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和韓冬說了要離職?”魏東吃驚得幾乎跳了起來。“爲什麼啊?”他叫道。
魏東一向以瀟灑面目示人,聽趙唐和他說了自己再會議室外與韓冬做的交易條件,一下子如此失態還真少見。
原來那天趙唐把韓冬叫出會場,兩人前後跟着找了間小會議室說話。
“你是想要我手上的證據麼?”韓冬沉不住氣,進門就先開口問。
趙唐目光閃爍下,卻“哧”地笑了。“那玩意兒你自己留着吧,我沒興趣。”
“那你要幹什麼?”韓冬忽然想起這傢伙是軍人出身,看着對方挺拔的身板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你不能那樣對莎莉,‘嚴重過失’加上免去管理合夥人職務,這太離譜了!她有錯、有過失,但罪不至此。”
趙唐沉穩地看着對方道:“況且,你接手公司也不可能空中起樓臺,還是需要好手幫你的。
莎莉對情況熟,以前經常在你我之間做說和,你們之間沒有利益衝突。
不管怎麼想你現在其實都需要她。罪名擺那麼大還咋合作,唱戲的還沒上臺先得罪了琴師,何必呢?”
“你想爲她求情?”韓冬有點難以置信,他眼珠一轉:“我憑什麼放過你的‘親密戰友’呢?誰能保證她不會緩過氣來咬我一口?”
“求情談不上,我來和你做個交易。你把‘嚴重過失’改成‘嚴重警告’。
我會建議你來代管公司半年,莎莉輔佐,半年以後你的董事長位子也拿下了,這個首席自然還給莎莉來當。
如果你支持這個方案,那麼我會在三個月內淡出大家視線悄悄辦理離職,退出合夥人但保留持有股份。
這樣,你就可以不必擔心我在公司還會發揮什麼影響力,今後我只是個無權干涉經營的小股東而已。怎麼樣?”趙唐壓低聲音問。
韓冬眯起眼想了想,說:“兩個月。一週內我讓董事會發布處理意見。”
“成交!”
於是我們看到了兩隻毫無表情的狐狸,裝着若無其事的樣子,分別從前後門回到會場的情景。
“唉!託尼,你這又是何苦?”孫瑤嘆息。
“這算什麼?”趙唐搖搖頭:“真的背上這個嚴重過失,等韓冬上臺接替我以後,他找個由頭就能直接罷免你,但警告級別的處分卻做不到這點。
我就是讓他自己二選一,是想盡快扳倒你,還是最大限度先清除我在公司裡的影響。結果看來,他還是怕我更多些。”
說完他難得地咧嘴笑起來。看上去這個套靴落地,讓趙唐放鬆了不少。
三個人正站在一個聯排別墅門前。這個項目是趙唐的大客戶安康基業開發的。
趙唐和對方打了招呼說想看房,他們董事長十分熱情,甚至派輛豐田SUV來接他們。
此時,蘇珊娜正在裡面由殷勤的項目銷售經理陪同參觀這棟房子。
“這位置不錯,利用坡地地勢,地上三層加地下室和車庫,東側有通道連接前後的院子,朝陽面這邊很開闊沒有遮擋,山坡後面那條路就通往剛纔咱們路過的那個池塘。”
魏東手搭涼棚張望了下四周環境,擡起頭看看那滿牆壁秋風中已經紅透的爬山虎,皺着眉頭嘆氣:“你這哪是給蘇珊娜置小窩,分明是副自己要隱居的姿態嘛!”
“這麼說,也可以。”趙唐點頭:“其實我想好了,離職後自己註冊個公司,現在手續簡單沒那麼複雜,又不需要立即實繳資金。
然後我自己BD、自己做單,每年掙上幾單就足夠養家了。不養團隊,也不接受投資!”
他看見魏東要開口,立即用最後這句擋住了他。
“就是說,單幹唄?”孫瑤看着他問道。
“沒錯!那天和別的顧問交流的時候我忽然明白過來,獵頭實際不一定要搞太大規模的團隊,準確地說不需要租大辦公區把所有人都拘在那裡。
這是個用頭腦和資源工作的行業,員工相對獨立、自主,團隊協作不是必要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所以,只要顧問具備:客戶、人才、自驅力和業務管理能力,這幾項滿足了,在哪裡、以任何方式協作或組合,顧問都可以開展業務並獲得報酬。
我現在退下來既可以照顧蘇珊娜和孩子,同時也是想通過做獨立顧問,摸索下這個方向有沒有可能出現新模式。
說不定還就幫你們試出條路來。退一步說,只要夠養活全家,就算實現自主、獨立這個小目標了。”
“唉,你清淨了,可重擔全壓我倆身上了呀!”魏東嘟嘟囔囔地抱怨。
趙唐走過去拍拍他肩膀:“對不起!可我覺得這是遲早的,因爲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力不從心,遠不是當初帶團隊衝業績、闖市場的感覺。
我一直在找自己的毛病在哪裡,最後我明白了,是我不適合這個崗位!”
他看向孫瑤:“莎莉你還記得我當年闖朱總辦公室嗎?我進去就問他,憑什麼人力總監的位子讓孫元接,他比我明明來得晚、年紀又小。
那時朱總回答說‘你不適合’,又說‘你帶人招聘就好了,人力總監這種角色對你不合適’。
我當時氣壞了,罵了他很難聽的話摔門就走。現在我明白了朱總的話,做管理和做業務不一樣,人和人也不一樣。
安排合適的人到合適的位置上,這跟先來後到、年齡大小一點關係都沒有。
我是個業務類型,如果硬要我把生命消磨在會議、通知、權衡、溝通這些上面,那比殺了我還難受!
業務型人才就該集中精力在業務上,把自己發揮到極致,把潛力挖掘到極致。用自己的興趣換來收益和幸福感、滿足感,這纔是正確的自我發展。
我們一天到晚替人做職業規劃,可卻忽略了自己的人生。現在,我找到問題了,所以重新定位自己,規劃好下半輩子的路線。
希望以此爲起點或轉折,讓自己跟着感覺,重新走一回!”
他越說越快,突然把手一揮,話戛然而止,然後靜靜地看向兩位最貼心的同事,似乎充滿期待。
孫瑤和魏東頻頻點頭,互相看看,覺得沒法再勸。場面一時有點冷,三個人都沒開口。
這時蘇珊娜小鳥般出現在大門口,滿臉燦爛的笑容:“託尼,這地方真好,我沒意見,魏經理說還可以有優惠。你看怎麼樣?”
她看起來十分興奮,一邊挽着趙唐的胳膊,一邊開始嘰嘰咕咕地暢想在這前院裡種什麼樹,栽什麼花,後院裡給趙唐開闢個菜園子,在某個犄角再建個雞舍養它三五隻黃絨絨的小雞仔。
她的想象力如所有女性那樣豐富,引得孫瑤和魏東也慢慢興致高漲參與討論起來,竟將方纔的話題丟到了一邊。
是啊,畢竟生活還得繼續,重要的不是過往,而該安排今後如何了。
“看上了?好!”趙唐大手一揮,似是當年在演習中指揮全排突擊那樣,豪邁地大聲道:“既然媳婦看上了,那就買吧!”
他回頭一看那兩位:“我說,要不你倆也各買一套,咱們一起做鄰居。夏天約起來在小區晨跑,冬天一起在暖爐邊看外邊下雪,這多好?”
孫瑤擺擺手:“我就算了,這地方倒是清淨,可住到這兒我老媽跟不跟來,來了怎麼看病?大魏倒是可以考慮。”
“嗯,行啊。”魏東笑了:“說實在,我還真有點動心。35%的綠化面積,還特地保留了這麼多大樹,空氣比城裡強得多,走高速不到一小時就到公司了。
和託尼做鄰居也方便隨時請教。”他說的是自己心裡話,一路走進來那會兒他都在用欣賞的眼光打量這個小區。
在旁邊伴隨的那個地產銷售中心的魏經理聽他這麼說,已經掩飾不住地喜上眉梢!
接下來的日子裡,人們在趙唐搬去的隔間裡看到他背影的日子果然越來越少,他原來的辦公室已經裝修得開闊、氣派。
新主人韓冬每天勤奮地上班,不停地請助理或顧問來他房間裡做客、聊天。
他不知聽了哪位高參的建議,據說要把握權力,最好先讓自己認識團隊的每位成員,也讓大家有機會接近自己。
他沒想問問部門經理、合夥人們的感受,畢竟企業領導要找誰談話直接叫來就是,不需要和他們報備吧?
轉眼已經入冬。
第一波雪花落地,來不及展示自己的美就融化了。
街道被那些急於上班的人們來回踩踏着,本該可以小小欣賞下的雪景很快被滿街黑糊糊的泥漿取代,讓人登時沒了愉悅的心情。
但大家正因爲害怕遲到而匆忙走過,誰還顧得上多愁善感那雪花的命運呢?
許靜差點跌倒,她連忙扶住路燈柱子。後面一個人咯咯地笑,回頭看卻是溫蒂。
她在毛質長裙外面套了件薄羽絨服,竟在這寒冷的冬日裡驕傲地顯示着自己的腰身。
“咦,你不怕冷麼?”後面追上來的江茵羨慕地捏捏溫蒂衣服的厚薄,驚訝地問道。
“山裡冬天比這裡冷,我從小習慣了。”溫蒂一笑回答。她輕輕提起裙襬上臺階,走得像是電影裡的貴婦人。
南方人江茵只得嘆氣,沒法子,遇到這種天氣她只能把自己裹得如同糉子,哪怕皮膚比對方細白可也不敢展示了。
不過她眼珠一轉,哎呀,你這是欺負我們兩個南方佬不抗凍是吧?這話立即引起了許靜的共鳴。
還沒等溫蒂分辨,兩隻小爪子一左一右地抓向她兩腋下,嚇得她一個趔趄……。
姑娘們嘰嘰嘎嘎的笑聲驚走了前面尋食的鴿子,它很快又落到不遠路邊停放的共享自行車座上,扭回頭來望望,用幾聲“咕咕”表達着自己小腦袋裡的不解。
大家一進門,很快發現有點異常,因爲所有認識溫蒂的看到她都是笑嘻嘻地,搞得她既莫名又有些不好意思。
“什麼情況呀?”許靜問。溫蒂無辜地聳聳肩。
這時小前臺竇天瀅迎面走過來,看見他們就笑道:“喲,正主兒來啦?快去你工位上看看吧。好大束花兒,我好不容易給你抱過去,胳膊都酸了呢。你怎麼謝我?”
溫蒂登時目瞪口呆。
“哎,豆豆。”江茵一把拉住小前臺,她不愛叫她英文名露西,反而喜歡叫她外號。“說說、說說,什麼樣的人送來的,英俊不?”
“你說那快遞小哥?長的還行。”竇天瀅促狹地笑道,江茵立即失望地放開她。
溫蒂自己當然猜到了是誰送的,臉和頸子都已經粉紅,一擡頭卻對上了陸大祥的目光,只覺得好尷尬。許靜看她樣子又好氣又好笑。
這幾個月已經遇到不止一起類似的送花事件了,其他女主角都是激動驕傲,哪有她這樣的?
許靜大俠立即找到了保護意識,伸出一條胳膊開路,嘴裡不停說着“讓讓、請讓讓”,好容易一路拉着溫蒂來到工位前,結果傻眼了!
一大捧玫瑰幾乎佔了大半張桌子,正鮮豔奪目地爲這裡的主人吸引眼球。
“這、這是……?”
“這是九十九朵玫瑰。”賽琳娜笑吟吟地從辦公室出來,兩手捧了個類似筆洗的東西。
“我說溫蒂,這可是最高規格了,還不動心呀?”說完把手裡的東西遞給抿着嘴的白雁,然後回頭道:“我本來想拿它養盆水仙的,先借你用,好歹別辜負了這麼漂亮的花兒。”
“這、這、這,這傢伙,氣死我了!”溫蒂含羞帶怒跺跺腳,嘴裡嘰咕着。她自然已經猜到是哪個乾的好事!
自從羅長生入職仲浩諮詢開始做百貨零售業顧問之後,他便隔三岔五地送花。
開始的時候是一支,後來漸漸發展到兩支、六支、九隻……,隨着數量增加,頻率也從每週一次增加到了五次。沒想到今天竟是……這麼多!太過分了!
本來,溫蒂覺得對方表達下感激是無可厚非的,可像現在這樣轟動全公司……,不對,這花來的路上有多少人看到?肯定進大門時就被注意了。要死,他這是唯恐人不知啊?
溫蒂一想到自己進進出出都要被好多眼睛瞧着、多少張嘴在嘀咕着,她心裡就慌個不行。這怎行,要麼把花退掉?扔掉?或者……。
她心亂糟糟的不知如何是好。轉身抓住許靜,求助地說道:“幫我把它找個沒人的地方,好不好?”
“啥?”衆人都沒明白。
“它、它,它影響我工作。”
“要不我讓波特爾給你找個小邊桌支在旁邊,把花放那上邊你桌面就騰出來了,咋樣?”喬東燕熱情地問。
“不、不是,我是覺得它……在這兒太惹眼。”溫蒂訥訥地小聲說。
許靜笑起來:“姐啊,人家接到花都巴不得讓全公司來看呢。”
“可,可這是玫瑰呀。影響不好。”
有人恍然。可不,溫蒂崇拜的趙唐前邊剛因爲違規受罰,她也怕呀。
“是咱們客戶送的?”賽琳娜問。
“不是。”
“那是你手裡正推薦的候選人?”
“已經入職的。”
“那就沒問題了,你怕啥?以前的不違規。”喬東燕推了她肩膀下。
“還是……不好,太難爲情了。”
衆人大笑!
“大清早的什麼事呀,這麼歡樂?”魏東邊問邊把手裡的鑲貂皮領羊絨大衣和一杯星巴克交給迎上來的朱曉茹,然後擠進人羣,驚訝地吹了聲口哨。
許靜將情形大略和師傅一講。魏東微微一笑,想了下說:“這是溫蒂的驕傲,也是人家對你的讚許和肯定,更是客戶對咱們公司員工整體素質的褒揚。
不僅僅是溫蒂,而且我們全體都應該感謝這位送花人。
當然了,這麼多花擺在工位上確實對工作會有影響。我建議,如果溫蒂同意,我們不妨擺到大會議室去,讓所有員工和來訪的客戶都沾沾喜氣。
溫蒂你要負責每天照顧哦,不能把人家的心意丟在一邊了,好不好?”
“我同意!”溫蒂連忙道,心想到底是領導,辦事、說話就是高明,沒想到這花兒還能這樣用!
於是叫來波特爾和陸大祥他們幾個小夥子幫忙,衆人將玫瑰安全轉移到大會議室。這一天,所有路過、經過、走過、進過大會議室的人都被驚豔了。
員工們爲自己的同事有這樣的“豔遇”而自豪,客人得知這後面的故事更對智亞刮目相看。
連一向嚴肅的孫瑤知道了也跑去看了看,回來微笑着啥也沒說,對魏東悄悄豎起了大拇指。
一束花,有人羨慕,有人自怨,有人神傷,還有人心底裡打起小算盤,暗自把自己比較熟的求職者捋了一遍。
更有人拍了照片微信發給自己的男友看,意思是:看看人家,你這個笨蛋!
被追求很平常,被求職者或人力幹部追在獵頭公司也時有發生,但像這樣把花正大光明地送到公司示愛,那還是不多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