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想要來點兒什麼?”
“···一杯橙汁。”
林陽緩緩吸了一口氣,他輕輕整理了一下領口。
“麻煩給我一杯橙汁。”
有過高要求的結果是晚會開場的時候,端着橙汁、打算再橫穿一次場地的林陽被迫停止在了舞池中央。
林陽很清楚按照規矩,自己應該如旁人一樣尋找一個舞伴,然後手牽着手走向樓梯,等待開場舞的樂聲響起。這纔是正統的禮儀,混血種們熱愛的老派規矩。但是他站在原地不動,因爲他沒有舞伴。
這是學生會的晚會,所以來賓,除了幾位新生,都是學生會的人。他們早就分配完了舞伴,而不會跳舞或者不能跳舞的,也都一早就退到了舞池外面。林陽的視線移向舞池邊緣的姑娘,然後悲催的發現她們的面容都有熟悉之處。而根據姑娘們接觸到他視線時候猛地扭過頭的動作來說,林陽知道自己的判斷是正確的——她們都是在自由一日上被他打過黑槍的倒黴蛋。
看來,這就是下馬威了。林陽漫不經心的想到。他沒有再試圖移動了,反而是坦然的在原地站了下來。
舞曲響起的時候,林陽還一個人站在舞池中央。在他的身邊,穿着白裙的姑娘和穿着黑西服的少年已經順着節拍踩起優雅的步伐,而他繼續端着手裡盛着橙汁的香檳杯,輕輕轉動,彷彿在燈下觀賞紅酒一樣專心致志。諾諾牽着愷撒的手在他身邊旋轉,下腰的時候對着林陽笑着比了一個‘大事不妙啊’的口型。
可林陽一點兒都不急···說實話他一點兒都不想參與到這種幼稚的鬥爭裡面。曾經君臨世界的皇帝對小孩子的落面子和下馬威一點兒興趣都沒有,在他看來如果想炫耀自己的實力征服另一個人,那就要拿出更實在的東西。
——比如刀與槍,比如權與力。
至於學生會現在玩的這些小絆子···在林陽看來大概跟陌生人的唾棄差不多無關緊要。
“喂喂,哥哥你這麼不給面子真的好麼?”小魔鬼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好歹這位也是你原來的老大啊。”
“說的好像過去和現在是可以等同的一樣。”
林陽只是晃了晃杯子裡鮮榨的橙汁,沉澱在他指尖搖晃搖晃,說真的不如學校門口小賣部三塊錢一瓶的汽水好喝。
“還有,你向我許諾的舞伴呢?”
“放心,騎士從不遲到。”小魔鬼淡淡說道,然後他突然笑了起來:“——你看,你的騎士來了。”
“騎士?”
林陽怔了一下,他委實想不出哪位老友堪稱這一句騎士。不,應該說可以被稱作騎士的老友很多,但是他很清楚,在這一分這一秒這個時間點,他們都不會出現。
他們還未認識,命運還未交錯。
“如果是芬格爾的話。”最終,他幽幽的說道。“我想申請跳男步行嗎?”
“哇我以爲哥哥你血統強化的方面不在於力量。”
小魔鬼說道,悠閒的彷彿是在跟朋友打電話侃大山。而他們這樣詭異的溝通方式,說一句打電話也算是恰當。小魔鬼輕笑。
“芬格爾不是騎士(Knight),他頂多是胡說八道的主教(Bishop)···看,你的騎士來了。”
隨着小魔鬼傲慢的宣告,首席小提琴手放下了琴,她邊走邊甩掉樂團統一的黑色小皮鞋,換上銀白的高跟鞋。同色系的禮服上墜着水晶,在燈光下漂亮的像是星辰加身。
星辰加身的姑娘走下樓梯,她肅然的面龐凜然的帶着殺意,在這樣的殺意下旋轉着的舞者們遵循着節拍鬆開交握着的手,黑色與白色分列兩邊。順着這一刻如摩西分海般分開的陣營,姑娘提着裙襬奔向林陽。
她伸出手,林陽順着她的動作把手中不知何時已經飲盡的香檳杯丟了出去,他很確定杯子的落點會是現在空無一人的大門口。空出兩隻手的林陽往後退了一大步,他躲開了姑娘想要抓住他的手。
下一秒,他迎着姑娘疑問的目光,欠身,彎下尊貴的腰,做出標準的邀舞動作。
“能請你跳支舞嗎?(May I h□□e the pleasure of a dance)”
他低聲說道。
“我的騎士(My Knight)。”
探戈以騎士震驚全場的3600度旋轉,和因此而生的熱烈掌聲告終。作爲學生會長的愷撒帶頭鼓掌,林陽很清楚愷撒是個一等一的好漢,搞個下馬威的策劃未必經過他的手,但是他卻絕對清楚。
而現在下馬威轉化成別人的耀武揚威,他也會毫不猶豫的因爲對方贏得漂亮又堂堂正正而起立鼓掌。
愷撒就是這樣的男人,正因爲他是這樣的男人,學生會才能在他手上發展到和老牌王者獅心會匹敵的地步。
林陽和騎士按照宮廷舞的規矩互相行禮,兩人從容退出人羣。這一次聚集在他們身邊的舞者心悅誠服的爲兩人讓出了一條道路來。
林陽跟着銀白的騎士走到會場邊緣,等候在大門口的侍者一手提着黑色的手提箱,另一隻在腹前屈起的手臂上搭着深紅的女士風衣。零在她的幫助下脫下折磨人的水晶鞋,換上黑色的小皮靴,再套上風衣···林陽看着她最後整理好鬢角的碎髮,突然明白了小魔鬼爲什麼管這麼一位公主叫騎士。
她的確是個騎士。她從來都是騎士。
“零(Zero)。”離開之前,騎士生硬的吐出一個單詞。
林陽瞭然她的意思,作爲答案,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路明非。”
“和你跳舞很開心。”
得到了這樣的答覆,零難得的說出了一句長了很多的對白,放在別人看來這可能只是簡單的客氣,可是林陽太清楚她眼神輕微的變動裡躲藏的含義。他花了全部的力氣,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
“我也是。”
他說完,又像是怕這樣太簡短,唐突了佳人似的飛快的補上了一句。
“這是我從沒能想過擁有的幸運。”
零疑惑的看了她一眼,轉身離開。她走過長長的走廊,穿過下一扇打開的大門,最後消失在黑暗的盡頭。林陽看着她披着暗淡到像是乾涸的血色遠去,艱難的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