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房很簡陋,一張古董般的老舊小牀,一張方桌,面放着兩個茶碗,方桌正面和後面放着兩個打滿補丁的蒲團,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看得出這間禪房的主人是一個看破了紅塵,一心清修的和尚。
茶碗裡的茶還冒着熱氣,應該是才倒不久,看來自己剛進入寺廟,對方已經知道他來了。
方桌前坐着一個白眉鷹眼,身形削瘦,形容有些枯槁的老和尚。
見陸山民進來,老和尚臉露出淡淡慈悲的微笑,指了指方桌另一側的蒲團。“施主請坐”。聲音蒼老而延綿。
陸山民朝老和尚點了點頭,學着老和尚的樣子在蒲團盤腿而坐。
“老僧淨苦,我知道施主心裡很疑惑,爲什麼我一個出家人會邀你進禪房一敘”。
這確實是陸山民心的疑惑,眼前的老和尚滿臉慈悲毫無世俗之色,怎麼看都像一個得道高僧。
陸山民沒有插話,靜靜的聽着淨苦繼續講下去。不過等了半天,發現對方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圖,反而閉了眼睛。
淨苦不說話,陸山民也不說話,兩人這麼靜靜的坐着。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開始的時候陸山民有些焦躁不安,但受到禪房氣氛的影響,心漸漸平靜了下來,也閉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直到傍晚時分,淨苦才睜開了雙眼。
“你的定力很不錯”。淨苦臉浮現出一絲讚賞之色。
“這些日子心浮氣躁,鬱結難消,多謝大師替我清心”。陸山民神色平靜的說道。
淨苦笑了笑,“世間的萬事萬物皆逃不過‘因果’二字,緣起緣滅皆有定數”。
陸山民似懂非懂,緩緩的問道。
“能否請教大師一個問題”?
“當然可以”。
“爺爺說‘和尚坐禪成佛,他一俗人練字只求心安’,大師,坐禪真能成佛”?
淨苦笑了笑,“那要看坐禪人的目的是什麼”?
“坐禪的目的當然是爲了成佛”。
淨苦搖了搖頭,“那便成不了佛”。
“爲什麼”?
“一心向佛不是爲了成佛,能不能成佛或者什麼時候成佛,水到渠成自有分曉,不必不該也不應去想”。
“如何能讓心安”?
淨苦微微一笑,指了指陸山民的胸口,“心已安在心”。
陸山民有些茫然,隨即回到淨苦最開始的說的那句話:“大師佛法精湛,爲何還會糾結於世俗事”。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未見色,豈知空。這這碗茶水,若其沒有盛滿水,又何來騰空碗水”。
陸山民雙手合十,虔誠的朝淨空低下頭,“多謝大師教誨,我想我的心安了”。
走出禪房,心的鬱結消散一空,空氣淡淡的檀香味兒,讓他精神爲之大振。本以爲應該是曾老爺子秘密約他來相見,沒想到只是一個老和尚與他講了半天禪。
雖然淨苦大師不願意告訴他爲什麼要把他約來講這一席話,不過這不重要,他能感覺到淨苦的一番善意,也確實在他最愁腸百結的時候,讓他的內心安定了下來,頭腦也更加清明瞭起來。
穿過迴廊,路過大殿,陸山民正準備回去,卻看到大殿裡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面色有些焦急,四處張望,此人正是那天在曾老爺子別墅見到的養空和尚。
養空此刻也看見了陸山民,臉露出一抹輕鬆的微笑,朝陸山民走了過去。
“陸施主,貧僧等你多時了”。
陸山民眉頭微皺,心下疑惑,回頭看了看禪房方向,又看了看茫然不知的養空,才知道真正約他來的人是養空,並不是和他對坐了一下午的淨苦。腦袋頓時有些混亂。想了想說道:
“今天建材城開業,實在走不開,所以來晚了”。隨即又問道:“你是淨空寺的和尚”?
養空笑道,“貧僧是這裡的住持,同時這裡也是曾老爺子的一處秘密聯絡點,除了曾老爺子,連曾家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
陸山民恍然大悟,看來約他的人果真是曾家老爺子,“你是假和尚”?
“假到真時真亦假,無爲有處有還無,施主不必糾結我到底是不是和尚”。
“曾老爺子爲什麼不約我去次那棟別墅”?
養空搖了搖頭,“去不得了,以後每逢初一十五,施主來淨空寺燒一柱香吧”。
陸山民眉頭緊皺,“鬥爭已經激烈到如此程度了嗎”?
養空點了點頭,“已經算是全面開戰了,並且事情已經惡化到超出想象的地步,曾家三兄弟內鬥升級,三人手裡的資源無法集到一處,層的鬥爭頻頻失利,再加老爺子的病已經不便於四處走動,以前賣老爺子面子的人現在都處在觀望狀態,原本投鼠忌器觀望的人個個躍躍欲試逐漸浮出水面。各個層面的爭鬥越來越膠着,包括今天參加你建材城開業的人,也不乏各方勢力的探子,老爺子那裡的別墅周圍探子衆多,你去了很容易暴露”。
陸山民眉頭微皺,“雅倩和我的事兒,還有故意賣給林家的信息,這些都是老爺子有意而爲,爲的是讓所有暗的敵人浮出水面。老爺子這樣做,自然應該是提前想好了對策,不至於如此嚴重吧”。
養空搖了搖頭,“老爺子是想讓所有敵人浮出水面,現在也確實做到了,但是他低估了三個兒子的內鬥,也低估了敵人的實力。昨天市委市政府的領導率隊到浩瀚集團考察,提出了嚴厲批評,甚至是連老爺子的名字也含沙射影的帶着罵了,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陸山民驚訝的張大嘴巴,這意味着曾家在政治的力量已經失敗了,這是個很可怕的信號。一旦這個消息傳出,敵人將會毫無顧忌的撲去撕咬。接下來,曾家恐怕真要遇到大麻煩了。
“老爺子不是有個孫女婿的老丈人是市政府的領導嗎”?
養空搖了搖頭,“大難臨頭各自飛,能錦添花的時候是親家,樹倒猢猻散的時候不反過來踩一腳我佛慈悲了,靠不住了”。
“老爺子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陸山民趕緊問道。
養空掏出一個優盤遞給陸山民,“老爺子說讓你仔細考慮之後再看優盤裡的資料,一旦你看了之後,回不了頭了”。
陸山民接過優盤謹慎的放進裡面衣服兜裡,“老爺子還說什麼”?
養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陸施主,貧僧知道你很爲難,事到如今或許只有葉家才能救曾家一把了”。
陸山民沉默了,過了片刻,深吸一口氣,“你告訴老爺子,我心裡有數”。
養空眉頭微皺,繼續說道:“還有是施主出門務必小心,你周圍至少有三撥人在觀察着你的一舉一動”。
“什麼”?陸山民大驚。“是什麼人”?
“其有一撥是林家以及林家後面的人,一撥應該是那個叫柳依依的女子”。
“還有一撥呢”?陸山民趕緊問道。
養空搖了搖頭,“最後一撥詭異得很,每當我們快要鎖定的時候,總能被對方發覺,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山民眉頭緊皺,低頭沉思,前兩撥很好理解,這最後一撥到底會是誰。按照左丘的分析,即便他身世再離,可以肯定的是多半是個落魄之家,能剩下老黃老神棍他們幾個不錯了,更何況左丘也認爲他們兩個絕對不會在東海。那這詭異的一撥人到底會是誰呢。
養空雙手合十,“我的話已經帶到了,時候不早了,施主早回吧”。
陸山民走出兩步,停了下來,回頭問道:“我剛纔在寺裡逛的時候看見一個白眉鷹眼的老和尚,覺得此人氣度不凡,不禁多看了兩眼”。
養空笑了笑,“施主好眼力,那是貧僧的師父淨苦大師”。
陸山民疑惑的看着養空,養空一身外家拳功夫高深莫測,但是淨苦身材消瘦形容枯槁,根本不像一個外家拳的練習者。
見陸山民滿臉疑惑,養空笑道:“我的一身功夫確實是師父所傳授,但是他本身並不是外家拳修習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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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出租屋,陸山民第一件事情是把優盤插入電腦,裡面是曾家的一些內部情況,更多的是敵對方各方勢力的情況,這裡面勢力盤根錯節,有明顯的敵人,有亦敵亦友的勢力,還有不知道是敵是友的勢力。
一路看下去,陸山民越看越心驚,越看越覺得後背發涼。林家在裡面所處的位置不過是最細枝末節的部分,這倒也適合自己的身份,一個小小的陸山民確實只需要林家這個打打雜的小角色盯着行。
陸山民趕緊把山貓叫過來,山貓更是看得滿頭大汗,看到後面竟是不自覺的渾身顫抖。
兩人看完之後,都是默然不語。
如果敵方是大象,那麼陸山民是螞蟻,如果陸山民是地球,那麼對方是宇宙。這樣的喻毫不誇張。裡面牽扯了足足近十家大集團大公司,甚至已經蔓延到高層的政治博弈。
過了很久,山貓才從震驚緩過神來。擦了把汗,說道:“山民哥,恐怕我們全搭,在這片汪洋大海也濺不起一朵水花”。
陸山民雙目圓瞪,牙齒緊咬,眼眸精光畢露,嚇了山貓一跳。
“山民哥”?山貓諾諾的再次喊了聲。
陸山民轉頭看向山貓,見山貓滿臉的驚嚇,慢慢收起了不自覺的猙獰表情,淡淡道:“我以前在山裡打獵的時候,每逢遇到野獸,都會露出這種表情,這樣才能鎮住野獸,否則哪怕表露出一絲的怯懦,野獸會撲來把人撕得粉碎”。
山貓再次擦了把汗,“山民哥,這件事恐怕非我們人力所能及”。
“山貓,你過高,應該知道牛頓曾經說過的一句話”。
山貓眉頭微皺,隨後點了點頭,“他說,‘如果給我一個支點,我能把整個地球翹起來’”。
“對,我們只是缺了個支點而已”。陸山民一臉的堅信。
看見陸山民臉的自信和堅定,山貓不自覺的露出了微笑,不知道從什麼開始,只要陸山民臉出現這樣的表情,他會產生一種盲目的相信。哪怕陸山民說明天太陽能從西邊出來,他也不會懷疑。
山貓鎮靜了下來,頭腦也逐漸恢復了清醒,思考了片刻,緩緩道:
“山民哥,表面看我們全是劣勢,但這些劣勢卻恰恰是我們的優勢”。
對於山貓能這麼快冷靜下來,陸山民感到很欣慰,曾經唯唯諾諾膽小怕事,一心只考慮自己利益得失的山貓,現在也漸漸擁有了自信和勇氣。
“第一,相於敵人我們無的弱小,可以說弱小到不得不輕視的地步,他們的目光不會聚焦在我們這裡,我們做事會順利很多,相反曾家現在哪怕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受到對手的圍追堵截,我想這也是曾老爺子選擇你的原因之一”。
“第二,經過三番兩次的試探和觀察,我相信林家以及背後的人已經相信你的真心投靠,在本來受到輕視的情況下,對方更加不會考慮到你對整件事情的影響”。
“第三,這些資料包括了各個層面,有些層面我們雖然無法觸及,但有些層面我們並不是完全觸及不到。千里之堤毀於蟻穴,有時候一件事情的成敗往往決定在一些不易察覺的小事,在我們這個層面如果能找到突破口,也未嘗不可來個釜底抽薪”。
“第四嘛,”,山貓看了眼陸山民,“正如山民哥說的那樣,我們是有支點的,葉家的能量到底有多大我不太清楚,但在雙方膠着的時候,如果葉家能入局,勝負的天平會產生關鍵性的傾斜”。
陸山民低頭沉思,過了半晌,緩緩道:“這兩天你好好琢磨這些資料,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頓了頓說道:“葉家那邊,我來想辦法”。
山貓走後,陸山民拷貝了一份資料,把這幾天經歷的事情和一些想法整理成一個檔。
然後換了張手機卡給肖兵打了個電話,雖然左丘並不擅長具體的陰謀詭計,但最近發生的事情有些詭異,他需要左丘在大方向理出個清晰的方向。
處理好這些事情,陸山民坐在沙發,呆呆的看着手機的一個電話號碼,沉默良久。
最終,深吸一口氣,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