瀝川往事_分節閱讀_15

…”

“後現代的性要通過文本來獲得滿足,而不是感官。正如這副畫。我覺得,你其實應當在這個角落裡增加一個東西。”

“什麼東西?”他悚然。

“一顆石頭。”

“爲什麼?”

“石頭沒有慾望。”我得出結論:“從沒有慾望的東西中生出了慾望,只有後現代藝術家的想象力纔可以做到。”

再看瀝川,他背對着我,肩膀笑得發抖。

宋清恍然而悟,說:“小姐高見。我正是這幅畫的作者,您的理解對我有諸多啓發。我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聽過這麼深刻的分析了。請問,您有電話號碼嗎?有空的時候,我可以請您喝咖啡嗎?”

一隻手掰過我的肩,瀝川施施然擠進來:“沒有,她是大學生,沒有電話號碼。”

“哦。”宋清不滿地看了瀝川一眼,覺得他過來打斷我們的談話,很粗暴。不理瀝川,繼續指着旁邊的一幅畫說:“小姐,那幅畫也是我畫的,可以聽聽你的高見嗎?”

我將目光移過去,只看見一團鮮紅奪目的油彩。

紅的像血。當中幾條枝狀細線,深紅色的,血管的一樣擴張着。

我趕緊低下頭, 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瀝川。

我想保持鎮定,但腦中一片空白,我聽見我在說:“瀝川,帶我離開這裡!”

然後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醒過來,看見自己躺在一張很舒服的沙發上。嘴裡甜甜,好像喝了糖水一般。

瀝川坐在旁邊,握着我手。

“想喝水嗎?”他問。

我搖搖頭。

“怎麼不告訴我,”他的臉崩得緊緊的,“你有暈血症?”

“一向不嚴重。”我緩緩地呼吸。

“可是,你還看恐怖片……”

“我以爲那樣可以治好我。”

“不是你自己的血,你也暈嗎?”他好奇起來。

“我專暈人家的血。看見自己的血反而不暈。”

我想坐起來,他按住我,“再躺一會兒。”

“你是天生就這樣,還是有什麼心理因素?”

“我媽生我弟,大出血而死。”我說,“當時我在她身邊。”

“是嗎?什麼醫院生孩子允許小孩子在場觀看?”

“我媽是在我家生的我弟。她不肯去醫院。”

“爲什麼?”

“她很自信,結果出了事,鄉下醫療條件差,一切都來不及了。我媽媽自己還不知道自己會有事,臨死之前還問我,喜歡不喜歡我弟弟。”

瀝川沒有說話,一直摸着我的臉,我的頭髮:“我也沒有媽媽。我媽媽很早就去世了。車禍。”

“你媽媽是做什麼的?”

“這樣和你說吧,”他自己喝了一口水:“我是建築設計師,對不對?”

“對啊。”

“再往下聽你就得嫌煩了。”他說,“我哥哥也,我爸爸也是。我媽媽也是。我叔叔也是。我爺爺也是。”

“你奶奶也是?”

“也是。你還想繼續聽我家人的職業嗎?”

“你堂姐是不是?你有堂姐嗎?”

“也是。”

“瀝川,這個,你們家的歷史,也太乏味了吧。”

“就是這樣。嘿嘿。”

13

瀝川說,我剛剛暈倒的時候他還以爲我是裝的,打算讓江橫溪把我送到他的汽車上,然後按原定計劃溜之大吉。不料一摸我的脈搏不對,趕緊把我送到休息室,給我喂糖水。那座大樓是高尚住宅區,二樓有好幾個診所。他請了一位醫生來看我,問了原因,就說可能是暈血症。通常情況是躺下來,十分鐘就好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你都躺了二十分鐘了,爲什麼臉還是那麼白?”

我坐起來,哈哈大笑:“我的臉白,是因爲我塗了粉。我化妝了,知道嗎?”

“你的皮膚那麼好,小小年紀,化什麼妝嘛。”

“成熟和性感,是我畢生的追求。”我大話剛說完,發現他一直凝視着我,一言不發,好像某個言情片裡的定格。

“小秋,你是神仙,你是活寶,你四處放電,我如臨深淵。”他站起來,把大衣遞給我:“穿上這件性感的大衣,我們回家去吧。”

我們一陣風似地回到龍澤花園,進了他的公寓,他把我按在門上,迫不及待地吻我:“今晚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明天有考試,口語和聽力。”

“只差一天了,現在準備管用嗎?”

“臨陣磨槍,不快也光。”

“我明天下午出差,廈門有個設計方案入圍,要競標。”

“要呆多久?”

“三週。”

“哦!”我說,“好不易見一次面,又要走。”

“所以,要爭朝夕,是不是?”他替我脫下大衣,低頭下來,吻我的胸膛。雙手繞過我的背,解開我的拉璉。我有點羞怯地往後靠了靠,因爲我的身體還停留在少女時代,骨骼細小、胸部平淡、像一隻爬在他身上的蜥蜴。我挽住他的腰,扔掉他的柺杖,迫使他倚在我身上。

“嗨,我很重嗎?”看着我幾乎被他壓垮,他連忙將雙肘靠在門上。

“不重……”我已被他吻得神魂顛倒,在他耳邊喃喃地說,“瀝川,我愛你!盡情地折磨我吧!”

我們滿頭大汗地去洗澡,各自進了各自的浴室。

瀝川說,他的浴室裡全是殘障設施,正常人進去,會以爲是進了國民黨的刑訊室。他不說則已,一說,我偏進去觀察。其實浴室並不象他說的那樣陰暗。裡面寬敞舒適,還有一個沙發。只是四處都安裝着扶手、支架。地板也鋪着特殊的防滑材料。然後,有一張小巧的輪椅,一旁的櫃子裡放滿了純白的浴巾。

“能窺浴嗎?就五分鐘?”我嘻皮笑臉地看着他。

“No.”他拎着我的耳朵,把我拎出了浴室。

學校的浴室總是充滿蒸汽,難得有地方讓我盡情地洗澡。我洗了很久,出來的時候,看見瀝川披着浴衣,在沙發上喝啤酒。

他站起來,問我:“想喝點什麼嗎?”

“冰凍啤酒。”

“不行。這是男人喝的東西。”他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張望了一番:“我給你泡熱的奶茶,怎麼樣?”

“好吧。”我蹦蹦跳跳地來到廚房,發現他的廚房是嶄新的,一塵不染,顯然,他從來不做飯。

“你這電爐用過嗎?”我撫摸着電磁爐光滑的表面,上面不見半滴油跡。

“沒有。”

“那你爲什麼要設計一個廚房?不如干脆不要好啦。”

“的確是個設計錯誤。”他說,“作爲建築師,我們只願把心思花在客廳的設計上。”

“其實,我可以在這裡燉湯。”我說,隨手打開廚櫃,發現裡面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分類擺放整齊。“下次我買點菜給你燉骨頭湯喝吧。廣式的,清清淡淡的那種。還有魚頭豆腐湯,也挺滋補。”

“說得我饞了,不如現在咱們就去買菜吧。”他找房門鑰匙,“這附近正好有個商場。不遠,走着去就可以了。”

瀝川說不遠,結果我們走了半個小時,纔到他說的那個商場。這回他不顧我的反對穿上了假肢,理由是這樣他有一隻手可以空出來,牽着我。進了商場,我推了一輛購物車,沒找到骨頭,便到魚市裡買了一條鱸魚。買了燉湯用的蔥和姜,買了豆腐、西芹和百合,買了些滷菜。瀝川買了他要吃的東西,又叮囑我多買些半成品的菜,這樣我可以專心複習,不必爲一頓三餐發愁。

我又買了雲腿,香腸,和幹菇。

“多買點吃的放着,麪包,飲料,我那裡有咖啡和茶。全在冰箱裡。記得要選哥倫比亞的咖啡豆,最提神。”也不知是什麼東西,他抓起來就往購物車裡扔。我一看,是豆奶。我扔回貨架:“寢室裡沒冰箱,買多了也是浪費。”

“考試期間你住在我的公寓裡,好不好?”他說,“這裡安靜,你可以專心學習。我在廈門,不會打擾你。”

“不不不……”我一疊聲地說了十個不字,最後又加了三個字:“不方便。”

“嗯,這裡離你的學校有點遠,不過,我可以叫我的司機專門送你。”

“你不是一向自己開車嗎?”

“我有一個司機,不過我喜歡自己開車,所以他一直很閒。現在正好給他找點兒事幹。”他掏出手機就要打電話。

我一把奪過他的手機:“哥哥,您饒了我吧。我只有在寢室裡才自在。考試對我來說很關鍵,你總不想讓我複習的時候不自在吧。”

瀝川有一點好處對我來說特別受用。瀝川從不勉強我。

“好吧,隨你。”他淡笑,不再堅持。

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買了一大堆吃的。我提兩包,瀝川提兩包,坐出租回來。

在大廳的門口,我們碰到了紀桓。他和一個男士,也是一人提着一大兜東西往樓裡走。

“嗨,瀝川,小謝!”

“嗨!”我有點不好意思,瀝川牽着我的手不放,一副甜甜蜜蜜情侶狀。

“介紹一下,這位是蕭毅同學,中央美院油畫系的研究生。”除了長着一雙像關羽那樣的丹鳳眼,蕭關看上去很文靜,很溫和。

“你們好。”他和我們握手。

“這位是王瀝川先生,謝小秋小姐。王先生是建築設計師,謝小姐還在大學讀書。”

瀝川將左手的購物袋交到右手,和他握手。

“瀝川你生病了也不和謝小姐彙報,害人家在這裡苦苦等你三個小時。”紀桓笑道。

“是嗎?”瀝川歉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低頭看自己的腳趾。

“我一定好好認罪。”瀝川說。

上了電梯,我偷笑:“那個蕭毅,胸挺得筆直,看上去很gay呀。”

“他們在一起很長時間了吧。”瀝川說,“蕭毅倒無所謂,紀桓成天嚷嚷要去加拿大領結婚證。”

“我說,瀝川,你怎麼不是Gay呢,你又幹淨又整齊,家裡一塵不染的。”

“我房間是有人每天打掃的。”他說,“如果沒人打掃,你看看。”

“你早上起來疊被子嗎?”

“不疊,您滿意了吧。”

我們回到公寓,像模像樣地一人穿了一條圍裙,瀝川殺魚,我燉湯。瀝川切菜,我炒菜。我一直以爲瀝川是公子哥兒,想不到他做這些活兒,又快又好,簡直是訓練有素。瀝川說,雖然他們家不缺錢,但他和他哥哥上大學都是自己打工掙生活費,很少向家裡要支助。

“當然,我爸爸付了我們學習最貴那部分錢,學費。”

我看見他在剖洋蔥。我說:“菜已經很多了,別切了。”

“你給我做好喝的湯,我也給你做一種好喝的湯。”他去洗蛤蜊,“Clam Chowder (蛤蜊湯),你喝過嗎?”

我一頭霧水:“沒有。”

“這湯我從小愛喝,菜譜還是我外婆傳給我的呢。”

“那你教我,好不好?”我擠到他身邊,仔細看他洗蛤蜊。

“不教。這是秘方。專門討好心上人用的。”他將鍋加熱,放上牛油,哧地一聲,將一小碗洋蔥粒倒進去翻炒。之後他又放雞湯,放全脂奶,放土豆粒,放蛤蜊,慢慢熬。

燉好了魚,我炒了兩個小菜,將滷菜分成四碟,我喝他的Clam Chowder,他喝我的鱸魚湯,我們舉着筷子一起吃菜,喝啤酒。

那天晚上,我偎依在瀝川的懷裡,睡得很早。瀝川的牀上堆了不少枕頭。他說他只能用左側睡覺,如果翻一個身到右側,就像突然掉進了一個坑裡。所以他需要枕頭墊腰。他用法語給我讀《追憶似水年華》,還沒讀過一頁,我就睡着了。夜半他起牀喝牛奶,我也跟着醒過來。然後,我們在黑暗中莋愛,十分激烈,十分投入,以至於撕破了好幾個枕頭,天亮時才發現我們的身上沾滿了鵝毛。

瀝川開車送我去學校,我們在校門口吻別。劇烈的交合使我腰痠腿痛,但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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