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耳邊傳來一陣很舒服的呼聲。
女人睜開雙眸,木訥的看着眼前波光粼粼的海面,一陣陣吹拂而過的風將她的長髮掀起,露出她精緻的面龐。
她向着海面上飛翔的白鷺望了片刻,忽而扭頭看了看身後的人,一個和自己年紀一般大小的女人,正手捧着一杯水呼氣。
原來她半夢半醒間聽聞到的聲音,是她發出來的。
“姐,水還有一點兒燙,等會兒再給你喝。”
她……是我的妹妹嗎?
同樣呆滯的表情,彷彿是將她沉入一個巨大的漩渦,怎麼也無法摸清出路。
伊然夏就這麼和她對視了數秒鐘,一瞬間的悲傷再度侵襲了她的胸腔,讓她險些拿不住手中的水杯。
“海風吹多了可是會着涼的。”
身後的來人順勢接過伊然夏手中的水杯,又將手裡的一條圍巾遞給了她。
劉明美還是靜靜的坐在自己的輪椅上,一言不發的看着跟前突然出現的男人,看着他將另一條柔軟的圍巾也同樣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她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的變化,但心中好似這海面的波濤,被掀起了一層波瀾。
“儷儷,快要到點了,我們也該走了。”
伊然夏聽着尹曜溫柔的話語輕點了點頭,那些微弱的溫暖,在吐露的一瞬間便被吹散在風裡。一如他們之間曾經美好的過去。
“我已經答應莫維,把非零還給他了。”
尹曜輕推着輪椅,低頭看着劉明美靜默的坐在那裡,她手捧着一些細碎的沙石專心的擺弄着,也不知是在精挑細選什麼,絲毫不關心他與伊然夏的對話。
“你真的放得下這一切嗎?”
狂風和驟雨總是來的那麼急促,伊然夏從他們的臉上都還能夠看到那些大起大落留下的痕跡。全是斑斑駁駁的傷口,還沒有來得及完全癒合,又平添了新的創傷。
尹曜能夠不從她的話語中感受到警惕的情緒,他自嘲一笑:“作爲交易的條件,他給我介紹了一個很好的醫生,你說……我這不還是佔了很大的便宜嗎?”
不日之前,他才終於手握大權,走到了他籌劃多時的一步,可現在,他竟然就這麼輕易的全部放下了。所有的哀怨與憂愁,所有的野心與抱負,在劉明美倒下的一瞬間,他的心就空了。
回到車內,伊然夏掏出手絹來,替劉明美擦了擦臉頰和手心,將海風殘留下來的鹹溼,與她不知道何時流下的淚水一併擦去。
“對不起……”
晶瑩的淚珠拍打在劉明美的手背上,她茫然的擡起頭來,看着含淚隱忍的伊然夏,“你是因爲我,所以才哭了嗎?”
伊然夏驚愕的也擡起頭來,與她澄澈的眸子四目相對:“姐,以後要好好的照顧自己,聽醫生和尹曜的話。”
“對不起。”
劉明美依舊重複着,彷彿根本沒有聽進去伊然夏在說些什麼,只是用心感受到了對方的失落與悲傷。
“是二號航站樓吧?我們到了。”
一直默不作聲只專心開車的明炎一打斷了車內的氣氛,冰冷的墨鏡下,看不清他此刻的容顏與神情,“剛纔路上挺堵的,別誤了航班。”
他稍帶催促的口吻,在如今這個闊別的日子,顯得尤爲不友善。
“鬧成今天這個局面,炎大少爺能夠不計前嫌,我已經知足了。”尹曜深諳伊然夏作爲中間人的尷尬,也知道明炎一礙於劉明美的關係,纔沒有對他下手。
眼看着明炎一率先下車爲劉明美拿輪椅,尹曜忽而湊近伊然夏的耳畔邊:“如果明美沒有懷孕,如果我真的半身殘疾了……你真的願意回到我身邊嗎?”
耳畔邊曖昧的熱浪,讓伊然夏一時有些慌亂,但她始終側着臉頰,儘可能的與對方保持着相對安全的距離,“尹曜,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是啊,我早該想到的。”
男人自嘲一笑,推開車門後,他還是那個悉心呵護着明美的未婚夫,再也不能回到他所臆想的過去。
“他真是臨走前還不忘佔便宜。”
目送着尹曜二人順利進了安檢口,直到他們的身影逐漸被人流淹沒,明炎一扣着伊然夏的手也不肯鬆開分毫,反倒是將她牽制的更緊迫。
“那是他不像某些人那麼貪,佔着便宜就不放。”
伊然夏聽得出他這話的意思,還是在記恨尹曜設計小腿骨折,意圖改變局勢時,她所動容的惻隱之心。
或許就像尹曜所推斷的一樣,她自己也不確信,如果當初劉明美沒有懷孕,如果尹曜真的爲了她而落得半身殘疾,那她斷不會就這麼放任着尹曜不聞不問。
“伊然夏,你這是在隱射誰呢?”明炎一眉心緊鎖,這女人真是,在尹曜面前就溫柔如水,在他跟前就絲毫不懂得怎麼討好他的情緒。
“誰着急上火就是誰……”伊然夏不甘示弱的繼續頂嘴,卻沒料到明炎一忽的踩下了油門,跑車的極速馳騁,讓她頓感心律不齊。
“明炎一,你這是要去哪裡?”
看着車窗外陌生的景象,伊然夏心底不禁有一絲不安,“民政局?”
“不是要回家嗎,怎麼到這裡來了?”伊然夏依稀想起了機場附近的確是有一個區的民政局設立。
“你不是說了讓我佔着便宜就別放嗎?”明炎一無辜的挑眉。
“我……”
“怎麼?現在你這是後悔了,不想讓我佔便宜?”
褪下掩面了一整天的墨鏡,伊然夏看着他嘴角邊的笑容,並沒有以往那樣的囂張氣焰。經過了這幾日的打擊,這麼近距離的觀察之下,她纔看出了那個一直將自己僞裝在寬大墨鏡背後,同樣也會感覺到脆弱的靈魂。
“我證件沒帶!”伊然夏故作執拗的別過臉去,臉上泛起的微紅,不知是羞赧,還是因悲傷與愧疚而波瀾不驚的心。
“你看這些夠了嗎?”知道她不肯輕易就範,明炎一掏出包裡的一疊材料,其中甚至還包括了伊然夏初中、高中、大學的學生證、飯卡,就連她的出生證都有。
“你外婆可是威脅過我了,如果下次在產房突然遇到的是你,她可要讓我斷子絕孫了。”明炎一說着便率先一步下了車,絲毫不顧及旁人的眼目。
伊然夏眼尖的察覺到了周邊人的張望,小聲尾隨其後,“你……別瞎說!”
“啊,那不是View和伊然夏嗎?他們怎麼會在這裡!”
“孤男寡女到民政局來,除了簽字畫押以外,還能做什麼呢?”
“我早就看出來了,一個新人怎麼可能那麼快就走紅,原來是吃了定心丸了!”
不同版本的流言蜚語,只稍片刻就流傳開來,伊然夏握着簽字筆,一時遲疑的發顫。
“喂伊然夏,尹曜的飛機已經飛走了,莫索西也已經結婚了,你不會還有個念念不忘的小白臉吧?”
看出她仍舊心存顧慮,明炎一的臉色不禁陰沉下來。
“我是在想……現在的我究竟是覃以儷,還是伊然夏。”
短短兩年多的時間,伊然夏已經變得有些認不清自己。那個一心只想要安穩度日的小姑娘,卻經歷了尋常人都不敢輕易想象的大起大落。
“這還用想嗎?”明炎一掃了一眼門外圍觀的羣衆,那些喧鬧聲無疑成爲了伊然夏莫大的心理壓力來源。“你是我明炎一的女人,就這麼簡單。”
見她還在猶豫,明炎一索性一把搶過了伊然夏手中的筆,先一步利落的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捂着還略微發熱的小紅本,伊然夏看着車窗外的景色,彷彿都染上了一層亮麗的紅豔。
“過兩天新聞應該也炒的差不多了,也是時候讓你回到圈子裡了。”
沒有浪漫的求婚,沒有奢華的佈置,伊然夏就這麼默默的將自己的今後的人生與明炎一綁在了一起。
“炎一,謝謝你。”
或許這就是明炎一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結果。相視一笑的心照不宣,就是他們對彼此的許諾,簡單的一份協議,就是對未來最美好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