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府邸周昂沒有睡覺,而是在書房之中鋪開了一張畫紙,姜小曇自然還等着周昂,正好又爲他研墨。
只是今日除了硯臺之中的墨汁,在硯臺旁還擺上了硃砂,青雘等作畫用的顏料。
“夫君是要作畫?往日可從未見你作過畫,這你也會?”姜小曇有些好奇的看着周昂,連她都是第一次見周昂作畫。
隨着婚期臨近,姜小曇也慢慢的習慣稱呼周昂爲夫君,而周昂也早已習慣稱呼姜小曇夫人。
周昂笑了笑,從筆架上取下一直毛筆來,而後說道:“從未作過,不過心中所想付諸於筆端,以心控筆,想來也不會太難。”
一邊說着,周昂一邊用毛筆開始勾勒輪廓,隨着墨汁散開,隱約可見是個人的輪廓。
因爲作畫遠比寫字麻煩,期間需要換很多次筆,整個過程也繁瑣精細,更沒有寫字那種一氣呵成的感覺。
周昂是作的細緻,而姜小曇也是看的認真,很快姜小曇就發現,周昂所畫的竟然是個女子的形象。
畫中一個少女側立,身着漂亮的水藍衣裙,雖然還沒有畫出面部,卻已經能看出來,這幅畫應該描繪的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回眸一笑的樣子。
姜小曇仔細的看着,努力的尋找畫中女子的特徵,想要看看周昂畫的究竟是誰,不過她對比了身邊所有的女子,發現周昂畫的明顯是一個她不認識的人。
“既不是秀兒也不是素娘,更不是我,這是誰啊?”姜小曇語氣略微有些失落,她覺得周昂畫的第一幅話,應該是畫她纔對。
“哈哈,夫人吃醋了,我看大可不必,她是一個真正可憐的人。”周昂看了姜小曇一眼,而後無奈的搖着頭說了一句。
下一刻周昂再次換筆,不過這一次他一隻手便夾了三支筆,每一支筆蘸上了不同的顏色,隨着周昂手中畫筆移動,很快畫中人的眼耳口鼻一一呈現。
只見畫中女子五官精緻,嘴角掛着淺淺的笑容,正是回眸一笑的樣子,只是那雙眼之中有關不住的憂愁與哀怨。
姜小曇看着畫作完成,當看到畫中女子雙眼時,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絲同情,而後有些不忍的問道:“這究竟是誰?”
周昂沒有答話,而是從身後書架上取來一個玉盒。
那玉盒非常精緻,還未打開便知裡面裝的一定不是凡物,下一刻周昂鄭重的打開玉盒,從裡面取出一支筆桿如琉璃的毛筆來。
這正是吳王送給周昂的那支‘驚鴻筆’。
姜小曇不再繼續問了,因爲她知道,驚鴻筆不是畫筆,這個時候周昂拿出了,自然是要在畫上題字,而題字的內容,應該就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周昂握着驚鴻筆,神情也變得肅然起敬。
蘸墨,落筆。
握着驚鴻筆的周昂彷彿不是在寫字,而是在舉行一場儀式。
興建伯周昂,贈此畫於吳氏女玉嬌
景安十五年,六月三十夜
這幾個字一氣呵成,當姜小曇看到吳玉嬌三個字時,便已知道了一切。
姜小曇也是自嘲的一笑,原來自己剛纔還和一個死人吃醋了。
吳玉嬌的事姜小曇也知道,知道這是一個可憐的女子,連死後都沒有留下一個全屍。
“不對啊......夫君難道見過玉嬌了?”姜小曇看着畫中無比傳神的吳玉嬌形象,忽然察覺到不對,按理說周昂也不知道吳玉嬌究竟長什麼樣纔對。
周昂點了點頭,而後將驚鴻筆收起,又用自己隨身的那方興建伯玉印蓋在了題字下方。
“今日見到了她的頭顱,明日夜裡我就要爲她討回公道,到時候還需夫人助我一臂之力。”周昂將玉印重重的按下,語氣也變得有些嚴肅。
姜小曇這次沒有說什麼,只是同樣重重的點了點頭。
景安十五年七月初一。
這一日晨曦還未至,京城之中便顯得有些忙碌了。
昏暗的夜色下,京城之中許多高牆大院的府邸大門打開,一頂頂官轎走出府邸,都向着太極廣場而去。
這便是每月初一大朝會的盛況,僅僅是這些五品以上京官上朝,便是一道難得一見的風景。
五品以上的京官有多少?這個還從未正式統計過,不過所有人都知道,大概有接近三百人。
大寧朝三品以上京官才三四十人,而五品以上便足足多了十倍,也足可見這官位是越往上爬越難。
當週昂來到太極廣場時,也被眼前黑壓壓的一片給驚住了。
不過仔細一想也對,畢竟光大理寺一個衙門,加上週昂的話,五品以上的便有五人,而六部衙門更多。
算下來三百多人也是正常,還好那些沒有官職的勳貴皇親不用上朝,不然的話恐怕得有上千人。
這三百人上朝可比不得三十人,光靠自覺也很難將隊伍保持整齊了,這一次還在太極門外,便有內宮太監出來讓這些朝臣按序站位。
周昂自然還是站在了前列,他發現今日那兩位吉祥物沒有到,不知道是確實身體不行起不來了,還是嫌大朝會的時間太長?
很快鐘聲響起,便是卯時已到,此刻一抹晨曦也從天邊灑落,接着太極門緩緩打開,上朝的隊伍有序的穿過太極門。
三百人的隊伍也沒有發出多少聲音,只有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周昂擡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皇極殿,此刻晨曦照在皇極殿的金色瓦當上,看起來神聖威嚴。
今日皇極殿被站的滿滿的,甚至還感覺有些擁擠,周昂與六部尚書擠在一起,身後是一羣正二品的文官員。
“皇帝駕到。”很快在太監的吆喝聲中,景安帝坐上了龍椅。
“參見陛下。”滿朝文武齊齊躬身。
“衆卿免禮。”景安帝的聲音在大殿中響起。
一切都按照固有的程序開始,而這一套流程也已經延續了三百年。
周昂就那麼站着,雙手攏在袖子裡,低垂着腦袋,目光停留在自己腳尖。
這大朝會更像是一種儀式,每月一次的大朝會,最先的流程就是皇帝頒佈一些旨意,而這些旨意也都是上月小朝會上商議過,或者後來內閣和司禮監票擬的章程。
所以這大朝會又是一場政策佈置大會,真正重大的事情一般不會在大朝會上提出了,畢竟讓三百來號人商議一個事情,那七嘴八舌的恐怕能從卯時吵到子時。
從朝會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是宣讀各種旨意,這個過程就足足持續了小半個時辰。
接下來又是各部彙報總結的時間,不過大多也是一些例行公事,沒有什麼營養的話。
當太常寺卿王吉彙報完以後,周昂終於神色一肅,同時上前了一步。
因爲接下來就該他的大理寺發言了。
“陛下,諸位大人,臣初掌大理寺不過幾日,上任以來只做了一件事,而且這件事還是昨日做的。”周昂的聲音響起,他一開口就有別於其他人。
僅僅周昂開口這一句話,立刻引起了景安帝和滿朝文武的注意。
下一刻周昂就繼續說道:“臣只抓了一人,抄了一家。”
當週昂說道抓人抄家時,整個皇極殿中一片寂靜。
這個時候沒人出來接話,即便周昂在大朝會上說這種事有些不合規矩,但三品以上的官員都還記得,上一次朝會上,這位興建伯像個攪屎棍一樣,把一場朝會弄得烏煙瘴氣,最後不歡而散的事。
一些存在感不高的官員,此刻已經一副看戲的樣子盯着周昂,期待起他接下來的表演了。
而下一刻周昂對着景安帝恭敬的一拜,口中說道:“臣此番上朝還帶了一些東西,如今恐怕已經到了皇極殿外。”
周昂話音一落,連龍椅上的景安帝都一臉意外,而一些大臣更是眉頭緊鎖,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大臣上朝要帶什麼東西入內可不容易,除非皇帝提前允許,要麼就是得到司禮監兩大太監其中一位的暗中相助。
此刻神色最難看的無疑是李長善和秦瑞這些文官,他們一直擔心周昂會和閹黨勾結,而現在的苗頭已經有些不對了。
“呈上來。”景安帝沉聲說道,此刻他也摸不準周昂到底要幹什麼,不過周昂已經調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此事也只有看下去了。
景安帝發話,很快便有幾個太監從殿門口走了進來,下一刻所有人都看到,這些太監竟然擡着一個木板,上面像小山一樣堆着一卷一卷的案卷。
幾個太監直接將案卷放在了周昂身前,而周昂則指着這些案卷,臉上露出憤恨的神情說道:“臣抓了一個叫楊大年的江湖中人,這些卷宗就是此人十餘年來犯下的累累罪行,殺人放火,姦淫擄掠,隨便一條罪行都令人髮指。古語有言罄竹難書,而這楊大年之罪何止罄竹難書啊!”
周昂情緒激昂,接着又繼續說道:“區區一個江湖人士,就在京師重地天子腳下,殺害朝廷命官的家眷。一個江湖人士,就在京城外大建山莊,門客數百奴僕過千。那密室之中更是珠寶無數,僅是現銀便有十萬兩,還有黃金五千兩.......”
“這該如何解釋?五軍都督府,何大都督?”忽然周昂伸手一指,指向了大殿左側,武官之中爲首一人。
此人身穿紅色蟒袍,貂蟬冠上的樑比周昂還多一道,共有八道。
周昂口中的這位何大都督,正是軍中領袖,如今官拜五軍都督府大都督,手握京師九門防衛大權的武強侯何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