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賢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僅讓昌平郡王等人大感意外,連劉嫺都有些始料未及。
不過沉默片刻之後,劉嫺有些冰冷的聲音響起:“大行皇帝暴斃,李可灼進獻紅丸應是罪魁禍首,便用他的人頭來給朝堂和天下一個交代吧!”
這位一個月前還是太子妃的女人,短短一月時間從太子妃成了皇后,而後現在又成了太后。
僅僅這一月的經歷,便讓劉嫺不同於常人,而她的成長也如這一個月朝堂的變化,這般迅速和不可思議。
曾經那個依偎在元象帝身後的女人,僅僅是身份變成了太后,已是一言定人生死,殺人也是雲淡風輕。
“太后聖明!”幾乎就在劉嫺說完之後,何顯、李長善等人都是深以爲然的說道。
殺一個李可灼在這些人眼中確實不算什麼,甚至這幾人心中已經開始不斷盤算,這李可灼進獻紅丸,如果運作得當,還是一個剷除異己的好機會。
周昂低着頭,餘光在殿中幾人臉上不斷掃過,似乎他在認真的觀察着這些人的神情變化。
因爲在周昂的眼中,李可灼乃是造反專業戶白蓮教的人,而且白蓮教在這朝堂之上絕對不止一個李可灼。
“李可灼確實該殺,不過老奴還有一句話要說。”原本衆人以爲此事已經結束,可魏思賢又開口說了一句。
所有人都看向魏思賢,也不知這位城府極深的魏公公還要說什麼。
“八月五日夜,興建伯夜入皇宮,於養心殿面見大行皇帝,將一枚丹藥獻於皇帝。八月十二日夜,大行皇帝服下興建伯所獻丹藥,五日後大行皇帝精氣虧損,自此臥牀不起。”魏思賢看着周昂,語速緩慢的說道,說的正是周昂轉交丹藥,而後元象帝臥牀的經過。
“那枚丹藥.......是興建伯你給陛下的?”聽到魏思賢說的事,最爲驚訝的莫過於太后劉嫺了,因爲只有她親眼看到元象帝服下那枚丹藥。
下一刻不僅是劉嫺,昌平郡王、何顯、李長善都是一臉見鬼的樣子看着周昂。
元象帝的死亡過程,不用分析這些人都知道,肯定是因爲前期精血大虧,而後那紅丸讓元象帝迴光返照,最後一命嗚呼的。
可是誰也沒想到,這罪魁禍首竟然成了元象帝最倚重,也一直以來都是世人眼中元象帝最大支持者的周昂。
周昂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微笑,而後看着幾人點了點頭,竟然大有深意的問了一句:“那枚虎狼之藥,確實是我獻給陛下的,既然李可灼該殺,那麼本官是不是也該殺呢?”
“萬萬不可。”周昂話音剛落,太后便上前一步,大驚失色的說道。
在太后眼中,不管是不是周昂那枚丹藥讓元象帝駕崩的,但現在周昂絕對不能死,因爲周昂也是她最強有力的支持者。
周昂在朝,以她和姜小曇的關係,加上原本利益爲紐帶,她太后的位置才能穩固,一旦周昂失勢,她這個太后也不過是又一吉祥物罷了。
“呵呵,興建伯說笑了,那虎狼之藥有損精氣再正常不過,陛下駕崩罪魁禍首是李可灼進獻的紅丸,你與李可灼怎可一概而論呢?”昌平郡王立刻也跟着說道。
老實說當聽到元象帝納了四個年輕的妃子,而後連續幾日沉迷後宮,一開始昌平郡王也是很高興的。
而現在元象帝已經死了,這個時候若追究周昂這位手握重兵的權臣責任,那好不容易平息的事態又會失控,這是他與太后都不願意看到的。
“王爺說的對,這兩件事怎能相提並論,本官也相信興建伯是一片好意。”出乎意料的,在這件事情上,連與周昂有殺子之仇的李長善都在爲周昂說話。
“魏公公怕是有些小題大做了,此等小事以後便不要再提了。”甚至連武強侯也有意揭過此事,這個時候竟然沒有一人想借此向周昂發難。
周昂一直觀察着這些人的神情變化,最後所有人都在極力掩蓋此事,這個結果讓周昂自己也有些意外,同時心中對白蓮教更加警惕。
“事情既已發生,本官也不會推卸責任,臣請太后降罪!”然而當所有人都不想聲張此事的時候,周昂卻主動的請求降罪。
他這反常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摸不着頭腦,劉嫺更是一頭霧水,愣了片刻才問道:“興建伯.......想要怎樣的懲處?”
周昂時刻注意着這些人的神情,此刻他依然不放過每一個細節,直到太后詢問自己,他才低頭說道:“李可灼進獻紅丸或許是至陛下駕崩的主要原因,但兩日前陛下還下旨嘉獎了李可灼,臣看不如就將他流放儋州吧。至於臣......如今西北戰事吃緊,臣願親臨西北前線,爲太后和諸公分憂!”
寂靜,當週昂說出這些話時,養心殿中一片寂靜。
誰也沒料到,在這塵埃落定的時候,周昂這位手握重兵,權傾朝野的興建伯,會選擇主動出局離開朝堂。
要知道離開朝堂就等於離開了權利核心,即便你掌控一省,麾下兵強馬壯,那也終究只是如九大藩鎮一般的地方割據勢力。
朝堂纔是九州正統,歷來只聽說外藩想要入主朝堂的,從未聽說朝中權臣想要離開的,而且周昂要去的,還是最爲兇險,如今兵戈四起的西北。
一時間連對周昂恨之入骨,巴不得除之而後快的何顯和李長善都愣在了原地。
直到許久之後,李長善才有些恍然如夢的問道:“興建伯要帶走江南大營?”
“不可,哀家不允!”周昂還沒回答,太后劉嫺便先一步說道。
江南大營是維持京城幾方勢力平衡的關鍵,如果周昂帶走江南大營去西北作戰,那京城的平衡便會打破,到時候劉嫺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難說。
周昂再次注意到殿中幾人變化,而後緩緩說道:“江南大營自然要留在京師拱衛京城,臣只需帶郭北營便可。另外臣請任命大理寺少卿賀康接任我的位置,另外浙江都指揮使傅天仇可爲兵部尚書。”
當週昂說出這番話時,幾人的神色便少了些許震驚,原來周昂主動出局,也不是沒有條件的。
至少周昂雖然走了,但江南大營三萬大軍還在,而且其統帥傅天仇還會成爲兵部尚書進入中樞,另外大理寺也會繼續在周昂的掌控之下。
只是周昂這樣做究竟爲了什麼?他又有什麼更深的謀劃?卻是讓殿中幾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太后神情無比的糾結,周昂一走她便失了主心骨,在她心中自然不願意周昂離開京城,但是看周昂的樣子又是心意已決,而且這個決定明顯不是臨時起意。
養心殿中今夜可謂一波三折,不過好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城中大軍盡數退出了京城,而後又默契的返回了五十里外的駐地。
只是當天亮以後,一道道聖旨從皇宮中發出,每一條都足以震驚天下。
在位剛好三十天的元象帝於今晨駕崩了,而他的遺詔冊立了已故平陽郡王的次子爲太子,只等這位只有七歲的太子來到京城後便擇日登基。
元象帝一死,原本的皇后自然成了太后,而如今是幼主臨朝,自然又是太后垂簾,許多人也已從中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
原本這兩條消息已經夠震撼世人了,然而接下來的幾條消息更是將全天下的人都弄得一頭霧水。
先是公佈了元象帝的死因,說是疑似鴻臚寺卿李可灼進獻的紅丸引起,因此將李可灼發配儋州。
如果說這一條消息還只能成爲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或者好事之人不斷的杜撰猜測元象帝死因的素材,那麼接下來的消息便讓世人看到,大寧的朝堂徹底變天了。
如日中天的興建伯周昂,被明升暗降任命爲陝西布政使,即日起便要到咸陽赴任了。
之所以是明升暗降,因爲大理寺卿是正三品,而布政使是從二品,從品階上來說周昂確實升官了。
但誰都知道,離開中樞的周昂,等於被踢出了權利核心,在大多數人眼中,這就是暗降。
又因爲周昂的這一番調動,便讓人們很自然的忽略了,傅天仇這個名不見經傳的人一躍成爲兵部尚書,還有僅僅只是秀才出身,如今不過二十出頭的賀康,成爲了繼周昂之後的又一位大理寺卿。
在周昂臨行的前一日,興建伯府來了許多人,這些人有傅天仇、賀康、王太常、以及一些各部衙門的中層官員。
他們一來是爲周昂送行,二來便是等待周昂的下一步部署。
“我知道諸位心中多有疑惑,只是西北的情況遠比諸位知道的更爲嚴重,待我離開京城之後,你們一切聽賀大人的。”廳堂之中周昂坐在太師椅上,他無法將自己的全盤打算都說出來,卻也告訴了這些心腹一些。
“謹遵伯爺之令。”所有人都微微躬身說道。
其實即便周昂不在,他留在朝堂的勢力依舊不容小覷,因爲六部九卿之中他們就佔了三人,加上還有三萬多大軍在京城,而且他們這股勢力與太后脣亡齒寒,要想撼動也絕非易事。
兩天之後,就到了周昂離開京城的日子,而距離那個小皇帝抵達京城,尚有三五日時間。
在這兩天裡,周昂除了在府中見了一次傅天仇賀康等人,就只去宮中辭別了太后劉嫺,和去對面的王太常府中,與王元豐小翠告了個別。
興建伯府依舊屹立在京城永昌裡,管家周慎和一應丫鬟僕人依舊會爲周昂打理這裡。
那輛周昂許久沒用的華麗馬車再次駛出了興建伯府,車廂中只有周昂和姜小曇兩人,馬車後面跟着十餘騎武士,這些都是周昂的貼身侍衛。
另外還有一個面生的文士,看起來已經五十多歲。
馬車從北面玄武門出城,這裡雖然不再是寧採臣做城防司統領,但北城城防司依舊是周昂的勢力範圍。
此刻北城城防司四千官兵早已列陣在城門兩側,當週昂馬車經過城門之時,四千將士齊齊朝着馬車單膝跪拜,口中不斷重複着:“恭送伯爺,祝伯爺早日凱旋。”
在世人眼中,周昂就是去西北作戰的,因爲那裡戰事日漸焦灼,已經成爲天下關注的焦點。
玄武門外,另有三千士兵列陣等候,這支軍隊看起來氣勢更爲強盛,不僅有數百的騎兵,就連那些步卒也一個個武裝到了牙齒。
軍陣的前方是一身皮甲的寧採臣,以及青衫儒巾的燕赤霞,二人的身後,一面大旗飄揚,旗面繡着郭北二字。
這支軍隊自然就是周昂最得意的郭北營,也是此處追隨他前往西北的親軍。
周昂撩開車簾,看到氣勢如虹的郭北營,雙眼之中也露出滿意的神色。
“出發。”沒有過多的言語,周昂只說了簡單的兩個字。
而後三千人的隊伍便拱衛着車駕,緩緩向着西北方向而去。
京城一處普通的民宅之中,一個身着白色孝服,看起來溫婉端莊的少婦站在屋檐下,目光眺望着西北方向,她的身後還是一處靈堂的模樣,那牌位之上寫着“亡夫孟龍潭之靈位”。
七日之前,當皇宮之中還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時候,拖了數月之久的孟龍潭終究還是嚥氣了。
孟龍潭死的那日,姜小曇還親自來了一趟孟家。
而兩日前,素娘也知道了周昂出任陝西布政使的消息,只是她無法去送別,能做的只是站在自家屋檐下眺望西北。
不過漸漸的素娘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那輕輕一笑,配合着一襲純白的孝服,竟有說不出的風情。
“跳出局中,攪亂棋局,而後再來收拾殘局。師兄這招反其道而行,當真是神來之筆啊!”素娘目光之中滿是崇拜,若周昂聽到她這些話,也不知會露出什麼表情?
就在素娘說話之時,她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篇功法,這功法一直被她刻意的隱藏在記憶深處,那種感覺似乎有億萬年之久。
不過此刻功法清晰的浮現而出,一個個玄妙的文字從她眼中閃過。
僅僅片刻之後,素娘雙拳輕輕一握,一襲純白的孝服無風自動,屋檐下元氣涌動,虛空之中竟隱隱出現龍吟之聲。
下一刻,一條條模糊的真龍虛影出現在素娘身後,仔細一數不多不少正好五條。
那五條真龍虛影盤踞咆哮,天地元氣瘋狂的向着素娘匯聚。
頃刻間她已不是一個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