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安排林樹來參加婚禮,本來許靜的意思是給他買張飛機票,但老人堅持還是高鐵。
老人說飛機坐過一次,結果暈得難受了好幾天,還是在地上跑的讓人心裡踏實。
許靜不再堅持,反正兩者相差也沒多少。
那天張寧派車去接站,先接到優歌市內辦公區。然後他中午陪同林樹在附近的大瓦罐餐廳吃過飯,便去參觀他準備下的新房。
房子離地鐵站不遠,是個四室兩廳兩衛,建築面積有一百九十多平。
臥室兩間朝南,一間朝西,書房和浴室都是朝東的,客廳和主臥的陽臺連通在一起有十幾米長,面積不小、光線充足!
這裡距離許靜現在的租屋只有四、五站遠近,有些物品正在陸續搬過來,所以西邊那間屋堆得稍顯凌亂。
“呃,這些東西都是剛拿過來的,靜兒還沒來得及收拾,就全放在這裡了。
她得週末過來拾掇,平常沒時間。這些傢俱、裝飾品、窗簾啥的都是她親自挑選、我來安裝的……。”
張寧帶着林樹一間屋、一間屋地看着。
“等這間屋騰空了,以後就是專門的客臥,您或者林渠要是過來都可以住。”他說。
“你倆過好就行,我來摻和什麼?”林樹滿意地拍拍女婿胳膊:“就是早點生個外孫子,我沒有別的要求!”
張寧“嘿嘿”地笑,壓低聲音說:“這方面您還得幫我,她呀總嘀咕着‘工作’、‘太忙’,我覺得她好像對要孩子有點不大上心呢。”
“那怎麼行?”林樹瞪起眼睛來:“活兒什麼時候都有好多,命就那麼幾十年。難道她以爲將來能比現在清閒?
我雖然不是管千軍萬馬的人,可也懂得該什麼時候做什麼事。要爲工作耽誤自己,那纔是短視的。
這話我來和她說,別當官了就得意得把自己媳婦和母親的職責丟腦後去,那可不聰明!”
“誒!您這話在理,我覺得是至理名言!”張寧一本正經豎起大拇指。
“你先別奉承我,還有後話哩。”林樹按下他的拇指點點頭:“你也是做老闆的,切記我現在說的話!
老闆都希望員工像機器一樣給自己幹一輩子,可不承想員工這機器雖然不需要上油、保養,但也得吃飯、睡覺、盡家庭責任,否則也是會磨損的。
你知道損傷的是什麼?是信任、健康和士氣!這些東西要沒了,你手下全是韓信那樣的大才,公司照樣土崩瓦解!明白不?”
“唉呀,老爺子你可是說了句真理!”張寧驚異地看着他叫道:“等哪天開會的時候,我得說給經理們聽聽,讓大夥兒調整下自己的管理思維!”
“咳,我懂什麼管理呀?”
林樹露出豁了的牙牀笑:“我這都是體會,自己的身體就是這麼壞的,最後就算老闆給雙倍薪水挽留,我也有心無力,對不對?
所以纔有這樣的感慨,才知道以前沒完沒了地挑戰自己的生命真是傻得很!
誰也不能免俗、例外,生命就是這個樣子,說變單薄、脆弱,那可能就是轉眼的事。所以,過好眼前很重要!
什麼挑戰自我、實現突破,不是不能有,但必須講究個度。凡事過度,好事也變成壞事。問題度在哪裡?
往往要出事了人才會如夢初醒,可已經悔之晚矣!
所以呀,我也要告誡靜兒,別沒完地只顧往前闖,彈簧拉到最大沒了彈性就再也回不去啦!
再說,‘忙’字只是捨不得、放不下的藉口!舍了、放下了,回頭再看看那個‘忙’其實也沒啥,地球照樣轉,天下人照樣活,出不了大事!”
張寧“哈哈”大笑:“沒想到,您對這個‘舍’字的理解蠻透徹嘛!”
“以前不懂,這都是我們那兒惠通寺的一位和尚師父教的。”
林樹有點不好意思:“他有回化緣路過來討水喝,我就和他做了茶水朋友。
他年紀比我小,可說話有道理。我按他說的去做,後來發現果然就是那樣。道理是早就在那裡了,只不過我自己蒙着眼沒看到而已。
是他給指了方向,我才知道自己把它們司空見慣了。
就像孩子們年年爬那路邊拐彎處的櫻桃樹,卻從未有人想過爲什麼在這裡會突兀地長着這棵樹。
師父說那是吃的慾望大於追根溯源的慾望的結果,因爲吃比較容易,而追根溯源往往比較難……。”
老岳父的變化令張寧相當吃驚。他把老人送到離此不到四百米遠的亞朵酒店住下,然後趕緊給許靜打電話,既報平安也說了林樹的情形。
末了他說:“我覺得和上次見到他簡直天壤之別,這一切應該和那個叫道因的和尚很有關係。”
“我可不怎麼喜歡和尚。”許靜有點擔心:“他不會把我老爸度了去出家吧?”
“那倒不會!”張寧馬上否認:“他倆往來比較密切,據說現在大概每週都要見兩次。
有時不光喝茶,還會一起下棋、侍弄瓜果蔬菜什麼的。
道因和尚對他影響不小,我看也未必是壞事,有人往來、聊天對他也算豐富生活內容了。
只要他不借着家裡搞迷信活動,沒什麼可緊張的。給你說只是爲叫你有個心裡準備,別見到這個‘開悟老爸’被嚇到了!”
“這個情況,朱訓沒和你彙報過嗎?”許靜問。
“我剛問過,朱訓說他見過那和尚,五十來歲,戴個黑邊眼鏡挺斯文,每週都來,有時晚了就住下,確實和老人關係不錯。
據說這個道因以前是湖南那邊民辦學校的老師,後來全家都在地質災害中沒了,他就出家。
是四年前到惠通寺的,現在在寺裡教小和尚們識字,口碑還不錯。”
“哦!”許靜這才放下心來,心裡暗暗記住,想着父親回去時該爲和尚備份薄禮讓他帶上,比如素點心、布料、襪子、手套這類。
父親由於年輕時代的生活,現在家鄉並無多少熟悉的鄉鄰,連往來的親戚也不多。
如果不是優歌集團搞的幫扶項目,甚至可能有人會敵視這個突然歸來的遊子。
父親能交上道因這樣的朋友,許靜由衷爲他感到高興。
對即將到來的婚禮許靜感到緊張、忐忑,遠超過面臨智亞被關門那時的感受。
“嘁,我什麼時候怕過這種事?那不過一天就過去了。”她這樣安慰自己,但還是忍不住心裡嘀咕並且坐臥不安。
所有的事都交給別人去操辦了。男方那邊是秦天叔叔親自操辦,他還安排了專人現場直播給病房裡的張寧媽媽看。
她現在雖然動不得也說不了話,但還能保持着一定的意識。
女方這邊許靜請來了路倩和何春霞做伴娘,賽英和江茵兩個領銜女方組的籌劃人。
“你就安心地做你的新娘子,人手不夠我找肖平(馬肖萍)夫婦倆調,接待組是喬蘋果(喬東燕),後勤組是瑞塔(朱曉茹),餐飲伊萬卡(羅葉)負責,會務是江森,交通上是肖恩(肖銳)和優歌的許隊長(小許)……。
一切妥當,萬無一失,放心吧!”賽英告訴她說:“全是精兵強將,一定能把你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其實……,我原意是找個草坪做個小儀式、請十幾位親友就好,沒打算搞這麼大陣仗。”
許靜有些不安地說:“沒想到託尼(趙唐)這次一反常態地要求大辦,倒弄得我這個當事人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放了。”
“咳,他那不光是爲你,也是想趁這個機會對外推廣智心網的形象,要知道這可是個絕好的傳播機會呢!
你這個新任CEO做新娘了,智心網也要公開自己、走向大衆視野,兩者疊加在一起是多好的新聞素材?那可不僅僅是你自己的事情!”賽英笑着說。
“怎麼聽上去從此我就不屬於我自己了?”許靜翻個白眼,故作哀怨說。
她這個時候還坐在自己屋裡。婚禮的早上迎新車隊會到這樓下來接許靜,然後車隊開到東郊森林公園婚禮現場,儀式結束後再將一對新人送到東四環的新房裡。
許靜現在滿眼都是喜慶的紅色,窗上貼着喜字和精心製作的剪紙,連門把手都包上了紅綢。
這一切看得她滿心歡喜卻又怕人看出來,臉上便帶着粉霞,神情中多了幾分小女生的嬌羞。
大約是受了主人情緒的感染,川子也有些躁動不安。她的幾個娃已經分別離開去了各自的新家,只剩下最小的貓四兒。
川子不停地將女兒從這裡叼到那裡,過會兒又從那邊叼到這邊,折騰得小傢伙不滿意地叫個不停。
二喵蜷縮在儲藏室窗下的蒲團上,冷眼看妻子忙碌。它知道川子的不安源於這幾天家裡總有人進進出出。
不過不要緊,它知道主人要搬家了,現在的忙碌不過是暫時的。
二喵有自己的想法,它正琢磨着在隨主人離開之前應該和院子裡其它貓說一聲,起碼該握手的握手,該言和的要言和吧?
想到這裡,它起身舒展了下,不慌不忙地地從貓洞裡出來,左右看看,下樓去找其它同伴了。
家裡的事情有什麼可擔心?總之主人已經安排了保姆照看,等她蜜月歸來就會接自己過去。
對這點,二喵自信瞭解主人,覺得根本沒必要擔心。
婚禮的前兩天,忽然出了個小插曲。江茵見過一位人選回到辦公室,覺得自己坐立不安。
來找她說事的黃月看了她臉色不對,問了之後說你是不是低血糖了?讓她到餐廳去找點吃的喝的。
誰知不一會兒羅葉打電話過來,告訴黃月說江茵在餐廳裡吐了。
大吃一驚的黃月連忙安排自己的助理開車帶她去醫院,這才查出江茵已經懷孕三個月!
“我的老天,你自己不知道懷了孩子嗎?”許靜知道後跑到醫院去看她,擔心地和江茵提出要不先別參與婚禮籌備。
“那怎麼行?九十九步都走完,就差這最後一步了!”江茵安慰她:“放心,我結實着呢,沒那麼脆弱。”
“這可是你倆好不容易得來的結晶,我不想因爲自己婚禮出事呵。”許靜說着看看站在旁邊傻笑的劉吾昆:“你說是不是大作家?”
“唔?”劉吾昆看看媳婦,他已經樂昏頭了,暈乎乎地好像喝醉酒。“我……,聽她的,只要你保證安全別激動就行。”
“就是,有賽姐在前頭,我來保證後勤還不行?”江茵堅持。
許靜拗不過,只好去找賽英協調,讓她分配些輕鬆的工作給江茵,可不敢把這個新晉小孕婦給累着了。
不管江茵願不願意,許靜還是給她買了不少紅糖、核桃、紅棗這類。
“我、我也不知道該給你帶啥,這些是問了我爸,他給的建議。
不過他也說現在還看不出男女的話先彆着急買太多東西,男孩子和女孩子影響母親的食慾,想吃的東西會不一樣,所以我就帶了些都能用得上的。
補品也沒帶,我爸說除非媽媽身體不好,否則孕期不適宜吃補品,會導致胎兒體型過大難產的……。”
她左一句右一句都是“我爸說”,弄得江茵“撲哧”笑了,劉吾昆也打趣:“看來伯父對這方面還真是頗有經驗呵?”
“我們那個窮山溝裡以前也沒啥條件,後來他外出打工時也很艱苦。我和我弟都是他自己接生,用米湯喂大的。”
兩個人目瞪口呆地互相看了眼,劉吾昆嘆息道:“米湯都能喂出來倆大學生,伯父也不是個一般人吶!”
提到父親許靜有些動情:“是呵,我對他雖然曾經很有意見,但是他自己再苦、再累,每年寄錢回來支持我們兩個上學,現在想想真不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
江茵看她眼圈紅了,輕輕拍拍她手背,然後扭臉看看丈夫。劉吾昆點點頭,默默地攥緊了她另隻手。
就在這個時刻,許靜猛地發現,在自己即將走上紅毯做新娘子之前,自己想得最多的、回憶最多的,一個是母親,一個是父親。
父母是孩子永遠的話題,也是勿論走到哪裡,他們心中最記掛和惦念的人。
無論他們曾經怎樣,或對孩子有過什麼影響,這種血緣的關聯都會或多或少,不失時機地冒出來,讓孩子們自覺不自覺地學習、堅持他們留下的方法、作風,並使之成爲家族的習慣,即文化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