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說法的回聲在使團營地內迴響,可根本沒有人敢於出來答話。
閔廷爀也只能陪着笑臉在那裡站着,你讓他給什麼說法呢?根本給不了。
人已經被打了,一句抱怨的話被這樣毒打一頓,按理說絕對夠了。可誰叫對面是黃帶子,說不解氣就是不解氣,沒得辦法。
總不能閔廷爀提出來把這人殺了,給這位黃帶子出氣吧。他要是敢這麼做,回國以後他政治生命立刻結束。
因爲自英宗在位時,採取蕩平政治,將朝廷中的親清派幾乎全部打倒,換上了反清派和中立派。這本沒有什麼,很正常的政治鬥爭。
但由於此刻滿清已經統治中國一百餘年,滿清和中國已經打上了等號。李朝的社會風氣也就漸漸的從反清轉換爲反中,原本的李朝帶孝子也是從這一時期開始,逐漸走向了反中的道路。
這也是洪大守剛穿越那一會兒在旅所遇到的儒生,卻有截然不同的反應的原因。部分人雖然心繫中華,但他心繫的是有再造之恩的大明。部分人則已經完全的認爲中國已經是蠻夷腥羶之地,產生排斥和嘲諷的心態。
再往後經過一百年左右的發酵,到二十世紀,相當部分的李朝人已經完全失去了對中華的嚮往和崇拜,轉而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如果閔廷爀此事處理不力,回國之後在朝廷上必然要受到詰難。只要表現出跪舔滿清的舉措,那就是政治生命的終點。
可笑的是,去朝拜滿清皇帝一樣是跪舔,可跪舔居然還分三六九等。顯然“虜雖醜,但制我有餘!”的觀念深入人心。滿清的黃臺吉就是爸爸,我跪爸爸那不叫跪舔。但你和一個黃帶子妥協,那就是跪舔!
進退兩難的閔廷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賠錢!賠到這位黃帶子滿意爲止!
可賠款兩個字,哪是那麼好開口說出來的。終究還是要臉皮的,不能夠這樣低三下四。
洪大守看出了閔廷爀的意思,知道他不好意思開口,於是難爲的上前一步。
“下國小人,衝撞了老爺,請老爺大人不記小人過,把他當個屁一樣放了。至於驚嚇到老爺的鳥兒,自當賠補一二。”
洪大守拱手彎腰到底,姿態放到最低,完全不敢有一點的怨氣。
“呸,我們主子看的上你們兩個銀子!”那黃帶子還沒開口,他的奴才卻先開口了。
看奴才回答的很完美,那黃帶子接過遞來的旱菸,砸吧砸吧嘴,嘬了一口,慢悠悠的吸了出來,還吐了個菸圈。
是啊!人家黃帶子要個屁的錢!
普通八旗到了乾隆年間,基本也就只能維持平民的生活了。由於人丁的增加,但旗兵的兵額就那麼多,能吃餉的人恆定。
鐵桿莊稼自然是真的,該給的銀子和米也肯定是真的,甚至逢年過節,滿清皇帝還會大賞八旗,錢米若干。
但終究日子過的不如剛進關那會兒,再過十幾年到嘉慶末年,連吉林省的八旗都逃亡了三分之二。朝廷發不出餉來了,哪怕你是參領佐領,也就是所謂的牛錄額真、甲喇額真,也一樣拿不着全餉,窮得很。
可黃帶子就不同了,再次身上也會有個爵,沒爵的也能去考封一個爵。除了實在沒用的,那才白身一個,閒散宗室。
人家拿的可是皇餉,而非軍餉了。就象這次發配來守陵的七十個黃帶子,最次的也是奉恩將軍,而且不會往下降了,只要有兒子,這個爵這個錢就少不了。
要知道挪用皇餉那都是庚子以後的事了,東三省總督趙爾巽挪用皇餉興辦學校,被人當街痛罵,可他也不敢咋樣。
而眼前這位指不定就是個什麼不入八分鎮國公之類的爵,祖上闊的時候當過貝勒爺也不是不可能。如今雖然發配來守陵,可黃帶子沒有革,爵沒有除,田莊地產一應俱全。
如果是個上進的人,那軍機大臣不敢想,混個海關監督或者(鹽、茶、織造、銅)道員還是有可能的。那時候那個錢,不就和從天上往下扔一樣嘛。
而且用嘉慶的原話就是:“宗室人員若簡放地方中級以下官員,因其身爲宗室,不便對上司督撫藩臬行參謁跪拜之禮。又恐自恃天潢一派,蔑視上司,設有不知檢束者,營私獲罪,轉多礙難辦理之處”
總是要麼不當官,只要想當一定是大官,總督巡撫比比皆是。倒是知府以下從未見過,也沒人願意去幹這芝麻官。
眼前這位既然能在燕京那種黃帶子號稱二萬人的花花世界裡名列惡跡斑斑的前七十名,肯定是有錢有閒又身份不低。
用一句話來說就是:“我從來不碰錢,我對錢不感興趣!”
賠錢這一招看來是失策了,怕是根本不管用。
“那老爺能不能給個章程,也好讓小的能賠禮一二啊。”
不要賠錢,又不敢出人命,只能豁出臉去求人家了唄。
“爺兒我也不是不講理的人,既然要我把他放了,也不是不行。”
“那就謝過老爺,祝老爺公侯萬代,福壽綿延!”
洪大守趕忙上去扶住那個人,準備趁這個當口就趕緊走人。
“誒誒誒,我說放了嘛!”
那黃帶子,把菸袋鍋一磕,隨手丟給後面的奴才收着。站起身來,也不走出傘下的陰涼,喝了一口水,喝止住準備帶人開溜的洪大守。
“把他當個屁放了完全可以,不過得從這兒過。”
說着那黃帶子把腿一擡,踩上椅子,形成了一個洞,用手朝裡指了指。
洪大守扶住的那人突然掙扎起來,“我李禧著就是死,也不會受你的胯下之辱!”
“喲呵!骨頭蠻硬!給我接着打!使出吃奶的勁打!”
這人已經被你們打沒了半條命,還打?再打真就打死了!
洪大守心裡還在想着,一把就被人推倒。整個人遮住李禧著的大半身子,還沒求饒出口,拳腳就如雨點般落了下來。
閔廷爀站在旁邊想阻止,被那黃帶子瞟了一眼,求情的話到了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
也就是事發突然除了幾個奴才沒有多帶人,打傘搖扇的奴才要伺候着不能下場,剩下三四個人動手。
但終究是奴僕,也不會拳腳,無非就是搗兩拳踹兩腳,對於還算是練過的洪大守完全沒多少殺傷力,都不在要害上。
而洪大守故意大聲喊疼,越喊聲兒越低,兩三分鐘後就不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