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營地門口,一擡眸就看見遠處硝煙滾滾,容也的脣色幾乎蒼白至透明,胸口的沉重壓得他快要喘不過氣。
肯定有很多人受傷了,不知道顧若怎麼樣,容也很快現在立刻飛奔到現場去幫忙,可他明白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哪裡也去不了,更別說眼下他站在這裡其實除了升起的硝煙完全看不到那裡的情況。
容也又往前走了兩步,隨即停下了腳步。
班娜有些奇怪看着他,她還真的怕他會什麼也不顧地趕過去。
容也雖然心急如焚,但他更加清楚明白地知道,他若執意過去,不但幫不上忙,還會給他們添加負擔,他必須理智一些,必須……
顧若應該會沒事的,容也記得自己不管是隨季少一外出做營救任務,還是跟隨錢凡,他們都有軍人該有的責任,從來都是以保護他爲主。
經過上次他的受傷,相信季少一定然會好好保護顧若的!
容也在心裡一遍一遍輕念着,彷彿是自我安慰,又像是自我麻痹。
等待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容也下意識握緊了雙手,突然纔想起,顧若離開時,他們竟然都沒有好好話別,他們最後都說了什麼……
他仔細想了想,纔想起他笑話顧若在帳篷裡被關傻了,那一個好脾氣笑着只回了他兩個字——也是。
心口是說不出的難受,早知道如此,他纔不會管當時沈易在不在,他一定好好抱抱顧若,一定緊握着他的手告訴他,他等他回來。
班娜突然指着前面說;“容醫生快看,他們回來了!”
終於,出去支援的車有一輛折回了。
容也下意識屏住了呼吸,車子的速度很快,等到營地門口時,司機看見站在外面的容也明顯吃了一驚。
沈眉從後面探出腦袋,忙拍着車身說:“等等,停一下!”她又看向容也,急着問,“你怎麼在這?”
她的手上、臉上已經全是血,容也的心口一緊,突然如鯁在喉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他心裡很怕!
倒是一側的班娜用英文問:“情況怎麼樣?”
沈眉顯得有些混亂,皺眉說:“很多人都受傷了。我們先送了一些人回來,剩下的人馬上回送回來。”她頓了下,換成母語對容也說,“放心吧,那邊有顧若在,不過我這邊,你最好幫幫忙。”
容也在聽到那邊有顧若在時,心中懸起的勢頭總算放下了。
一瞬間,渾身說不出的輕鬆。
李修南直接從車上跳下來,拉開了副駕駛室的門,回頭朝容也說:“容醫生,上車!”
容也一愣,這才忙點頭過去。李修南見他走得慢,忙快步過去把他扶上車,車門關上了。
容也聽到後面沈眉用英語讓班娜快點回營地去不要出來。
車子直接停在了帳篷前,李修南扶容也下車,受傷的人被扶的扶,擡的擡,沈眉忙跟着他們進去了。
容也下意識打量着李修南,在李修南扶着自己進去時,指腹順勢搭上了他的脈,確定他沒事,這才鬆了口氣。
“怎麼回事?”他終是低聲問道。
李修南的臉色難看至極,咬着牙憤然說:“是火箭筒,連發兩枚!他媽的,他們就像是知道我們會在這個點出去,蹲守在那裡似的!”他說着,正好伸手推開面前的門,忙又緩和了口氣囑咐,“容醫生當心點,你慢點。”
此刻的容也已經顧不上身體的痛了,李修南的話令容也更深信自己之前的判斷,他環顧四周,沈易和季少一都還沒有回來,容也沉下心思,他覺得很有必要跟季少一談一談。
裡面,傳來沈眉一聲驚叫。
容也聞聲看去,只見沈眉被噴了一臉血,他的眉心緊擰,忙推開李修南的手走了過去。
“哎……”李修南忙跟上去扶了容也一把。
容也過去,見傷員大腿的傷口直接噴了血。
沈眉緊張得語無倫次:“對……對不起,我不小心拔掉了插在他腿上的彈片,我……”
容也順手拉過一次的紗布近前俯身,利落在傷口上方用力綁緊,他回眸看向傷口,找到出血口的同時他已摸到傷者動脈搏動,隨即用拇指用力壓住破裂處近心端的位置,這纔開口說:“沈眉,準備手術!”
沈眉這纔回過神,忙點頭應了。
身後的士兵們自發性地幫忙準備手術,還有一些正用他們在部隊學到的急救知識幫助受傷較輕的傷員們。
李修南看得呆了,沒想到此刻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容也在危急關頭竟然還能如此沉着冷靜。之前爆炸發生時的一瞬間,連他都是有過慌亂的。
不得不說,李修南是更佩服容也了。
李修南是第一次進手術室,整個手術過程,幾乎無話,但李修南卻被容也和沈眉在手術中的專業和應變能力驚呆了。
手術很成功,沈眉摘下口罩鬆了口氣,幾乎快要癱在地上了。
容也睨視她一眼,蹙眉說:“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去看看別人。”
沈眉忙站直了身體,轉身取了東西就出去了。
容也有些站立不住,他下意識伸手在手術檯上撐了一把。
李修南忙上前問:“你怎麼樣?”
他搖頭,只說:“讓人把他送去休息。”他擡眸時略一笑,“得麻煩你暫時做我的人肉柺杖了。”
他其實都痛得站不住了,李修南想起回來時顧若的話,他說容也會爲了救治傷員死撐着,所以拜託他時刻跟着容也。
果然,和顧若說的一模一樣。
李修南點頭扶着容也要出去時,不覺又皺眉想,這顧若什麼時候竟然這麼瞭解容也了?
容也幾乎把大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了李修南的身上,李修南見他走了兩步後有些慢下來,他的手按着胸口,頭低下看不到他的表情。
李修南不忍心說:“要不,休息下?”
容也才搖頭,就聽外面傳來女人的哭聲,容也下意識擡頭看去,李修南的手長,推開門扶他出去。
兩名犧牲的士兵的遺體被送了回來,班娜大約被嚇到了,捂着嘴就哭了。
李修南緊抿着嘴脣,容也感覺得出他扶着他的手都在下意識地收緊。
“快讓開!”一側,傳來沈易急促的聲音。
容也聞聲看去,只見沈易捂着受傷的手臂跟在顧若身邊急急跑來,而顧若背上的人,正是不省人事的季少一!
“顧……”容也打算叫他,顧若揹着人跑得很快,經過容也身邊的時候,他只來得及回頭看他一眼,朝他略微一笑,似乎在告訴他,他沒事。
沈易跟着進了季少一的帳篷。
容也遲疑了下,沒有打算跟過去,而是和沈眉一起去看剩下的傷員。
忙完已是下午。
李修南看着容也的臉色,有些擔憂說:“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沒什麼事了。”
這裡是沒什麼事,可容也卻擔心顧若那邊。
他微微吸了口氣,說:“我還好,去看看季隊。哦,還有,你得馬上聯繫下老大,告訴他沒有後援了。”
李修南只好扶他去季少一的帳篷,又說:“老大那邊你放心,已經有人過去了,第二批趕去爆炸現場的人,沈易安排去了阿勒頗支援老大,哦,是孫瑞帶的兵。”
容也有些驚訝,沈易做事心細,不愧是季少一帶出來的人。
容也到帳篷外,正好遇見包紮了傷口回來的沈易,沈易的臉上也有幾條擦傷,精神尚佳,但掩飾不住的憤怒。
容也讓李修南去忙別的,忍不住就問沈易:“看到是什麼人乾的嗎?”
沈易鐵青着臉:“敘利亞反對派的人。”
“爲什麼?”容也脫口問。
沈易搖頭,他也不知道爲什麼!
容也心中又壓上了一塊石頭,這一切根本說不通啊!他想要再問,胸口傳來一陣劇痛,他下意識捂住胸口低下頭,痛得他瞬間說不出話來。
“容醫生!”沈易覺察出他的異常,忙快步上前扶他坐下了,“你怎麼樣?”
容也擡手朝沈易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片刻,他才緩過來,噓聲說:“小聲點,別讓顧若分心。季少一傷得如何?”
聽他問及季少一,沈易的臉色更沉了。
要不是季隊在關鍵時刻把他推開,現在躺在裡面的恐怕就是他了。沈易不止一次聽季隊說,他帶的兵他有義務保護他們,而他也的確這樣做了。
沈易再想到犧牲的兩個戰友,心中全是怒火與愧疚。
看見沈易這樣,容也瞬間有些不敢再問。
其實不止容也不敢問,沈易此刻也有些不敢進去。要是季隊真的出了什麼事,他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的!
二人就這樣直直看着帳篷,一言不發等着。
終於,顧若從裡面出來:“沈……”他一眼看見容也也在外面,不自覺愣了下,隨即又將目光看向沈易,說,“沈易,季隊雖然穿着防彈衣,但是頭部受傷很重,我沒辦法在這裡動手術。”
“你什麼意思?”沈易下意識站了起來。
顧若干脆走出來,沉下聲說:“必須送他去醫院,有好的手術設備和環境我纔敢做這樣的手術。”
沈易噎住說不出話。
顧若又說:“今天錢營長會回來,你得跟他商量這件事,而且,越快越好。”
沈易的臉色更加難看了,他遲疑了下,快步進了帳篷。
顧若朝容也看了眼,低聲說:“等我下。”
容也忙點頭,他轉身進去了。
大約十多分鐘,才見顧若出來,他徑直走到容也身邊,朝他伸出手。容也握住他的手,就着他手臂的力道站了起來。
終於有時間好好打量着他,顧若除了額頭有個包之外,似乎都沒有別的什麼不妥。
顧若似乎看出容也的心思,忙說:“事發時我離開爆炸點有些遠,還好有李修南護着,幾乎沒有受傷,放心,絕沒有強撐着。”他說的時候側臉,目光灼灼望着身側容也。
容也自然聽出他的畫外音,他勉強笑了下,隨即又皺眉問:“真的要把季少一移送去醫院?”
顧若略微蹙眉,點頭後,卻是說:“季隊的事你別操心了。你自己的身體也要上心,在我面前就不必強撐了!”
容也整張臉慘白得不帶一絲血色,憔悴得令顧若心疼不已。
顧若干脆托住他的身體:“我送你回去休息!”
容也卻按住他的手,說:“去你那,好不好?”
顧若自從成了內奸後就有了專門關押他的帳篷,不像容也還必須和孫瑞、李修南他們擠在一起。
顧若遲疑了下,終於點了頭。
才走進帳篷,容也整個人幾乎都癱顧若身上了,只聽他皺眉撒嬌着說:“你不知道我站着痛,坐着痛,蹲着也痛。”
顧若又心疼又生氣:“不是讓你別逞能嗎?”
容也有點小委屈:“那能怎麼辦?我是醫生,是他們可以指望活命的醫生,我得堅強啊,我得扛得起痛啊,哎呦……”他咬住脣,捂着胸口快蹲下去了。
顧若急得一把扶着就把他拖上牀,嗔怒說:“那在我面前你喊什麼痛,你也扛着!”
“那怎麼一樣。”他痛得呼呼,顫抖着也要說,“在你面前我又不是醫生,我只是容也啊。”
顧若被他突如其來的話堵得不知道怎麼開口。
容也卻拉拉他的手:“不想說話就抱抱我。”
顧若心疼他忍着這樣的痛在營地忙前忙後,也心疼他只在他面前纔會顯露出軟弱的一面,心底十分難受俯身抱住他,還想着說點什麼話安慰安慰他。
卻不想,容也突然說:“趁我老大還沒回來,你趕緊抱抱我。”
“……”顧若剛到嘴邊的話硬生生就給吞回了肚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