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散發出濃郁的香氣,充盈整間包房。香氣入鼻,讓她從剛纔的震撼中平復了些許。
兩人相對而坐,她本有很多話想說想問,比如這幾年過得好不好,比如剛纔那個老人是誰,比如剛纔那個長得像仙女卻散發着這恐怖氣息的女孩兒是誰,比如打算怎麼對待那個老人和中年男子。但是不知道爲什麼,話到嘴邊又覺得問這些問題沒有任何意義。
她很高興陸山民還記得她,還在乎她,也很激動此刻的重逢,但剛纔發生了那場戰鬥太過震撼,讓她意識到兩人已經徹底成爲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這種感覺很不好,擡頭看着陸山民,近在咫尺,卻有種遠在天涯般的感覺。
陸山民面帶微笑,安靜的看着張麗,今天的事情帶給她太大的衝擊,她需要時間慢慢消化。雖然四年沒見,其實他對張麗這幾年的信息瞭解得清清楚楚。在東海,要掌握一個普通女子的信息,對於他來說太簡單不過了。
他知道張麗有種樸實的自知之明,這一點其實和他有些像,一心只想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事,不好高騖遠,不盲目追求,更不會爲了所謂的榮華富貴不擇手段,這也是爲什麼當年她一直勸導他走正路,踏踏實實學一門安身立命的技術的原因。
但他的境遇不一樣,因爲是陸晨龍的兒子,他的命運並不能完全由自己掌控,哪怕是現在依然不能。
“麗姐,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張麗笑了笑,以前對陸山民的人生規劃指指點點,但現在,她哪還有資格去指點評論,但這不等於她就認可陸山民現在走的路。
“今日所見,更加證明了一個道理,任何光鮮亮麗的背後,都有着常人難以看到的風險。地位越高,能力越大,在享受聚光燈的同時,所承受的東西也更加沉重”。
陸山民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欲帶皇冠,必承其重。”
張麗沉默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那個老人和中年男子”。
陸山民皺了皺眉,沒有問答。
張麗嘆了口氣,面色凝重。“山民,我知道我現在已經沒有資格和能力去評論你的人生”。
“麗姐”?陸山民心下微痛,有種說不出的難過。
張麗接着說道:“但是我還是想說,當年我苦口婆心勸你走正路,就是怕你在歧路上越走越遠。我知道你早晚會脫穎而出,但同時也害怕你越來越成功。當年你只是和一羣地痞流氓打架,現在你能力更大了,地位更高了,卻開始殺人了”。
說到殺人兩個字,張麗臉頰不自覺顫抖了一下。
“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不公,也確實存在着黑暗的一面,但總體來說是有規矩法律可循的,也許你覺得是在與黑惡勢力鬥爭,也許你覺得你是正義的化身,但是在不知不覺間,或許你變得和他們已經沒有了區別”。
陸山民心裡刺痛了一下,緩緩道:“麗姐,我只是爲了活下去”。
張麗搖了搖頭,“活下去有很多方法,並不一定非要殺人”。
陸山民本想解釋不殺他們左丘就會死,但是他沒有解釋,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糾結下去。
“麗姐,你是我出山以後第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
張麗喝了口咖啡,平復了一下心情,淡淡道:“第一個遇到的人總是讓人印象深刻,你也是我到東海以後第一個真心對我好的人”。說着笑了笑“陳坤和黃梅不算,他們是我大學同學”。
陸山民笑着點了點頭,“那個時候雖然過得窮點苦點,但大家心裡都敞亮,身體雖然累了點,心是輕鬆自由的”。
張麗本想再勸一勸,不過她知道要是能勸動當年就勸住了,她也不想破壞這次難得的重逢氣氛,淺淺笑道:“那個時候你確實挺累的,晚上深更半夜烤燒烤,白天一大早又去工地上打工。”
陸山民望向張麗,猶豫了片刻說道:“麗姐,坤哥現在在我這裡”。
張麗笑了笑,“我知道,他聯繫過我”。
“麗姐,要不、、”
張麗搖了搖頭,打斷了陸山民的話,“我很喜歡我現在的生活”。
陸山民沒有再勸,淡淡道:“要是有什麼需要幫助的,你可以直接去山海大廈找阮玉”。
張麗低頭捧着咖啡杯,笑容嫣然,她知道陸山民是想照顧她幫助她,但她並不需要具體的幫助,陸山民有這個信她就很滿足了。
“山民,並不是我害怕捲入你那些是是非非,當初我離開也是不想成爲你的拖累,就像今天,我不想成爲別人要挾你的砝碼”。
陸山民嗯了一聲,其實他內心深處也不想張麗捲入進來。
張麗擡起頭笑了笑,“山民,我明白,這幾年你沒來找我,其實是在保護我,以前我有些誤會你把我這個姐姐忘了,但經過今天,我知道你是在保護我”。
陸山民呼出一口氣,心裡一陣輕鬆,笑道:“麗姐,等我打出一片太平的時候再來找你,到時候你一定要來幫我”。
張麗臉上浮現出燦爛的笑容,“好,那個時候你不來找我,我也會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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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民哥,她就是前幾天你向我提起過的那個姐姐”。
“嗯,她教了我很多東西,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哦,那你爲什麼不把她接過來,就像陳坤一樣”。
“每個人有每個人想要的生活,並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樣殺人像殺豬一樣毫無壓力,她只想過普通人的生活,我不該去打擾她”。
“山民哥,她是不是喜歡你”?
陸山民皺了皺眉,“別瞎說,我和她相識於微末,曾經又一起共過患難。她把我當成好朋友,也把我當成弟弟般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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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妮子歪着腦袋想了想,哦了一聲,又說道:“山民哥,你說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幫助我們”?
陸山民皺了皺眉,剛纔大戰之時,他也隱隱感覺到在遠處有另外幾股氣息波動,那個時候他就懷疑在不遠的地方正進行着另外一場大戰。
“調查左丘的信息是一項龐大而複雜的工程,龐勝義應該還帶着不少其他人,看來今天到民生西路的不止他們兩個人,還有其他幾波人散佈在民生西路其他地方,這裡的戰鬥氣息必然讓那些人中的高手感知到”。
“哦,但是誰會這麼好心幫我們”?
陸山民笑了笑,“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納蘭子建吧”。
“啊”?“他不是納蘭家的人嗎”?
陸山民皺了皺眉,“他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說着會心一笑,這下可以暫時下心來,有納蘭子建主動背鍋,納蘭家不會再懷疑左丘。
小妮子搖晃着腦袋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乾脆也就不想。笑着說道:“山民哥,我們去吃大餐慶祝一下”。
“慶祝什麼”?
小妮子咯咯一笑,“今天殺了一個搬山境後期後階,還殺了一個易髓境後期巔峰,這是我殺過最厲害的人,當然要慶祝一下”。
陸山民笑了笑,後背的一掌到現在還陣陣發痛,體內的氣機四處亂竄還沒平靜下來,要不是從小擀麪下餃子練就了強悍的抗擊打能力,那易髓境後期巔峰的一掌恐怕就能要了他的命。今天這一戰完全是僥倖,要不是中年男子輕敵,要不是龐勝義剛好身在空中讓小妮子打了個措手不及,正面對抗的話,勝敗還真難說,更別說能殺了兩人滅口。
“都處理乾淨了吧”。
小妮子得意的點了點頭,“當然,爺爺說我是天生的殺手,不會留下痕跡的”。
“走吧,山民哥請你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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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明月湖畔,託着腮,靜靜的盯着湖裡的魚鳧,納蘭子建百無聊賴。
納蘭振邦怒氣衝衝的一腳踢飛魚竿,“你不知道這湖裡的魚不能釣嗎”?
納蘭子建笑呵呵的拍了拍手,“釣都釣了,再釣一兩條有什麼關係”。說着指了指旁邊的小桶,“大伯,今晚讓阿英露兩手你嚐嚐,她燒的魚特別香”。
納蘭振邦冷哼一聲,怒目瞪着嬉皮笑臉的納蘭子建,他發現這個侄子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
“我跟你說過,做任何事情都要以不損害納蘭家爲前提”。
納蘭子建好不以爲意,淡淡道:“大伯的話我記得,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我姓什麼”。
“是不是你通知陸山民龐勝義要去東海”?
納蘭子建撿回魚竿,再次上餌甩了出去,“他又不傻,不用我通知也猜得到”。
納蘭振邦眉頭緊皺,“這麼說來,左丘真是陸山民的人”。
納蘭子建擡頭望着納蘭振邦,“大伯,你別擔心,左丘是真心想讓子冉上位”。
納蘭振邦內心驚駭不已,沉默了良久,說道:“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做會對家族造成多麼大的傷害”。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陸晨龍和黃金剛的死與納蘭家脫不了干係,就當先還點利息吧”。
納蘭振邦怔怔的看着納蘭子建,“龐勝義是納蘭家的人,龐志遠更是老爺子最信任的人”。
納蘭子建依然風輕雲淡,“做生意哪有不付出成本的,一點小小的損失算不了什麼”。
納蘭振邦心有餘悸,“你以爲你能騙過所有人嗎”?
納蘭子建淡淡一笑,“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我就是要讓爺爺知道是我算計死了龐勝義,他越認定是我乾的,就越相信左丘”。
說着站起身來,反常嚴肅的說道:“大伯,掙脫影子的束縛不是件簡單的事情,任何人想獲得自由都得付出代價,納蘭家也不例外”。
面對納蘭子建的目光,納蘭振邦第一次感到有些可怕,“告訴我,你從什麼時候就開始佈局了”?
納蘭子建笑了笑,“大伯,記得我十六歲生日的時候你和我說了什麼嗎,你說納蘭家是一頭被套了繩子的猛虎,你還記得當時我怎麼說的嗎,我說總有一天我要斬斷那根繩子”。
納蘭振邦像看妖怪一樣看着納蘭子建,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在那個時候就察覺到了影子,簡直不可思議到了極致。
納蘭子建繼續說道:“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暗中培植了自己的勢力。你猜得沒錯,龐勝義的死跟我脫不了干係,我早就派人守在那裡,只要他發現左丘的信息,就註定要死。只不過我沒想到陸山民這小子還挺聰明,跟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負責把其他人阻擋在外,他負責親手幹掉龐勝義”。
說着笑了笑,“我這個表妹夫跟我挺有默契的”。
納蘭振邦嘆了口氣,“你這是在挑戰老爺子的底線”?
兩人正說着話,一股凝實的殺氣奔涌而來,不遠處,一個身着灰以的老人飄然而至。
阿英身上氣勢頓時勃發,雙眼殺氣斗升,上前兩步攔住了來人。
納蘭子建看着龐勝德噴火的雙眼,呵呵一笑,“阿英啊,不得無禮,對勝德叔要有禮貌”。
阿英這一次沒有聽納蘭子建的話,依然橫在中央,雙目冰冷的瞪着龐勝德。
龐勝德殺氣未減,冷冷道:“三公子,我有些疑問,還請解惑”。
納蘭子建淡淡一笑,“我知道,以勝義叔的境界,幾乎不可能被伏擊而死,再加上身邊帶着那麼多人,更加不可能死。你在想是不是有內鬼”。
龐勝德雙目圓睜,目光凌厲的盯着納蘭子建,“那你到底是還是不是”。
納蘭子建緩步上前,繞過阿英直面龐勝德,目光平靜的凝視着他那雙殺人的眼。
阿英上前一步緊張的全身戒備,納蘭振邦也心裡一緊,下意識上前兩步。
“勝德,你別亂來”。
納蘭子建語氣突然變得冰冷,“殺一條狗,我需要向另一條狗解釋嗎”。
龐勝德老臉扭曲,雙拳握得咔咔作響,阿英氣勢全開,隨時準備搶先動手。
“爲什麼”?龐勝德最終忍住沒有動手,聲音因憤怒而有些顫抖。
納蘭子建冷冷一笑,“因爲你們都想當影子狗,而我和陸山民都想挖出影子,殺一個龐勝義納投名狀結交一個盟友,穩賺不賠。這個解釋你滿意了嗎”。
“你,你,你是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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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納蘭文若捂着嘴一陣劇烈咳嗽,放下手掌,手心已是殷紅一片。
龐志遠一把抓住納蘭文若的手,心亂如麻。“少爺,你要保重身體”。儘管納蘭文若已經九十多歲,他還是習慣性的叫他少爺。
“致遠,我對不起你”。
龐志遠面色痛苦,“少爺,這件事不見得和三公子有關,你不要太自責”。
“不要再爲那個孽畜說話了,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他是鐵了心要和陸山民站在一起,連自家人也不放過,簡直是豬狗不如”。
龐志遠神色暗淡,他已經快到一百歲,這世界上已經沒多少事情能扣動他的心絃,但兒子的死,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悲傷和痛苦。
一個黑色西裝的男子從外面快步走了進來,在兩人五米開外呈九十度鞠躬彎腰。
“老爺、龐爺,經過對回來的人逐個詢問,問清楚了事情的經過”。
“說”。納蘭文若有氣無力的吐出一個字。
“有人在上個星期告訴龐爺左丘可能出現在民生西路出現過,之後龐爺帶着人去民生西路探個究竟,哪知道這是個陷阱,親手殺死龐爺的應該是陸山民的人,在wài wéi阻截龐爺手下其他人的應該是另一夥人”。
納蘭文若仰面朝天,雙眼微閉。“引誘勝義進入埋伏圈,裡通外敵殺人,除了他還會有誰。納蘭子建,你以爲你能騙過所有人嗎”!說着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龐志遠朝西裝男子揮了揮手讓他離去,伸開手掌緩緩吐出內氣替納蘭文若按摩。
納蘭文若睜開雙眼,“致遠,讓勝德提他的人頭回來見我”。
龐志遠手抖了一下,趕緊跪在了納蘭文若身前,老淚縱橫。
“少爺,我龐志遠一介武夫,有納蘭家的庇護纔有了今日的龐家,勝義是陸山民所殺,跟三公子毫無關係”。
納蘭文若顫抖着扶起龐志遠,亦是老眼渾濁。
“致遠,我怎麼對得起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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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你這是何苦呢”?
納蘭子建揹着手,欣賞着不遠處一個女學生曼妙的身材。
“哎,左丘現在還不能死,我不這樣做,他早晚會被挖出來”。
“但是爺爺那裡怎麼交代”?
納蘭子建眉頭微皺,“百善孝爲先,我逆爺爺之意一意孤行,早就不孝了,也早就不善了”。
“少爺,你不用太自責,你也是爲了納蘭家好”。
“是啊,大家都是爲了納蘭家好”。
“少爺,我覺得你是對的,納蘭家不能因爲安逸就去習慣套在脖子上的枷鎖”。
納蘭子建轉頭看着阿英,“阿英啊,你覺得本少爺是不是個好人”?
阿英毫不猶豫的點頭,“當然是”。
“哎,你對好人的要求還真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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