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惟庸賣掉了品茗茶居的茶樓和老建材城的兩個門市,可謂是把棺材本兒都搭上了。拿着所有家當湊出來的一千萬,算是徹底投身了陸山民。
本來他並不打算全部壓上,但架不住胡明躺在病牀上要死要活的折騰。又想到投一兩百萬投了等於沒投,敷衍了事的痕跡太明顯。更何況一旦和陸山民一起幹,老建材城的那兩家門市也難以立足了,乾脆一狠心傾家投靠,反而能完全打消陸山民的顧慮,得到他充分的信任。
陳然的一千萬和柳依依的兩千萬也很快到了。本來還在生氣的陸霜在一天之內收到四千萬,高興得在辦公室手舞足蹈。
接下來的事情就用不着陸山民親自出馬了,阮玉和馬東牽頭準備成立陽誠娛樂有限公司,所有的核心人物都分得了一定比例的股份。
建材城方面,陸山民佔百分之七十的股份,胡惟庸和胡明一共佔百分之十五股份。柳依依佔百分之十,陳然佔百分之五,他們兩個雖然出了大頭的錢,但其實在乎的是陸山民手上的勢力,對這點股份並不在意。
一旦娛樂公司成立,以娛樂公司的名義貸款再注入資金到建材城,那唐飛他們也同樣擁有了一定比例建材城的股份,兩家公司在股權上將緊緊聯繫在一起。
陸山民深深體會到左丘對商人的定義,敵中有我,我中有敵。商場上沒有絕對意義上的敵人和朋友。
這段時間一直忙前忙後,陸山民閉關三天,任何人都不見。終於在老教授回來的第二天完成了那篇關於資產增殖的論。
馬國棟帶着老花眼鏡,拿着筆坐在沙發上仔細的翻看陸山民的論,臉色陰晴不定。
陸山民坐在沙發上,目不轉睛的盯着老教授的表情,緊張得手心全是汗。
陳奶奶端着一盤削好的水果放到陸山民身旁,和藹可親的說道:“山民,別緊張,吃點水果,讓老頭子慢慢看,有我在,他不敢欺負你”。
陸山民咧嘴笑了笑,“謝謝您陳奶奶”。
說着伸手去拿水果。
“啪”,老教授手裡的論啪的一聲打在陸山民手背上。“寫成這幅模樣還有臉吃”。
陸山民尷尬的把手停在半空中進退不是。
陳奶奶狠狠的瞪了老教授一眼,“這是家裡,少拿學校的架子,你看把人家孩子嚇的”。
馬國棟皺了皺眉,“怎麼教孩子我心裡有數,趕緊做飯去”。
陳奶奶哼了一聲,和顏悅色的對陸山民說道,“山民別怕,他也就是個紙老虎”。
馬國棟咳嗽兩聲,“孩子都是被你給教壞的”。
馬國棟把論放到茶几上,眉頭緊鎖。
陸山民很是彷徨,戰戰兢兢的問道:“老教授,我寫得....真有那麼差”?
老教授站起身來,揹着手在客廳裡轉了兩圈。
“你這篇論放在某個業餘論壇上會掀起一股討論,但是按照論的標準去打分,肯定不及格”。
陸山民茫然的看着老教授,依然不太明白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老教授接着說道:“資本增值與資本增殖的本質區別在於,前者猶如買雞吃肉,後者猶如買雞下蛋,說的不是單獨行爲,而是企業行爲。”
陸山民點了點頭,“這個我知道”。
“你知道”?老教授指着桌子上的論,“你通篇說了很多你的觀點,論據在哪裡,出處在哪裡”?
陸山民不解的問道,“我這些觀點不對嗎”?
“暫且先不管對錯,沒有獻出處,沒有其他已有權威資料的佐證,就是在妄想瞎想”。
陸山民有些不忿的說道:“我的這些觀點都是通過讀您給我的書和一些經濟期刊的章之後雜糅思考出來的,怎麼能叫沒有出處呢”?
“山民,寫論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我承認你的論裡面有很多新穎的觀點和看法,很能引起反思,但是論不是小說,不是讓人讀着爽。所有作爲輔助論證的論點和論據必須有明確的出處,你自己想的是不算數的”。
陸山民皺着眉頭思考了很久,擡頭疑惑的問道:“老教授,您的意思是寫論只能抄,不能自己寫”?
老教授一陣氣結,怒斥道:“臭小子,胡說八道,我是說要嚴謹,嚴謹!你懂嗎?已有的獻和權威的資料是經過論證的。學術的發展是有延續性的,新的觀點都是在這些已經被論證的資料基礎上衍生出來的”。
陸山民低頭不語。
老教授坐到陸山民旁邊,沉默了半晌,語重心長的說道,“山民,你在中大篇幅寫了關於企業資產增殖的思考,我看得出你用心了。但是也太過片面了”。
“你在中肯定了企業原始資本積累的血腥,誇大了企業在增殖過程中的黑暗鬥爭,放大了人性逐利的特性,這些東西並不是一個企業成功的核心”。
陸山民看着馬國棟說道:“老教授,可是現實難道不是這樣嗎”?
老教授皺了皺眉,淡淡的說道:“我知道你在山裡的時候跟你爺爺讀過一些聖賢書,然後在你固有的思維中認爲這個世界上人人都是好人,特別是認爲讀書人都是高素質的人,在你進入東海後,你的所見所聞,你所經歷的事情對你原有的世界觀造成了極大的衝擊,這種突然起來的衝擊把你原有的世界觀衝得支離破碎,你會反思會思考,你的世界觀會慢慢重組,甚至沿着原來相反的方向去重組,你會認爲以前讀的書都是錯的。這是一個很危險的信號”。
老教授點燃一根菸,深吸了一口,接着說道:“你在山裡的時候,以爲全世界都與山裡差不了多少。你來到東海,又以爲全世界都是東海這個樣子。實際上,你只是從一座山走到了另一座山而已,依然沒有看到這個世界的全貌。”
“親眼所見也未必爲真,你到東海來,處於社會的最底層,你一路的攀爬,期間遇到過很多艱辛磨難,也遇到過各種各樣的牛鬼蛇神,但他們並不一定是真的,也遠遠不是你看到的全部”。
“老頭子我雖然沒經過商,也沒從過政,但是一輩子見過不少高官和成功的企業家,每一個人的成功都是很多綜合因素結合在一起所造就的,不是單憑敢打敢拼心狠手辣,也不是單憑有多大背景有多大資源就能輕而易舉成功”。
“一篇學術性的論,我都能從裡面讀出一股子戾氣,可見你的心性已經開始動搖”。
馬國棟緊緊的盯着陸山民的眼睛,“你平心靜氣的想一想,你還是一年前那個陸山民嗎”?
陸山民喘着粗氣,眉頭緊皺,喃喃自語,我還是一年前那個陸山民嗎?答案是否定的。
“老教授,我自然不是以前的陸山民,這一年,我從一個懵懵懂懂的山野村民,走到如今手下幾百個人,馬上就要成立兩家公司,以前那個陸山民做得到嗎”?
老教授淡淡反問道:“沒有以前那個陸山民,能有今日的陸山民嗎?想一想你有今日的成就到底是因爲什麼?想一想雅倩爲什麼喜歡當初那個懵懵懂懂的山民?想一想當初你一無所有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願意跟着你?到底是因爲以前那個陸山民獲得今天的成就,還是現在的陸山民讓你獲得了今天的成就”?
陸山民低頭沉思,“可是我並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
老教授搖了搖頭,“也許你並未做錯什麼,但是以前的你處處把自己放得很低,處處帶着謙虛的心態反省自己。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一股質樸自然的氣息,而現在你身上已經沾染了戾氣。以前不管任何人對你說什麼,你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反駁而是反省,而今天,你已經很難靜下心來聽我的話了”。
陸山民擡起頭急忙辯解道:“老教授您誤會了,我沒有忤逆您的意思”。
老教授拍了拍陸山民的肩膀,“人可以自信但不能自大,可以有霸氣但不能有戾氣。其實在你這個年紀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老頭子我臨到老了才遇到你這樣一個滿意的弟子,不想你有半點閃失”。
陸山民慚愧的低下了頭,“老教授....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老教授眉頭一挑,看着羞愧得滿臉通紅的陸山民,彷彿間又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他那尷尬的樣子。
“真的知道錯了”?
陸山民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回去之後一定認真的反省”。
老教授笑着滿意的點了點頭,“嗯,孺子可教,把論帶回去改一改再交給我”。
陸山民咧了咧嘴,說道:“我可不可以晚點再改這篇論”?
馬國棟皺了皺眉,“爲什麼”?
“老教授,不知道你看到東海財經上的一篇章沒有”?
馬國棟猛的一拍桌子,義憤填膺,氣得臉紅脖子粗:“就是那篇針對雅倩的瘋狂的理想主義者,簡直是荒謬,紙上談兵,斷章取義,可恨、可惡”。
陸山民嚇了一跳,糯糯的說道:“老教授,人可以有霸氣但是不能有戾氣”。
馬國棟尷尬的咳嗽一聲,“你有什麼想法”?
“我想寫一篇批判它的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