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正月初一,西北上空依舊飄着小雪,巨大的要塞之中不時的響起爆竹之聲,雖然是戰爭的最前線,但這裡依舊充滿着新年的氣氛。
遠在千里之外的京都,也下起了一場小雪,這場雪還讓百姓們想起了去年那場連下十日的大雪,去年那是一場百年難遇的災難,而今年這場雪便成了孩童們嬉戲的樂園。
大內慈寧宮的屋檐下,太后劉嫺身披紫色的絨毛披風,正擡起頭看着天空飄然落下的雪花,她的身後司禮監掌印太監魏思賢,帶着一羣宮娥太監躬身而立。
“聽說今日興建伯要在西北要塞祭天?可曾開始了?”沉默許久之後太后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好似漫不經心。
魏思賢聞言連忙上前一步,而後小聲的答道:“時辰定在午時,尚有一個時辰。昨日倒是有許多大臣遞上摺子,請陛下率京城百官和民衆在京都祭天。”
太后聞言目光之中露出些許思索之色,想了一下才說道:“祭天就算了,讓皇帝明日去太廟祭祖吧。對了,皇帝最近功課如何?”
劉嫺沒有同意部分朝臣祭天的請求,在她看來此時祭天並不是時候,因爲她無法知道周昂祭天會有什麼結果。
如果西北祭天動靜太大,而京都皇帝祭天卻只是走個形式,那到時候丟的就是朝廷的臉面。
不過這大過年的,加上風雨飄搖的大寧朝怎麼說也又走過了一年,讓皇帝去太廟祭祖,告慰列祖列宗倒是比較合適的。
“有江都郡主陪讀,皇帝每日倒還按時完成功課,不過畢竟年幼,貪玩的心還是重了些,幾位老師對江都郡主倒是讚不絕口........”魏思賢繼續回答,可明明是在說垂拱小皇帝,但更多的其實是在說江都郡主。
“江都年長不少,經歷又非常人可比,自然會讓人省心不少,而且她還在興建伯手下耳濡目染過一段時間。不過皇帝的那些老師,還是換勤些好。”太后點了點頭很隨意的說了一句,而魏思賢聞言也瞭然的點了點頭。
此刻皇宮御花園中,江都郡主也是笑顏如花,而小皇帝更是一臉童真的笑容,兩人正在堆着雪人,看起來無比開心。
說到底這兩個確實都還只是孩子,此刻倒是難得的顯露出了天性的一面。
很快太后懿旨便出現在垂拱小皇帝的跟前,而這懿旨出現,立刻讓兩人變得拘謹起來,雖然太后沒有訓斥她們貪玩,但等到傳旨的宮娥離開後,小皇帝和江都郡主還是停止了繼續堆雪人。
“皇姐,你陪我去太廟祭祖好不好?那祭祖程序繁瑣,還規矩超多,我怕萬一忘了什麼,有皇姐在也能提醒我,省的回來又被太后一頓訓斥。”返回宮殿之後,小皇帝一臉央求的對江都郡主說道。
這半年的相處,小皇帝很明顯對江都郡主產生了依賴,而他對太后劉嫺則是又敬又怕。
雖然名義上小皇帝是過繼給元象帝的,按理說他應該稱呼劉嫺爲母后,但兩人毫無感情,加上劉嫺頗爲嚴厲,小皇帝從未稱呼過劉嫺爲母后,而是一直以太后相稱。
江都郡主目光略帶憐憫的看了小皇帝一眼,臉上還是帶着淡淡的微笑說道:“皇姐身爲女子,又怎麼能進太廟呢?皇帝只要打起精神來,照着流程走一遍就可以了,有什麼不懂的就問王太常。”
“可是.......我真的害怕,皇姐就陪我好不好?”小皇帝依舊不死心的央求道,看起來根本沒有一點皇帝的樣子,只是一個無助的孩子。
江都郡主有些無奈的看着小皇帝,而後心中一軟,像哄小孩一樣說道:“那皇姐在太廟外等你吧,裡面我真的不能進去的,你不想害死皇姐對吧?”
“好吧,那一定要等我。”小皇帝帶着哭腔說道。
“放心吧,皇姐什麼時候騙過你?”江都郡主半蹲着身子,一邊拍着小皇帝的肩膀,一邊認真的說道。
得到江都郡主的保證,小皇帝終於不再是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而後便在江都郡主的指導下,開始爲明日的太廟祭告做着準備。
西北要塞,陝西布政司衙門外的廣場上,越來越多的百姓匯聚到這裡,因爲距離午時已經越來越近,所有人都自發的來到祭壇處,等候着周昂開始祭天。
雖然西北要塞原本近百萬的百姓遷出了一部分,分散到附近府縣,但要塞之中依舊有四五十萬百姓和十餘萬軍隊,此刻不僅布政司衙門外的廣場人滿爲患,就連附近的街道和房頂上都擠滿了人。
在無數目光翹首以盼下,布政司衙門的大門終於緩緩打開,而後一襲紫袍的身影首先出現在大門口,而在這道身影的後面,還有許多緋色、青色、綠色的身影。
這自然就是周昂帶着要塞中各級官員出現了。
朝野內外已經有種聲音,說興建伯在西北有另立朝廷的心思,這種事情目前倒是沒人擺在明面上說,但是看如今西北官場的氣象,又確實有着幾分這樣的味道。
周昂帶着數十位官員走出衙門,一步步的朝着祭壇走去,等到這些官員走下布政司衙門的臺階,便有序的停在原地,只剩周昂一人繼續向祭壇走去。
此刻一些眼尖的人已經發現,周昂手中還握着一個金色的卷軸。
那捲軸樣式有些像捲起的聖旨,只是顏色有別於明黃的聖旨,而且上面也沒有龍紋。
“難道那金色卷軸就是這次祭天的祭文?”許多人心中都下意識的想到,畢竟祭天要有祭文這是共識。
很快周昂就開始踏上祭壇臺階,所有人的目光也都跟隨着他的腳步一點點上移,此刻整個西北要塞一片安靜,祭壇附近的人們更是屏住呼吸。
其實此刻還不僅是要塞中數十萬軍民屏氣凝神,就連虛空之中也有無數目光盯着這裡,其中不乏三教中的高手。
周昂踏上祭壇,最後站在了祭壇中央,那裡有一方香案,前面還擺着三牲祭品。
不過周昂這祭壇好像有別於以前所有的官員,因爲大家發現,那香案上的香爐中已經插上了香燭,而祭壇上也沒有其他人,更沒人爲周昂準備祭拜用的香燭。
只見周昂站在香案前,微微擡頭看向了前方,那裡是要塞的西門,城門外就是他親手立下的東方封神臺。
很快周昂收回目光,同時緩緩擡起手來,將手中的金色卷軸放在眼前,而後在萬衆矚目之中緩緩的展開卷軸。
那捲軸展開,所有人都有種恍惚的感覺,彷彿有一層金光籠罩在卷軸上,散發出堂皇浩大的氣息。
下一刻衆人就看到周昂微微張口,接着他威嚴的聲音響徹天地,即便距離很遠的百姓,也能清晰的聽到周昂說的每一個字。
“垂拱元年,正月初一,臣陝西布政使周昂,攜西北百姓,在此上祭蒼天,下告幽冥。今有外族入侵,侵我山河,戮我百姓,幸有仁人志士,披肝瀝膽不畏強敵,以命護山河。今本官欲代西北百姓封神,備三牲設祭壇,以告天地!”周昂的聲音抑揚頓挫,自有一股磅礴威嚴的氣勢。
他照着金色卷軸上提前寫好的祭文朗讀,雖說是在祭拜天地,但卻又給人一種只是在告知天地的感覺。
那感覺就好比是在說:我打算封神了,給你們打個招呼,不管你們同不同意,反正我就要開始封了。
“今有義士,嘉興人士柏小囡,心懷蒼生捨身成仁,入殺陣破強敵,不幸殞命。吾上感天心,下順民意,今冊封柏小囡爲咸陽縣城隍。命爾城隍之位,監察陰陽,享百姓香火。”周昂繼續說道,直接將柏小囡封爲了咸陽縣城隍。
就在周昂念出柏小囡名字的時候,他手中金色卷軸上射出一道金光,那金光一動,竟然牽引着虛空之中龐大的人道氣運向着東方封神臺而去。
而此刻柏小囡的英靈也已出現在封神臺上,很快那金光沒入柏小囡英靈之中,讓他沐浴在神聖的光輝之中,而後龐大的人道氣運也跟着注入到柏小囡陰魂之中,頃刻間已經死去的柏小囡再一次凝聚出一副軀體,甚至身上的氣勢比之死前還要強大。
“咸陽縣城隍廟荒廢已久,今城隍歸位,當重建城隍廟。”周昂依舊雙手握着金卷,口中又繼續說道。
這一次他話音剛落,原本已經破舊的咸陽縣城隍廟,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修復起來,甚至那原本並不大的廟堂也擴大了不少,還新出現了許多偏殿,就連城隍廟四周的土裡,也冒出一顆顆樹苗,樹苗迎風便漲,很快便綠樹成蔭,城隍廟瞬間大變樣。
百姓們早已目瞪口呆,封神之事他們還只當看熱鬧,可這城隍廟瞬間變樣,在百姓眼中堪稱神蹟。
只是百姓們自然不知道,這城隍廟能夠瞬間大變樣,全賴周昂指使那幾位得到妖仙暗中出力。
“咸陽縣城隍,還不速速歸位?”忽然周昂大喝一聲,聲音如滾滾驚雷,直接在柏小囡耳畔炸響。
柏小囡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反應過來,先是對着周昂躬身一拜,隨即化作一道流光,直接落在了咸陽縣的城隍廟中。
原本咸陽縣城隍廟中雕像都已經殘缺,而當柏小囡落入廟中的時候,那座殘破的城隍雕像也開始自動修復起來,很快便成了一個虎背熊腰,渾身刷着金漆的城隍模樣,這神像一修復,身上立刻出現一套青色官服,樣式與大寧朝七品縣令的官服十分相似。
周昂見柏小囡歸位,依舊沒有收起金卷,而是繼續唸了起來:“今有義士孟元慶,捨身成仁,封爲咸陽縣城隍下轄陰陽司判官,有義士勞龜........義士程衍.......封爲咸陽縣城隍下轄速報司,糾察司判官。望爾等盡興輔佐縣城隍,助人道興盛,陰司有序。封神臺中其餘英靈,可爲咸陽縣城隍屬吏,共享人道香火!”
這一次周昂唸了許久,竟然一口氣將半月前陣亡的破陣英靈全部封了神位,當然除了柏小囡之外,其它那些也算不上真正的神,只是融入了城隍體系。
他們就像縣衙中的各房吏員,能夠享受俸祿,卻還算不上真正的官員。
很快一道道英靈落入咸陽縣城隍廟中,有了這些英靈駐守,原本還空蕩蕩的縣城隍廟中,一座座雕像出現,分列在縣城隍雕像的兩側,儼然有了一些衙門的雛形和威嚴。
而在肉眼看不見的地方,咸陽縣城隍廟下,一處由香火之力組成的空間生成,形成了一處可供靈魂棲息生活的城隍法域。
這城隍法域上得人道氣運認可,下又與幽冥相連,幾乎就在它形成的剎那,虛空之中三道幽冥鬼域的氣息與這處法域相連。
只是瞬間,身爲咸陽縣城隍的柏小囡就知道,這三道氣息來自轉輪殿、碧真宮和枉死城。
從此以後自己這城隍法域就能與三座地府保持聯繫,也等於得到了幽冥陰司的承認。
周昂看到城隍法域出現在咸陽城中,這才緩緩收起金卷,至此他這祭天也差不多結束了。
此刻所有人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位布政使大人根本不是什麼祭天祈求風調雨順,而是在行人道冊封神祗的事情。
很快周昂冊封城隍,咸陽縣形成城隍法域的事情傳遍天下,而咸陽縣附近百姓也自發的開始前往城隍廟祭拜,畢竟周昂封神和咸陽縣城隍廟的神異,可是無數百姓親眼目睹的。
有了百姓的香火供奉,咸陽縣城隍法域的力量不斷壯大,就連法域中的縣城隍柏小囡,還有三司判官,以及一衆屬吏道行都跟着突飛猛進。
新的一年一天天開始,這春節也慢慢的遠去,有了周昂封神這件事,陸陸續續又有一些奇人異士出現在西北要塞。
而這一次這些人,明顯要比第一批戰死的英靈強大不少,甚至其中已經出現了元神境的強者。
垂拱元年正月十五,新年的氣氛已經漸漸消失,這一日周昂再次出現在了要塞東北一隅的書院之中。
而這一次,周昂終於在進入書院前,在書院門口的石碑上寫下了幾個大字。
“潛溪書院”
這便是要塞中這座書院的名字,一座專門用來接待九州各地奇人異士的書院。
不過這名字倒也沒有什麼特殊含義,只是因爲在書院的一畔有條溪水名爲潛溪。
千里之外的京都之中也恢復如此,也沒人將新年皇帝祭拜太廟和西北興建伯封神之事做比較,只是偶爾還有人談論一下興建伯封神之事。
因爲大多數人的注意力都被另一件事吸引了,那就是即將開始的恩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