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何必呢?你忘記之前他們都用槍口對準你,把你當做仇人一樣誓要跟你同歸於盡的樣子了?讓他們去死多好啊,他們都死了,就再也不會有人爲了你的入侵追着你跑了。”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
老唐只是嗤了一聲,他最後擡起頭,往前看是敞亮的校門,空蕩蕩的,沒有任何防守。往後看是被火點燃的天邊,和爆炸的轟鳴聲。
“我說!我要回去!”
“好吧,既然你想當好人,我自然也——”
“——我不是什麼好人。但我他媽一人做事一人當!他們憑什麼搶着跳進我捅的婁子裡?!””
老唐粗暴的打斷了男人的喋喋不休。
“這是我搞的事情,當然得我來解決!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們還是滾回去看小人書吧!”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擁有了睜開了眼睛的能力。
視線裡全都是陌生的東西,陌生又巨大,方方正正的,怪異的。連風裡都帶着雜種的臭味。
他不喜歡這樣的世界,也不喜歡這樣的味道,這讓他覺得不安全,太不安全了。那種無依靠的不安讓他忍不住想發抖,他很想爬回罐子裡,把自己縮進去,回到黑暗裡。
——但是不行。
因爲哥哥已經離開了,他還沒有走很遠,他還能嗅到哥哥的味道。說實話他心裡其實充斥着惶恐和疑惑,因爲跟之前的每一次不一樣,這一次,哥哥沒有等他。
——哥哥爲什麼不等我了?
他無法想明白這件事,也無法理解,疑惑和恐懼佔滿了他本來就不能夠複雜的思維。但是沒關係,哥哥走的很慢,他還可以追上去。
他裹着火焰,一路往前。就在雜種的臭味越來越淡的時候,他突然發現哥哥轉頭了。
他嗅着哥哥的方向,拍打着翅膀,突然有點兒茫然:哥哥向着雜種們聚集的方向前進了。
是要殺死他們嗎?但是哥哥不是說不能隨便動手嗎?還沒有到舉起戰旗的那天,他們就還要等。哪怕一次又一次的沉睡,哪怕一次又一次的死去,只要他們的皇帝還沒有下令,哥哥就會一次一次的告訴他,一定要忍耐。
忍耐,忍耐,忍耐是爲了等到皇帝歸來。等到唯一而至高無上的皇帝回來,他們便將作爲前鋒舉起戰旗,點燃整個世界。
但現在,總是告訴他一定要聽話,一定要忍耐的哥哥卻向着雜種的方向跑去了。他一時間有點兒迷茫,只能努力放大感官,試圖聽到哥哥傳遞給他的消息。
一定是我的問題,一定是我錯過了什麼。他是這樣想的。
而下一秒,他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那是怪物的味道。那怪物殺死了他們無數的同胞,那怪物殺死了他們的皇帝,那怪物推翻了他們的時代。後來一切的忍耐和顛沛流離,都由那個怪物,那個背叛者而始。
他整個身體都在顫抖,他知道怪物的味道代表着什麼,那代表着死亡,代表着終結,代表就算他貴爲王座的雙生子,也不再有繭化的可能。他本能的想要逃跑,想要飛的越遠越好。想要牽住哥哥的衣角,躲在他的背後。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樣,哥哥會去擋住敵人,而他只負責逃,負責站在哥哥背後。
哥哥總是會保護他,就算他們一直在重複着繭化,也不會讓他受到真正的傷害。
——只是一瞬間,他突然明白了爲什麼哥哥會轉向怪物的方向。
因爲他在這裡啊。
但這一次,只是這一次,他顫抖着,張開翅膀,鼓動空氣。火的權柄在他手上,灼熱的氣流在他嫺熟的操控下推動着他前行。
他衝向了怪物所在的方向。
“時間不多了。”
在如雨的槍聲中,有人輕聲說道。
卡塞爾圖書館地下一層,巨大的房間裡只有一片昏暗。卡塞爾的圖書館地下一共有六層,整整六層裡只有一個不會離開的‘居民’,那就是諾瑪。這位掌控着卡塞爾學院、乃至大半個秘黨的人工智能自然有着作爲人工智能所必須的機體。她的身軀巨大到淨體積約等於一座六層小樓,於是裝備部的瘋子們就真的給她安排了一座六層的小樓。小樓以地平線爲基準向下生長,彷彿水中倒立的幻影。
這座倒立的小樓每一層的層高都遠超過正常所需,這並不是說諾瑪需要更大的空間,而是爲了安全起見那些超出的部分都是合金的板材配上混泥土。而牆壁和地面里布置着無數槍械,在諾瑪的操控下,卡塞爾最中心也是最機密的圖書館,隨時可以化作死亡的中心。她將作爲第一個犧牲品,帶着入侵者一同走入黃泉張開的大口。
——如果人工智能也有靈魂的話。
“他們堅持不了多久了。”諾瑪輕聲說道,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從腔調到語氣完全像是一個真正的人了。一點兒都沒有學生和教授們常聽到的那種只屬於機械的刻板和僵硬。“十七分二十秒,目標將衝出卡塞爾學院。”
“哦。”
回答她的,是男人冷漠的聲音。
這裡是卡塞爾地下四十米,理應只有硬盤,處理器和路由器的地方。而在這座槍械合金板和水泥共同構築的絕對堡壘裡,有男人坐在完全畫風不符的老舊電腦椅上,低着腦袋喝酒。整個房間都是黑暗的,只有屏幕上的光和背後處理器運轉的嗡鳴聲。而這個男人卻像是登場的明星一樣,被籠罩在一束光裡。
他面前是數十塊顯示屏,其中的一部分被拼接在了一起,成爲了一個更大的屏幕。大屏幕裡有隻應存在於奇幻電影和幻想裡的怪物,怪物全身烈焰,一路往前。男人喝了一口酒,他握住罐裝啤酒的外壁,沉默了片刻。
“你應該配上音樂的。”
“你還真的是來我這裡看電影了啊。”
諾瑪嘆了口氣,光裡好似幻影的姑娘穿着純白的連衣裙,黑髮順服的自肩上滑下。她站在椅背後,將自己的下巴安放在男人頭頂,雙手自後往前抱住他。只是虛影的姑娘輕輕擡起手,更多虛影順着她的意志浮現出來,她問道。
“你想聽什麼?”
“你覺得應該配什麼音樂呢?”男人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