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下山之後,每日在鐵山往義州的使清貢道上,都有背懸着竹筒的傳驛策馬馳騁。
今日是正使閔廷爀到了鳳山,明日是到了平(屏蔽)壤,後日是到了安州。總之是每日一報,天天都在向義州通報消息。
洪大守也感覺到了行期的來臨,一面打包衣服鋪蓋,一面通知金斗吉準備動身。五峰山上的六孫很準時的在第九天送來了三百兩的兌票,金斗吉轉頭就給了洪大守。
他也不知道走的什麼門路,亂七八糟的東西買了不少。甚至還專門去買了許多螺鈿漆盒,滿滿當當的裝了兩大包貨物。自己牽了一匹馬,就準備出發了。
李朝曾經也有過肩高一米四一米五以上的上等戰馬,這是元代的馬政遺留給李朝的財產之一。尤其是在耽羅,也就是濟州島上,屬於當時元代在北方最大的官營牧場之一。
最多時曾經育有馬匹八萬以上【注1】,並經由元政府從中亞和西亞地區引進優良馬種,與當地的蒙古馬種雜交,培育出了相當適合東亞北方的耽羅馬。
在太(屏蔽)祖李成桂時期,精銳敢戰的騎兵動則五千騎、八千騎。高麗末期李成桂統帥五萬人北伐大明的時候,騎兵數量衆多,極具有進攻性和侵略性。
可惜李成桂和李芳遠碰上了朱元璋以及朱棣這兩個狠人,狠到什麼地步呢?
短短十餘年間,從李朝強行逼迫採購軍馬十萬匹以上。尤其是朱棣多次北向蒙古,需要大量的軍馬,一再向李朝勒索。
最後李朝上表,別的內容可以不去管,有一句很心酸。李朝全國的好馬都送給大明瞭,國內剩下的馬還不如細犬高,只能拿來擔糞,耕田都拉不動輕犁了。
細犬就是東亞地區古代的一種獵犬,蘇東坡也寫過“左牽黃,右擎蒼”的句子,那個黃就是指的細犬。
總歸就是李朝此後的馬只有高大的狗那麼高了,可狗終究是狗,高了也就一米吧。
很形象,洪大守眼前的這匹馬肩高真的就只有一米一,說他是馬吧那也真的是,可怎麼看怎麼像一條大點的狗。
朱元璋和朱棣活活把李朝的馬給弄成了狗,毀滅性的消除了李朝的進攻性。
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好!
“這馬哪兒尋摸來着?”看着這匹稱得上可愛,卻已經成年的朝(屏蔽)鮮馬,洪大守突然覺得如果自己哪天上戰場騎這種馬該是一副多麼清奇的畫面。
“別提了,我去驛站裡想去弄頭他們汰換下來的驛馬,挑來挑去,這是最好的!”
“這是鐵山驛站最好的馬?”連林尚沃都驚了。
“可不是嘛,得虧我跟站裡的書吏是老相識,他們給我報了一個蹄疾,然後把這馬轉手騰退給了我。”
“在冊的驛馬他們也敢私賣?”
“不就是銀子的事嘛。每年汰換的驛馬好幾十頭,都要供應使節團。一趟燕京走下來,報病死的就不知道多少,一多半都進了令監家的馬廄。更何況,我這是報的蹄疾,走的公文,付了錢清汰下來的。”
“這樣一匹馬你使了多少錢?”洪大守想着要是便宜自己也去弄一個,代代步問題應該不大。
“賬上只要二十五兩,額外多給了六十。”金斗吉一臉肉疼的樣子。
“那倒是還行,不算太貴。能給我也淘換一個?”
“走唄,洪老爺您都開口了。”金斗吉把馬帶貨都丟在洪大守家裡,到是放心的很。
三個人去了在城外的鐵山驛所,和南川店一樣,圍着這個站也形成了一個小村鎮。
歪歪扭扭的繞着驛站的三面搭建了不少草屋和木屋,街道也只是鋪了碎石子的土路,除了驛站看起來像模像樣以外,其他房屋低矮破舊,不值一提。
金斗吉輕車熟路的走進驛站,站裡有兩個鋪兵,指揮着四五個官奴婢搬着草料。馬廄裡總有那麼上百條狗,不對,是上百匹馬。
在人頭裡找了找,金斗吉就找到一個頭戴紗帽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不過就衝那個窄檐來看,也就是個中人。
兩個人嘰裡咕嚕了幾句,那個中人就被金斗吉帶到了洪大守面前。
“洪老爺,小的是鐵川站的書吏,不知道老爺想買什麼馬?”
“你先帶我看看吧。”洪大守拽過金斗吉,讓他頭前帶路。
主要是洪大守不懂馬,有人把馬的齒口一看,就是兩年馬三年馬。有人只看看馬蹄,就能判斷這馬能不能走遠路。
可相馬是技術活,沒學過的當然兩眼一抹黑。更何況還是在這種矬子裡面挑高個,一堆一米一或者一米的馬,真的就和玩具一樣,怎麼挑嘛!
“你會挑馬嘛?我可一點兒都不會。”洪大守悄悄和金斗吉說着,一邊又裝模作樣陪着林尚沃對馬指指點點。
一百多匹馬,說多也多,說不多也不多。走馬觀花,逛一圈要不了多久。
“我心裡有數了。”金斗吉像是打包票一樣,給了洪大守會心一笑。
“前頭那頭栗色的是去年補進來的?”幾人離開馬廄,金斗吉就問了起來。
“前頭栗色的,哦哦哦,那頭是去年補進來的,四歲的馬,騎乘肯定沒問題。”
那個書吏趕忙讓一個官奴婢去把馬牽了出來,普普通通,毫無龍馬之姿。可旁邊的林尚沃竟然也點了點頭,認爲還行。
“林老弟,你也覺得行?”
“和我們商團裡去燕京的馱馬差不多,你看他的鼻孔自然溼潤,沒有流涕,說明馬況很好,沒有暗疾。”
林尚沃說的挺像那麼一回事,洪大守反正沒看出來那個鼻孔有什麼稀奇。但既然金斗吉和林尚沃都覺得可以,洪大守也就準備掏錢。
“老許,算便宜點兒,洪老爺是這次閔大使的隨員,以後要當官的。”
“曉得曉得,還是二十五兩走官賬,剩下的多給五十兩就行。”
得!洪大守的面子就值十兩!
【注1】:多扯一句,元代在南方的三大馬場之一的廬州牧很早就落入了朱元璋的手裡。而作爲南方的最大的馬場之一,極盛時有馬匹(不是戰馬)二十餘萬。明軍北伐的時候,主力部隊那是正兒八經的十餘萬騎兵和騎馬步兵往北打的,不是我們潛意識裡的南方水軍和步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