轉,起身拿帕子一甩,故意調笑道:“我還沒醉呢,你這套子又下得這般淺,我還能掉下去不成?況且我生得富貴,說不得就卡住了,你待如何啊?”
“啊?”
“哈哈哈”
那位太太沒想到徐太太這般自嘲烘托氣氛,一時沒反應過來,別人俱都笑得東倒西歪的了。
大家都丟開了端莊的姿態,像少女般說笑逗罵,鬧作一團,暢快極了。
這期間雀兒已經十分順利的跟秦夫人傳遞好了信息。
徐丹眼看這氣氛變得鬆散了,趕緊點回正題,“想必各位夫人是得了心頭好,正迫不及待的拿回去給家人欣賞呢。既然如此,我們話不多說馬上開始,請各位夫人準備下筆吧。”
這花鳥草蟲圖底價的範圍給得很是寬泛,幾家都想爭,所以有些苦惱。
有人問道:“周太太,你這也太寬泛籠統了,能不能具體一點啊?”
有人附和道:“就是就是。”
價給高了不一定買得到,給低了更加沒想頭,所以大家都很是犯難。
她們不知道的是,徐丹就是通過這個競價的方式不動聲色的收集各家太太對繡品的心理價位和她們的喜好以及自身錢財情況的。
將這些情況瞭解清楚,對店裡以後的經營很是關鍵。
徐丹訕訕一笑,有些討饒道:“還請各位夫人別怪罪與我,說來慚愧,許是我剛生產不久,忘性太大了,別說這幅繡圖了,這些圖的價格我都記不太清了。”
“剛生產完是這樣的了,你既如此說,我們也能理解。”
“就是就是。”
這其中倒有一個不和諧的聲音響了起來。
“別是因着不經心吧?周娘子如此聰慧,怎就記不得一幅繡圖的價呢,難不成你的記性還不如我了?那這樣的話可得去看看大夫纔好。”
笑聲戛然而止,氣氛一時變得有些尷尬。
面對白老太太嘲諷和奚落,徐丹的臉上沒有露出一絲難堪和不快。
在衆人聚焦的視線下,徐丹緩步上前,給白老太太倒了杯茶,恭敬奉茶行禮,動作上挑不出任何一點毛病。
“多謝白老太太關懷,孩子幼小,翻身都還不會,可是他們也不會躺在牀上一輩子,待他們能跑能跳時我這記性便會恢復了。您老啊,放心,別操心我這頭了。”
言外之意便是您還是去操心一輩子躺在牀上的外孫吧。
白老太太抖着手,恨恨的盯着徐丹,徐丹給她一個沒有一絲溫度的笑容。
徐丹又道:“聽說白老太太小時候也曾在鄉下莊子住了一長段時間,不知道這繡圖上面的動物,您可都還記得?”
其它夫人都覺得徐丹簡直厲害,竟敢直接對板,連人家那一段不愉快的老底都翻了出來。
白老太太不屑道:“我如今身在富貴,哪還記得這些不入流的東西。”
此話一出,得罪的人可不少,特別是喜歡這些繡圖的。
徐丹譏笑道:“您的眼光獨到,入您眼睛的東西我需得退避三舍纔好,若不小心沾到了,那可就難說得清了。”
“你!”白老太太重重放了一下茶杯,嚴厲道:“你就是這樣待客的?怎麼說我也是你長輩,你牙尖嘴利的,有沒有一點晚輩的禮儀,有沒有一點羞恥?!”
“客?”徐丹一副茫然的樣子,“白老太太,我可不記得給您發過請帖,不如您拿出來給晚輩瞧瞧。若是我記岔了,您是客,而不是不請自來的話,我便同你賠個不是。”
白老太太斜眼道:“都說上門既是客,芊芊繡坊既然打開門做生意,難不成以後進店都要帖子不成?真是好威風啊。”
徐丹聞言燦爛一笑,絢麗而晃眼,還帶着幾分危險的美,把在場的人都弄得一頭霧水。
只見徐丹在衆人的注視中不慌不忙的給自己倒杯水,等溫水滑過喉嚨,才吐出一口濁氣似的暢快迎頭痛擊。
“只要是客,芊芊繡坊都歡迎。只是本人從開店以來一直都有些宵小在背後搞小動作。有一天我們抓到人問了,你們猜怎麼着?”
衆人不由自主接話道:“……怎麼着?”
徐丹冷笑一聲,幽幽說道:“他說他是奉了白老太太的命,要讓我在這裡毫無立足之地,也不知……”
“混賬!”白老太太未免徐丹說出什麼更驚人的話來,連忙起身打斷道:“我可由不得別人污到我頭上來,周娘子,說話可要講證據的,”
“不然又要上公堂是嗎?”
徐丹似笑非笑把白老太太話接全了,“若不是準備今天這場盛會,我定是要去當那擊鼓鳴冤之人,不過您既然來了,我便給您一個方便,讓您把人提走審問好了。”
徐丹挑釁道:“若是老太太不滿意我這做法,不如把人提到這來,也讓大家當一回青天大老爺,抽絲剝繭,來個別開生面的茶話會,您說如何?”
白老太太抖着嘴脣不敢說話,今天出門時她的確派了人來,此時收不到外面的信息,哪裡敢隨便動作。
只是這一沉默停頓,無形中便像是默認了什麼似的。
當白老太太意識到這一點時已經晚了,在場的人無不用一種“下作老不休”的眼光看她。
誰也不敢說自家沒點小動作,但是這般被當衆揭穿還上趕着找罵的,的確是少之又少。
白老太太連忙喝止道:“定是你得罪了他人,他人卻誣陷於我家,想挑起我們兩家的關係,你還年輕看不穿,我確是知道這些伎倆的。”
“哦?”徐丹一副受教了的表情,“我倒不知我們兩家的關係還有什麼好挑撥的。既然有人要污衊於白家,那還是煩請老太太帶回家去審問清楚,到時給我個準確的消息吧。”
白老太太被徐丹架上了高架,這回只能忍下,“行,這般行事也好,定能還我們兩家清白。”
徐丹滿意點點頭,“既然您說是一場誤會,不如您也指點一下晚輩的手藝吧。嗯,就先誇誇晚輩做得好的地方,也讓我在這位夫人小姐面前撐撐場面。”
衆人覺得徐丹的話說得真是滴水不漏,暗自都豎起耳朵來,看看兩方對戰,誰更勝一籌。
白老太太抽着嘴角,內心叫罵不停,面上卻裝作一副祥和的模樣,“你勝在年輕,我便不成了,這才坐了那麼一會,便有些頭暈腦脹的。”
徐丹大獲全勝,便悠然閒適道:“那您還是先回家歇歇吧,以後這樣的事情還是別操心了,身體最重要啊。”
話裡話外一個意思,年紀大了就別搗騰了。
白老太太抖着身子站起來,眼神狠辣的看了徐丹一眼。
徐丹含笑直視迴應,沒有一分懼怕在裡面。
衆人看了白老太太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快,一把年紀了非要來破壞她們好好的繡圖賞析會,她沒說話前,氣氛不知道多好呢。
有那和事佬便出來圓場道:“白家老太太,這會快到午時了,想必這會該是您平日裡進食的時辰了吧。”
白老太太深知再留下去也沒什麼意思,便應了話頭走了。
人一走,大家都鬆快了起來,只是見徐丹剛剛這般如此伶牙俐齒,心中一時有些意外,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徐丹連忙告饒道:“讓各位夫人小姐看笑話了。說來我與白家沒什麼實質親緣,但我與黃家三房是乾親。自從乾孃避去瓊州,白家便,哎,罷了,不說了。都是不相干的,苦命女人大多陷於這些庭院後宅之中,說來倒沒意思了。”
這番話倒引起了衆人的感慨,加上徐丹的幾個沉重嘆息,誰也都能知道這其中有多少心酸無奈了。
徐丹滿臉歉意道:“瞧我,倒說錯話了。各位夫人小姐出生名門,身在富貴,福運雙全,這樣的事往後一輩子都是見不着的,今日全當白看了一場好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