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
我再次醒過來時,在一個結實、溫暖的懷抱裡。
而他,早就醒了。
深遂的眸,一直默默凝視着我,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專注很柔和……很象丈夫看待新婚小妻子的眼神……
情一悸,記憶迴歸,想起昨晚火熱的一幕又一幕,我的臉頰緋紅,沒去注意他的脣形,更甚至,不敢擡眸多看他一眼。
他精練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我知道,他在嘆息,帶着柔情的無奈與寵溺。
還好吧?還痛不痛?……
拉過我的小手,他在我的手心寫下。
我的臉更加通紅了,幾乎想將自己埋入被窩內,與昨天晚上,那麼主動的我,截然不同。
他笑着,想把我拉出被窩,而我象小駝鳥一樣,小腦袋更往裡面鑽了。
他胸膛在一下又一下劇烈的震動,沒有聰慧的耳朵,我也知道,他在大笑。
被傻里傻氣的我,被敢做不敢當的我,逗的大笑。
不許笑!
正當我終於鼓足勇氣,想擡頭和他撅嘴時。
突然,他鬆開了我,神情嚴肅的看向了窗外一閃過的光火沖天。
臉上的表情從柔情倏地變成了一貫的冷靜,“終於,來了。”
我怔住,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他回頭,對我淺淺一笑,“我們可以離開這裡了。”
他的大掌朝我攤開,讓我,放心的把自己交給他。
可是,我們在被軟禁啊?
“憑叔父,也想困住我?”明白了我的想法,他的脣淡淡一扯,“而他居然不聰明到,將我困在自己的房間裡。”
把我們困在這裡,而不是困在別處,蘇坦國王是怕招人話柄,但是,他明明已經令人切斷了辰伊哥哥房裡與外界一切可以聯繫的渠道。
“房間的整個系統是我自己設置的,我可以和外界聯繫,”他輕描淡寫的解釋。
原來那一閃而過的光火,是爆炸。
一批假扮的恐怖份子,襲擊了皇宮旁邊的內閣大樓,所有皇宮的侍衛與國家精練部隊如臨大敵,全部都全副武裝趕往了內閣大樓。
“你還行嗎?”只是,他有點擔憂我的身體。
我用力的點頭,攀住他的臂膀,支撐起了身體,笑容在不斷綻放。
紗縵不要拖累他前行的腳步!而且……他昨天晚上……很呵護我……痠痛是在所難免,但是胸口被幸福漲得很飽很滿很甜蜜。
他主動環住我,對着我溫和的笑着。
只是,這樣的笑容,比以往的笑容好象多了一樣東西,是什麼呢?好象撥開陰霾的雲霧,見到陽光的那一剎那。
“走吧。”他牽起我的手,頭也不回的步出了那間奢麗的房間。
他的步伐,很果斷,彷彿,再也不會回來了一樣。
他走的路線很偏僻,是皇宮裡最下等的僕人們的大房間裡,拐彎再拐彎,一道又一道穿過去。
房間裡,都是難聞的酸味,而這個時間,幹粗重活的僕人們,早就辛勤工作,裡面都空無一人。
這樣的捷徑,連我都傻了眼,而他卻這麼熟稔的彷彿走過千百回一樣。
“蘇坦叔父登基以後,就把我母親軟禁了起來,禁止我們見面。但是,他並不知道,對一個有心的孩童來說,摸索到一條可以通向軟禁母親寢宮的後門,並不是難如登天。”他將我的手牽得很緊。
你常常去看望你的母親?
我用手語問着他。突然有點心疼,在別人還是承歡膝下的年紀時,生活遽變,他年邁的父親過世,連母親也被迫分離,幼稚的肩膀上卻必須揹負這麼多的責任。
但是,意外的,他搖搖頭,“基本一兩個月探望一次,還算固定。除了……剛開始那年,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後來自厭到一兩年沒有勇氣去探望過母親。”
他看到了什麼?會讓他自厭到一兩年的時間沒有去探望母親。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是我卻能感覺到,當年六歲的他,一定看到什麼可怕、卻無能爲力的事情,在他幼小的心靈上,確實是投射了陰影。
很難受?我揉揉自己的心窩,問他,過去的他,是不是看到了什麼,很難受。
“都過去了。”他的笑容很淡很淡,“這個皇宮本來就是噬人不吞骨頭,也習慣了。而且,我和我的母親關係並不太好,我去了,她也不太樂意見到我。”他的笑容並沒有太多的苦澀,因爲,這麼多年,早已經習慣。
王妃娘娘因爲另一個傳聞早逝的兒子,並不喜歡辰伊哥哥,這在皇宮裡並不是秘密。
我反握住了他的手,緊了又緊。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他的童年,我沒有辦法參與,但是,他的將來,我會一路相陪。
一切憂悒都躲回陰暗角落吧!從此以後,我的辰伊哥哥,我會幫他找回所有的歡笑。
脣角又抹開一昧甜甜的笑容。還沒找回他的笑容之前,紗縵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看起來快快樂樂。
他摸摸我的頭,顯然,心情也有點好轉。
牽着我的手,他到了母親的寢宮後門,停下。
“紗縵,我……去和她……告辭一下……有些事,也該給她一個交代……”他慎重的語氣,給人一種錯覺,彷彿,與他母親的告別……是永遠……
按住我的肩頭,他的表情凝重,“在這等我,我會很快、很快就出來……”
我點頭。
不快也沒關係,紗縵會一直一直等他。
他將我藏在一個不會有人注意的暗角。
“紗縵。”確定我很安全,最後一眼,他回頭,微笑淺淺的綻放,“我們會幸福的。”
紗縵,我們會幸福的……
那麼、那麼簡單的一句話,讓我的心房悸動着、渴望着、微微疼痛着,又軟軟的、融化成暖暖的泉水。
會的,我們一定會幸福……
我的脣角上揚,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
……
愛,真的讓人心窩,好暖,好暖。
即使只是望着他的背影,也覺得比擁有了全世界更加快樂。
……
烈日,不客氣的火辣辣曬了下來。
汗水不斷涔涔而下。
他進去,好久好久了。
我以爲,他很快會出來。
但是,那時候的天,纔剛矇矇亮,而現在,已經午日烈日當空。
而我從乖乖的蹲在暗角,變得越來越心慌。
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怎麼辦?我該出來找他嗎?
我咬咬牙,正惶惶不安,難以抉擇時:
“真主安拉,爲什麼您要這麼殘忍?!”突然,一位穿着黑袍的女子,奔出了裡屋,髮絲全亂,“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着太陽的位置,撲地,痛哭流涕,“真主安拉,這是懲罰嗎?如果是懲罰,爲什麼死得是我敬愛的母親?”
“爲什麼我要將紗縵公主交給母親?爲什麼我心軟到不聽從王妃的指令,將那個可憐卻不該存活的孩子殺死?爲什麼?!現在死的是我可憐的母親……爲什麼現在受苦的是可憐的王儲殿下……要懲罰,請您懲罰我吧!……”
女子悲慟欲絕的哭聲,一聲比一聲淒厲。
她……在說我?爲什麼王妃要殺了我?……她不喜歡我?……
我和王妃並不認識啊……也對,我是蘇坦的女兒……
我的眼眶,也酸紅了。
她……一定是可憐的嬤嬤的親生女兒。
而她的身後,終於步出了我期盼已久的那個身影。
只是,那個身影腳步僵凝,他的臉色,蒼白到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