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朱曉茹用人家送的禮物慶賀自己維權勝利的時候,魏東和李智坐在一家西餐廳裡享用午餐。
魏東面前是蒜香麪包配香草醬紅燒羊肉,李智則點了份德式香腸配鱈魚排。
此刻魏東塞得嘴裡滿滿地,李智則在他對面正用叉子把切開的香腸送到嘴邊,看到師傅這吃相不由地撇嘴。
“師傅,你慢點吃,這西餐它不是羊肉燴麪呵!” wωw● ttκa n● CΟ
李智小聲提醒。本來魏東提出陪他一道吃頓西餐的時候他還挺興奮、挺期待,現在他可後悔了。
早知道還不如去羊湯館搞倆肉夾饃哩。
“你小子別的沒學會,矯情、講究倒是十足的。”
魏東眼皮也不擡:“這都幾點了纔開飯,你不餓呀?再說,趕緊吃完,我還有話說。”
“哦,嗯?”李智放下剛挑起來的魚肉:“什麼話?你邊吃邊說唄。”
“西餐裡沒這規矩?什麼食不語之類的。”
“那是中餐。”李智哭笑不得:“在西方,吃飯那是一種社交。要談事、討論、交流感情都可以在飯桌上。所以他們吃頓飯時間可長了。”
“哦。”魏東舉起水杯(代替葡萄酒,工作時間加開車所以不能飲酒)和他碰了下,然後喝水、繼續低頭吃東西。
李智看他舉動漸漸有些沉不住氣,問:“到底什麼事情?和我有關麼?”
“有關!”魏東回答,這下差點把李智噎着,驚疑地擡頭看對方。
“你那個學歷是怎麼回事?”魏東直截了當地問,依舊沒擡頭。
“很重要嗎?”李智停了停問。
“重要,關係到你還能不能繼續留在智亞!”
魏東終於坐直身體,直視對方說:“人力那邊盯着這個事呢,我需要你一個解釋。
如果這個學歷不作數,你最多隻是個高中生,我爲什麼收下你而不是個統招本科的應屆生呢?別人肯定會有想法。”
李智沒吭聲,魏東繼續吃他面前盤子裡的東西。過了片刻李智纔開口道:“好吧,看來我給你出難題了。”
“你可不僅給我,而且給經管會所有人都出了個難題。”
魏東放下餐具用餐巾抹抹嘴說:“我們很難理解,這麼個年輕有爲的青年怎麼會沒有上過大學?
那你的素質、知識、教養,都是從哪裡來的?
總不能告訴我什麼‘天縱奇才’、‘與生俱來’這類的鬼話吧?”
這些天在一起工作近距離接觸,魏東發現李智不僅是靈活、機智,而且知識面非常豐富,簡直可以用博聞廣記、見多識廣來形容,熟悉西方歷史、宗教情況,對歐洲文化、藝術有相當的瞭解和辨別能力。
和客戶接觸時彬彬有禮,熟悉西方禮節和做事風格,擅長不同文化之間的溝通。
他震驚之餘實在想不通,這麼個人爲啥要搞個“野雞大學”的學歷來糊弄,有什麼這方面的必要呢?
“我要是告訴你那些東西都是我在社會上學來的,是‘社會大學’教給我怎麼做事、怎麼做人,你能相信嗎?”李智說。
“怎麼講?”
李智身體往前坐了坐,想下措辭,然後開口說:“我十五歲就被送出國去讀高中,爲此媽媽在那邊特地陪了我三年。
我知道他們是對我好,不放心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對此我心存感激,但是我不認同他們替我做一切安排的做法!
你知道在國外男生都講個獨立性,可我父母不允許,他們依舊像在國內那樣安排、照顧、保護,卻沒想到我因此在同學們面前承受的壓力。
那些諷刺、嘲笑也同樣伴隨了我整個高中時代,直到我媽媽不得不回國去幫爸爸維持公司我才‘被解放’了。
從一個角度看他們這樣做促成了我某些習慣和性格特點的形成,比如學會控制自己,按他們意願去學騎馬、高爾夫、網球、鋼琴等等。
另一個角度看我不得不壓抑了天性中的好奇、冒險性,讓自己看上去是個‘乖孩子’。
然後在媽媽離開我之後,我終於獲得了釋放自己的可能。
因爲他們要求我必須學他們指定的專業,所以我選了這家學校,目的只是爲了獲得它的文憑。
這家學校目前只是被所在州認可,它的學歷其它州是不認的。
我父母不熟悉海外院校情況,並沒能分辨出來。
而我實際在這幾年裡很少去學校,只是參加考試和各種重要活動才露面。
大部分時間我和朋友經營東方現代藝術品的拍賣,混跡於酒會、拍賣會和展廳。
在那個時期,相比之下文化和藝術更讓我着迷,也讓我有機會獲得了人生第一桶金。
後來我開始關注國內,思考回國以後的事業點。
我不想回他們身邊繼續按父母安排聯姻、生子、接班。
我想走自己的路,所以選擇了做獵頭、學習人力技術,將來從事投資和企業諮詢業務這個方向。”
“嗯,聽上去是逆反造成的結果。”魏東說。
“我自己也這麼認爲。說實在的,父母讓我學的東西不是沒用,在後來和社會接觸、客戶交往過程中,它們起到很大作用。
但那既不是我的選擇,也不是我興趣所在。”李智笑道:“你知道我最快樂的那段時光,是我留戀於歐、美各大博物館的時候。
有時爲了弄清某個心中的疑惑,我需要跨洋跑好幾家博物館去觀察他們的藏品來求證。
那是我最快樂的事情,我用自己掙的錢,讓自己充實了。
至於學歷,我真沒覺得它有多大作用。
在歐洲,馬德里的普拉多美術館我認識了一位大學教授,交談之後他邀請我做他的碩士研究生,被我以家族生意爲藉口謝絕了。
知道自己的水平和能力可以被別人認可到什麼地步,這就足夠。
我要那張紙做什麼?”
“好吧。這是你的志向和決定,我不想幹涉。”
魏東說:“但我想告訴你,你能分析、控制自己是很難得的,有清晰的目標更難得。
希望你不要忘記自我,無論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都保持清醒和冷靜。
獨立的人格固然重要,但人格是建立在社會環境中,而不是高高地在雲端之上。
以往你接觸更多的是上流社會,我真心希望你在智亞這段時間裡多接觸自己的同事,多看看普通的階層,這對你今後發展會很有幫助!”
“我會的。”
“你知道整個事情的核心在哪裡嗎?”魏東看向他。
“嗯,我沒想到國內對學歷會這麼看重!”李智搖搖頭。
“不,問題不在於學歷有多重要。我也不認爲那張紙能代表一切。”
魏東停下刀叉:“核心問題是‘誠實’。我們希望自己的員工以誠相對,而不是隱瞞甚至故意欺騙。”
“我沒想欺騙……。”
“還好你沒有,你如實講了自己的心裡路程。如果你打算遮蓋隱瞞,那我早就摔盤子從那個門出去了!”
魏東瞪他,李智尷尬地笑。“你還有沒有別的隱情?”魏東問。
“沒有。”
“真的沒有?”
“真的!”李智斬釘截鐵。
“好吧。”魏東舉起杯來:“記下你這顆人頭先不殺,但別讓我後悔!”
李智舉起盛水的高腳杯和他碰了下,說:“感謝魏總給我機會,能夠寬宏大量接納我。”
“嗯?我還沒說服經管會其他人呢,尤其是沃爾夫!”魏東提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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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上我了?我說他怎麼和我講話時總陰陽怪氣!”
“準確地說,是他爲了找我的毛病盯上你了。”
魏東一笑:“所以,做爲你的擔保人,你在這家公司裡乾的所有壞事、出的所有毛病都會有我一份功勞。”
“希望你的功勞別太多,不然沃爾夫還得費心給你做枚大大的勳章才成!”李智開玩笑道。
他的話引起魏東的一陣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