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諸位放心,本官不會白白調用官倉米!”
原本已經有些騷動的鄉班鄉吏們勉強安靜下來,靜等着洪景來有何高見。這一萬五千石米那是他們明年的伙食費,不少低級官吏指望着這些東西開火呢。
“不瞞諸位說,漢陽的後繼還未有消息,賑災米只能再敷衍四五日,本官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了。”
“大監有大監的難處。”孔尚炫一開始認爲洪景來是漢陽來的混賬太平官。
屬於那種一切以維穩爲主,什麼事情都想方設法捂蓋子,只要壓到開春災情緩解就能跑路回漢陽的昏官。
現在再看洪景來,說話條分縷析,不僅沒有一點不通庶務的樣子,甚至身爲高高在上的京華士族,對於下層鄉班鄉吏的境況好似還十分了解。
“所以現在支應官倉的存米,但也不是無償施捨,本官准備作價發售,米價發還給諸位。”洪景來朝孔尚炫擺擺手。
剛剛還把評價上調的孔尚炫心裡又一陣好笑,到底是考科舉出來的書呆子,順風順水做京官的大少爺。這算是什麼狗屁辦法,搞得好像神機妙算一樣。
不過場面上大家還是勉強接受了,只要不是無償徵用,那起碼心理上好接受一些。就是現在這個災根本看不到盡頭,要是現在把糧食賣了,明年開春不下雨,可能糧價就會上漲到現在的兩倍三倍,那還是要吃虧的。
現在的原州,第一等的硬通貨當然是白花花的大米,第二等才輪到錢!
“但是嘛,只按每石五百錢的平價發賣,將來糧價抑或會再漲不少,諸位都有難處。”洪景來露出一副關愛下屬的模樣。
“是啊大監!”
“大監料想的不錯!”
“還是大監體諒我等。”
接二連三的有那些鄉班鄉吏應是,洪景來說的就是他們想的,現在把糧食賣了,那將來指不定就買不到糧食了。到時候,他們的利益還是會受損,這簡直比殺了他們都難受。
“所以本官決定稍微溢價發賣。”
“不知大監所定官價如何?”一名鄉班手下有好兩倉的糧食在原州,之前米店停糴也有他一份。
假設官倉開始發售存米,官倉的定價就會影響到整個原州的米價行情。畢竟官府還是有那麼一些公信力在的,加上洪景來此前賑災得力,許多百姓膺服。
這要是官倉定價只是常平價格,那麼他們這些鄉班地主就沒辦法靠着囤積糧食來大發橫財了。畢竟江原道三府十二郡,作爲官吏俸祿和衙門經費的存米不下二十萬石,都拿出來發售,加上漢陽的賑濟,基本就能滿足幾十萬災民在明年開春前的大半需求。
“諸位認爲應當如何?”洪景來微笑的看着左右。
“六百錢一石如何?”
“不妥不妥,還是八百錢一石。”
看着出謀劃策的鄉班們,洪景來知道他們其實很想賣的更高,只不過洪景來的底細他們還沒有徹底摸清,不敢獅子大開口。
“哎呀!這幾百錢緩急不濟,做得甚事,不如一步到位!”不想再看他們表演的洪景來發話。
“大監早有定策?”
“三千錢一石!”
轟的一聲,好像在花廳內投下了一枚重磅航彈。即使是在一旁看戲的孔尚炫還有一衆鄉班鄉吏,也爲這個數字所震驚。平素只值五百個錢一石的糙米,價格暴漲至平價的六倍,簡直是令人髮指的高價。
這真就是要把老百姓骨子裡那點最後的油水都徹底榨出來啊!
“諸位意下如何啊?”現在洪景來在在座諸位的眼中,已經形象大變。
不管是曾經看輕,或者看扁洪景來的,現在陡然爲洪景來增加一個標籤,心狠手辣!這擺明了就是要憑藉手裡的鎮撫營和原州的諸軍,彈壓住百姓,徹底的讓原州來一輪天高三尺啊!
一千二百官軍打不過已經組織起來的亂民,欺壓一下你們這些毫無組織的老弱病殘還不是區區小事。
“只怕官價如此之高,小民難以接受。”一個小官兒,好像充滿正義感和良心的出來提了一句。
雖然不知道這是出於真心實意,還是因爲難以置信,但是他的問話還是遭到了在座所有官吏的一致注視。
娘希匹,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臉黑心硬的大佬,帶着我們正大光明的刮地皮,你站出來做什麼好人啊!就算洪景來一石米吃一半的回扣,那落到他們手裡的也是原來三倍的工資啊。
就算朝廷怪罪下來,那也是監賑副使頂着,關他們這些嘍囉什麼事。爲官一任,不去搜刮窮鬼怎麼發財?這麼好的搜刮機會,還風險這麼低,大不了幹完這票就挪屁股走人。
幾十萬災民再窮,那幾分油水刮下來,也絕對夠在座的諸位腦滿腸肥了!
“本官自然是辜念小民辛苦,所以官價三千錢每石,但是諸位可以不遵官價啊。”洪景來看向擁有米店存糧的鄉班們。
“大監是說……”
“本官這倉米三千錢每石,爾等可以二千錢,二千五百錢每石發賣嘛。”
別人還在腦子裡轉,孔尚炫第一個反應過來。
“大監深恩厚德,請受學生一拜。”
這還能是啥意思,反正朝廷的賑災米發放完了,現在只能官價出售存米。但是洪景來把價格定到三千錢的高價,老百姓肯定會望而卻步,這時候本地的“鄉賢”們,辜念鄉親艱難,低於官價發售,救助同鄉。
黑鍋洪景來背,好處卻是他們這些鄉班鄉吏得,你說孔尚炫跪不跪!
而且這不就是個說法,就算老百姓不買官倉的米,官倉的米可以轉移到米店去賣嘛。大家皆大歡喜,照樣是幾倍的厚利。
所有原州檯面上的人都能分享這場饕餮盛宴,遭罪的只有受災的窮苦百姓而已。可是百姓算什麼東西?那不過就是地裡的雜草,還不如老爺家裡的牲口值錢呢。
“這般處置,也是爲了救活一郡的百姓嘛!”
“閣郎要去歇息了,諸位剩下的可以和在下談!”攔住準備和洪景來細聊的衆人,韓三石以洪景來代理人的身份出現。
諸位一想也是,身爲同副承旨的洪景來怎麼可能親自辦這種“小事”,而韓三石一看就是洪景來的心腹,自然是和他談纔算對勁。何況韓三石也是從五品的官弁,不辱沒了他們。
有些嘈雜的花廳中,轉身離開的洪景來微不可察的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