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那座巨型冰山恰好撞碎了冰面,換作別人的話,即便發現了這座島的倒影,卻未必能有林陽那樣的勇氣躍入冰海中,而林陽知道水是連通尼伯龍根和現實世界的最佳媒介……
太巧合了,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中隱藏着某種危險,林陽隱約意識到了,卻想不明白那危險是什麼。
“不知道自古以來有過多少人曾經到達這個神秘的地方。”登上山壁的最高處時,薩沙發出一聲感嘆。
林陽微微一愣,“文森特跟你說過麼,每年的12月25日才能在這個經緯度找到這座島?”
薩沙點點頭,“船長是這麼說的,這座島正在每年的12月25日開門,錯過這一天,就只有等明年了。”
‘開門’麼?林陽思索了片刻,狠狠打了個寒戰。從登島以來就有些事情困擾着他,他一直沒想清楚那是什麼,直到薩沙隨口說出了那句話。但也許……已經晚了。
“我們得離開這裡,越快越好!”林陽面色凝重,“有人就要來了,這座島不是爲我們而開的!”
“那是爲誰而開的?”薩沙蒙了。
“爲誰?我現在也不清楚。”林陽搖搖頭,直視他的眼睛,“但我知道那東西根本不是人,那不是我們任何人可以對付的。我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快走!”
這時天海交界處忽然亮了起來,彷彿有火焰燃起。那點微光擴張得極快,很快半個天空都變成了金色,青色的雲塊完全被光芒吞沒。什麼人,他到來的時候,世界都被他的光芒照亮?唯有神的降臨!
“離開這裡!”林陽發出一聲低吼。
“聽先生的,全速撤退!”薩沙縱聲咆哮。
俄羅斯漢子們狂奔下山,大踏步地穿過林間小路,如同落一羣荒而逃的猛獸。島上不知何時開始颳風了,狂風從海面吹向島嶼,所有的龍柏樹都在風中扭動,彷彿一羣正從石化狀態中甦醒的狂龍。
巨蛇們緊緊蜷縮在那些存放棺材的石洞裡,瑟瑟發抖。天空中的火光在海水中反覆折射,大海上好像翻騰着烈焰。一切的一切都預示着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彷彿天崩地裂,整個世界都在驚惶。
橡皮艇擱淺在沙灘上,衝鋒隊員們把裝備扔上橡皮艇,合力推着它迎着海浪向前衝。橡皮艇漸漸離開了海岸,衝鋒隊員們一個接一個地跳上船,抓起船槳拼命地划動,最後只剩下薩沙和林陽還站在海水裡。
“上船!你也上船!”薩沙咬着牙,肌肉隆起,幾乎撐破了作戰服。
“你的力量根本不夠。”林陽低聲說,“現在不是說這種沒有意義的話的時候,全力推,別看那邊!”
他說的那邊是指火光逼近的方向,在橡皮艇的側面。
熾烈的光芒中好像有一個黑點,可能是一艘船,很小很小的一艘船。隨着那艘船的推進,平靜的海面上佈滿了褶皺,每道皺褶都是一人高的狂潮。
薩沙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該去看那條船上的人,但是壓抑不住的好奇心還是讓他偷偷瞥了一眼。
忽然間,文森特爲之癡迷了一輩子的那幅畫無比清晰地浮現在薩沙的腦海裡,小船緩緩地航向死亡之島,船上載着棺材,穿着緊身白衣、如同木乃伊的人靜靜地站在船頭……
薩沙不敢再看了,低下頭猛推橡皮艇。人是不該瞭解的神的秘密的,知道的太多就會死。他現在只求能夠離開這個鬼地方,他甚至希望自己根本沒有“幸運地”踏上這座島。
“發動螺旋槳!”薩沙大吼。是時候起航了!起航離開這個鬼地方!
馬達轟鳴起來,橡皮艇開始加速,它的動力足夠突破那古怪的潮汐。薩沙一躍而上,轉身去拉林陽。
可林陽輕輕地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了一個趔趄。薩沙再度起身的時候,橡皮艇已經駛出去好幾米了,火紅色的海水中,林陽靜靜地站着,向他揮手道別。
“你瘋了麼?我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薩沙急得大吼,“調頭!調頭!把船開回去!”
“那是我的宿敵,我已經找了他很多年。”林陽從眼中取下兩片薄膜拋入海水,如火的黃金瞳孔暴露在薩沙的面前。
薩沙怔住了,偷看“神”的那一眼,他隱約覺得神的眼睛也是如此這般的金色,只是更加銳烈威嚴。
他不敢直視林陽的眼睛,只覺得那對詭異的瞳孔中藏着太古的兇獸,隨時都會突破瞳孔的束縛出來吃人。
原來他這一路都在跟某個類似神的人同行,難怪林陽那麼博學那麼鎮定,因爲從踏上島的那一刻他已經隱約知道了一切。
按理說這種情況下薩沙就該轉頭離去,可他又回想起林陽叫他們留在橡皮艇上不要下來,林陽叫他們不要打開那些棺材,林陽遲遲不願上船半身泡在海水中奮力地推着,以及林陽坐在吧檯邊輕輕摩挲着手中的戒指、淡漠的眼底罕見地升起一絲柔情……
薩沙忽然解下了自己心愛AK-74突擊步/槍,猛地扔向林陽,“那就拿這支槍打爆他的頭吧!”
“謝謝你,薩沙·雷巴爾科。”林陽珍而重之地把AK-74背好。
“要勝利歸來啊兄弟!”
橡皮艇漸行漸遠,最後化爲一個黑點,消失在霧茫茫的水天交界。林陽轉身返回碼頭,穿過落葉如雪的林蔭小路,登上高處。
“死神”的小船已經接近了碼頭,他的身影越發地清晰了,跟那幅畫中的形象一模一樣,只不過畫中的死神是以背影出現,因此那對璀璨的金色瞳孔並沒有被描繪出來。
神的黃金瞳太過耀眼,林陽無法看清他的面部,但那個形象早已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裡。
多年之前的雨夜,那條現實中不存在的高速公路上,他們曾經見過。林陽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幕,一輛狂奔的邁巴赫,轎車的後視鏡中男人舉着長刀高高躍起,那一刻形似奧丁的男人從深藍色的風氅中伸出了蒼白的手……
那隻手上裹着層層疊疊的白布,就像是木乃伊的手,而那件深藍色的風氅下,就如同這個裹着修身白袍的人形!
林陽本該跟薩沙一起跳上那艘橡皮艇,可勸薩沙不要看向“那邊”的時候,他自己也沒能控制住好奇心看了一眼。
就是那一眼,讓他決定要留下來。他毫不懷疑神已經注意到了他們,沒有人留下來阻止的話,他們沒有任何人能離開這個尼伯龍根。
只要有一名衝鋒隊員逃離這裡,學院就會知道這個神秘的島嶼。專員和諾瑪的聯繫中斷超過24個小時,執行部的直升機就會降落在YAMAL號的甲板上。
林陽從背後的刀袋中拔出了蜘蛛切,那是日本友人源稚生贈送給他的武器。他不禁回憶起日本之行的最後一晚,他們一羣人聚集在越師傅拉麪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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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氣氛熱鬧得像是兩個大家庭的聯誼,一邊是昂熱、愷撒、他,楚子航另一邊是上杉越、繪梨衣、源稚生和源稚女。
趁着校長和拉麪師傅拌嘴互黑的當口,源稚生解下腰間的寶刀贈與自己,將珍藏的防曬油贈與愷撒,以紀念他們短暫又珍貴的友情。
蜘蛛切在神帶來的日出中散發出冷月的青光,好刀,真是好刀!只有這樣的好刀才能配得上這樣盛大的戰場。
“來吧!是時候做個了斷了!”他如金剛怒目,如雄獅怒吼。修長挺拔的身軀躍向火光翻卷的大海,長刀划着淒冷的弧線,落向神和他的小船。
“以人類之軀撞向神座麼?”神從斗篷中擡頭,發出了嘲諷的笑聲。
迴應神的是一串低沉古老的吟唱,言靈劍御的領域擴展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鐵青色的鱗片刺穿了皮膚表面,舒張又收緊,片片相疊,如同一件鎧甲將他整個人全副武裝。
“想不到百年之後,封神之路又在我面前開啓。”神的聲音森冷,“你以爲自己已經竊取了神的力量?還差得很遠,很遠……遠得就像天與地之間的距離!”
無形的威壓從四面八方而來,劍御的領域被強行壓縮,狂烈的颶風吹飛了林陽,在神的周圍聚起鐵壁般的領域。與此同時,狂風掀起了神的兜帽,那一刻,林陽通過水麪的倒影看清了他的臉。
一對璀璨的黃金瞳,神並不是“獨眼”!這不是他遇到的那個人!不是奧丁,卻酷似奧丁!
主神奧丁,兼具死神、戰神與權力之神的位階,是北歐神話中天空的人格化,他的日耳曼名字叫做Woden,相當於英文中的風(Wind)。
他有兩個孿生兄弟,分別是威利和維,三個人據說長相相似,因此有奧丁、威利和維是三位一體之說……
林陽不由得想起了耶夢加得,大地與山之王的雙生子。耶夢加得與哥哥芬裡厄、妹妹海拉同樣是三位一體,當初如果芬裡厄與耶夢加得完成了吞噬,他們就會進化爲更加強大的海拉!
一個驚人的發現在腦海裡爆炸開來,林陽幾乎忍不住顫抖起來。先前視死如歸的心情頓時消失殆盡,他必須離開這裡,前所未有的危機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