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一年四季都有汛期,此時已是三月底,春季的“桃汛”即將來臨,穿越泛區襲擾小鬼子的計劃必須儘快實施。
夕陽如血,李四維離開了耿團長的團部,跟着和二喜一起回來的苗振華出了村子。
苗振華腳步輕快,剛出了村子便腳步一頓,回頭望着李四維,滿臉喜色,“團長,二喜說要過河不難,他們都過去好幾次了。”
“嗯,”李四維點點頭,心不在焉,“耿團長跟我說過了……”
過河並不難。
這半年多來,守軍到過對岸,小鬼子也摸過來了幾次……但是,兩岸的防守都很嚴密,不管是守軍摸過去,還是小鬼子摸過來,每每都白白折損些人手,最後卻無功而返。
難的是過了河咋上岸?咋搞出動靜來?
既然要幹,就不能幹虧本買賣!
苗振華見李四維心不在焉,又回頭帶路,移開了話題,“團長,那村子挺大,房子也多,就是塌了不少……可惜了。”
“嗯,”李四維應付地點了點頭,隨口說着,“都是些土坯房,水一泡,肯定要塌一些。”
這個時代,百姓貧弱,只有大戶人家能蓋上幾間青磚房,大多數百姓蓋的房都是土坯牆、茅草頂子……水一泡,能不垮?
苗振華見李四維興致不高便不再言語,默默地在前面帶着路,李四維靜靜地跟在後面,眉頭緊鎖,一臉的沉思。
世人都喜歡說“辦法總比困難多”,但是真遇到困難了,又有幾個人能靜下心來想辦法?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
這句話是李四維前世讀到的。
當時,李四維覺得上帝那時候的笑容應該帶着輕蔑和嘲諷的意味。
後來,當他開始思考的時候,他就明白了,上帝那時候的笑容肯定帶着欣慰和自豪。
因爲,思考是上帝賜予人類的最偉大的能力!
“振華,”李四維突然擡起頭來,臉上多了一絲笑容,聲音也透着輕快,“還有好遠?”
“快了,”苗振華華精神一振,加快了腳步,“翻過前面的小山頭就到了。”
尉氏地處豫南平原腹地,最高點海拔也不過一百三十三米,那山頭自然也高不到哪裡去了!
不多時,兩人便爬上了山頭。
一條小路蜿蜒而下,直通山腳下的村子,村裡房屋櫛比鱗次,頗有些規模,不過很多都已經倒塌了,幾座還算完好的幾座宅子裡炊煙裊裊,人聲鼎沸。
李四維跟着苗振華徑直進了村北口,一路走來,看到兩旁多是斷壁殘垣,不禁輕輕地嘆了口氣,“不到黃河心不甘,到了黃河想四川吶!”
苗振華腳步一頓,回頭望着李四維,輕輕地問了句,“團長,你想家了?”
李四維一怔,勉強一笑,“走吧!鄭參謀他們應該等急了。”
團部所在的宅子還算完整,院牆有大半沒倒,院門也還在,五間房下剩三間,堂屋(客廳)正好做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鄭三羊正在桌前看着地圖,聽到門口有人叫“團長”,連忙擡起了頭,望了李四維一眼,“咋樣?”
李四維笑呵呵地走了進來,“有些眉目了……要過去不難,只是怕會吃力不討好!”
鄭三羊一愣,不禁苦笑,“襲擾戰本就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更何況前面還橫了這麼條河!”
“是啊!”李四維走到桌子邊,一屁股坐了下去,猶豫着問了句,“村裡還有百姓嗎?”
鄭三羊輕輕地搖了搖頭,“汛期就快到了,哪個曉得水還會不會淹過來,有人也早走了!”
“走了也好,”李四維輕輕地嘆了口氣,“這地兒以後怕是不好養活人了……”
他對黃泛區瞭解不多,但也聽說過“鹽鹼地”。
“好?”鄭三羊望了李四維一眼,“人離鄉賤啊!”
李四維默然。
“大炮,”人隨聲到,廖黑牛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啥時候開整?”
黃化等人緊隨其後,都是一臉的躍躍欲試。
李四維回頭望了他們一眼,笑容滿面,“耿團長已經把船準備好了,我們再扎些筏子就行……要是能扎些草人,那就更好了!”
鄭三羊一愣,滿臉疑惑,“筏子已經在紮了,要草人幹啥?”
李四維望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諸葛孔明可以草船借箭,老子們咋不可以搞些草人幫兄弟們分擔火力……再說,那玩意兒輕,一個筏子可以裝不少。”
羅平安精神一振,躍躍欲試,“團長,俺這就去扎!”
“好!”李四維點了點頭,“附近要是找不到稻草,就跑遠一些。”
羅平安嘿嘿一笑,“兄弟們下午就找回來了……地上要不墊些稻草還真要睡出病來。”
村子裡找不到幾張牀,連做飯的柴禾都不好找……能沖走的基本上都沖走了。
“那就不急,”李四維連忙搖了搖頭,“反正計劃還要等師長批示,你們再去搞些稻草回來……補給連也去,越多越好。”
“是!”羅平安和劉黑水連忙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李四維的目光再次掃過衆將,神情凝重,“你們都回去挑人……不論身手,水性不好的人一律不要。”
衆人一怔,有些猶豫,“是!”
“好了,”李四維點點頭,“都回去準備吧!讓兄弟們把刀槍給老子擦亮些……好久沒殺小鬼子了,手莫生了!”
“是!”衆將精神一整,轟然允諾,紛紛散去。
“黃化、大力,”李四維略一猶豫,叫住了兩人,“你們等一下,老子還有個計劃……”
夜幕悄然降臨,村中透出點點火光,黃昏而溫馨。
李四維吃過晚飯,出了團部,巡視了一番崗哨,然後直奔醫護排。
醫護排的院子是村子保存最完好的,圍牆寬厚,沒有坍塌的跡象,裡面是兩進的院子,前院一排五間青磚房,只有一間有亮光,那裡住着幾個傷勢還沒有痊癒的兄弟。
李四維徑直走了過去,在門口站了一陣,聽到屋裡不時地響起笑聲,便轉身往後院去了。
剛走出幾步,李四維便見伍若蘭和小佔說說笑笑地走了過來,臉上頓時浮起了笑容,加快了腳步,“若蘭……”
一絲笑容在臉上悄然綻放,伍若蘭連忙迎了上來,聲音輕快,“你咋過來了?隊伍趕得那麼急,俺還以爲過來就要打仗呢!”
李四維呵呵一笑,“隔着那麼大一條河,哪能說打就打?你晚上值夜嗎?”
伍若蘭連忙搖頭,“俺們就過來看看,他們都好得差不多了……俺帶你去找柔兒姐姐吧!”
說着,伍若蘭猶豫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她……這幾天有些不對勁呢!”
“咋了?”李四維心中一緊,“走,帶我過去。”
後院住的都是醫護排的女兵,李四維只得等在門外。
不多時,寧柔匆匆地出來了,輕輕地望了李四維一眼,“你忙……就莫過來了!”
“不忙,”李四維笑着搖了搖頭,輕輕地拉起了她的小手,“這幾天一直趕路,累了吧?”
“不累,”寧柔輕輕地搖了搖頭,猶豫了一下,“只是……你一定要小心些!”
李四維連忙點頭,輕輕地把她攬入了懷中,寧柔也抱住了李四維的腰,抱很緊很緊……她的身體卻在微微顫抖着。
李四維一怔,連忙擡起右手,輕輕地拍着她的脊背。
漸漸地,寧柔的身體不再顫抖,輕輕地鬆開了李四維的腰,俏臉微紅,“四維,你早些回去……要睡好覺!”
“嗯,”李四維連忙點頭,衝她溫柔地笑了笑,“你也要早些睡……難得這麼清閒呢!”
說罷,李四維一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很平淡的對白,因爲,都不敢深說!
她在怕,他也在怕!
第二天一早,工兵連的將士們就開始紮起了草人,忙得不亦樂乎,營地裡歡聲笑語四起。
有人帶着疑惑,“狗日的,扎草人能幹啥?”
有人笑着打趣,“二憨,紮好了就給你龜兒發一個當婆姨,晚上好抱着睡!”
烏吉布走了過來,笑着擺了擺手,“龜兒的,都莫鬧了,連長說了,它們要替兄弟們分擔火力,多扎些,都紮結實些!”
“分擔火力嗎?”衆人連忙點頭,“那是得多扎些!”
特勤連裡,衆將士已經換上了小鬼子的衣裝,正忙着清理武器彈藥。
直屬連裡,富察莫爾根也帶着十多個兄弟換上了鬼子的衣裝……換了衣裝的兄弟個個精神抖擻,沒有換成的都是滿臉羨慕。
同樣的場景在其他三個營上演:一營由趙德柱帶隊,一共二十五人;二營由廖黑牛帶隊,一共三十二人;三營由王六根帶隊,一共二十三人。
團部裡,李四維靜靜地坐在桌前,出神地望着桌上的軍事地圖,雙眉微蹙,神色凝重。
“噠噠噠……”
腳步聲突然響起,鄭三羊匆匆地走了進來,捧着一份電報,面有喜色,“團長,師部回電了。”
說着,鄭三羊把電報遞給了李四維。
李四維連忙擡起頭來,接過電報一看,精神大振,“好!就今天晚上!”
說着,李四維一望苗振華,“振華,讓全團排以上軍官都到團部來。”
“是!”苗振華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團長,”鄭三羊望着滿臉興奮的李四維,神色猶豫,“對岸的情況……我們一無所知,你不該這麼冒險的!”
“三羊,”李四維搖了搖頭,滿臉正色,“正因爲一無所知,老子們才更該過去看一看嘛!”
“團長,”鄭三羊有些不甘心,“那你也不該親自去……太冒險了!”
李四維滿不在乎地搖了搖頭,“你怕個錘子?老子都不怕……你把家看好就行了!放心,不會有事!”
“唉!”鄭三羊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就曉得勸不住你……”
李四維笑罵一聲,“那你龜兒還要勸?”
鄭三羊只得苦笑。
見狀,李四維呵呵一笑,“再說,那只是預備計劃,不一定用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