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後, 遲萻終於看到海島的輪廓。
雖然又累又渴又餓,不過眼看着希望即在眼前, 遲萻仍是打起精神來, 轉頭看向推着酒桶前進的海豚,再一次摸摸它額頭上的閃電標誌。
海豚的喙部朝她擡了擡, 似乎很喜歡她的撫摸。
海豚推着酒桶朝海島而去,直到水位越來越淺,它沒辦法再過去,便停下來。
遲萻直接從酒桶上跳下來,再次摸摸它的腦袋,對它道:“這次謝謝你啦, 我先上島,你也去休息吧。”
海豚朝她再次擡了擡喙部, 在周圍游來游去,看着她往沙灘走去。
遲萻深一步淺一步地走在沙灘上, 終於走出海水, 然後一屁股坐在細軟乾淨的沙灘上, 轉頭看向海里, 發現海豚還在那裡徘徊,一會兒後,它才消失在海面上。
她吁了口氣, 忍不住仰躺在沙灘上,四肢攤開。
在海里飄流一個晚上,有一種歷劫歸來的輕鬆。
身體又困又累又餓又渴, 心絃放鬆下來時,身體的感知也重新回來,遲萻差點忍不住直接閉眼睡去。
“爺爺,這裡有一個人。”小孩子稚嫩的聲音響起。
噠噠噠的聲音響起,感覺到有人來到面前,遲萻睜開眼睛,就着朝陽燦爛的光輝,看到一張湊到面前的小孩子的臉。這孩子約莫三四歲的樣子,慄紅色的頭髮軟軟地伏貼在臉上,皮膚是健康的蜜色,一雙碧色的眼睛,看起來很精神的樣子。
那孩子發現她睜開眼後,被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到沙灘上,雙眼瞪得大大地看着她。
遲萻渾身都叫囂着難受,不過此時仍是勉強地坐起身來,對那被嚇到的孩子溫和地道:“對不起,嚇到你了。”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喉嚨乾渴得厲害,不過臉上的笑容卻很溫暖。
那孩子顯然有些內向,發現她醒來後,猛地爬起身,飛快地跑了。
遲萻轉頭看去,就見那孩子跑到不遠處的老人身後,探着腦袋看她。
那老人拎着一個木桶過來,問道:“小夥子,你這是?”
遲萻朝他們露出溫和的笑容,說道:“這位老人家,我遇到海盜了,後來被丟到海里,一直飄到這裡。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老人聽到她的話,有些吃驚,然後道:“原來是這樣!這裡是小州島,如果不嫌棄的話,先去我家裡休息一會兒吧。小州島的位置比較偏僻,加上這裡沒什麼好的東西,所以一般隔上一個月纔會有商船經過。”
Wшw •ттκan •C〇
小州島是出了名的窮,所以老人說這話時,也算是特地提醒她。
遲萻在心裡分析這老人的話,面上卻笑着說:“那就打擾了,您放心,我會付酬勞的!”
老人笑了笑,沒說什麼,讓遲萻等一下,帶着孫子在附近撿了一些海貝之類的東西,便領着遲萻往島裡走。
路上,遲萻不着痕跡地套話,很快便知道這老人和這小島的情況。
這老人叫比爾,帶着孫子布利斯一起生活,兒子在布利斯出生後不久,在一次跟着商人一起出海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估計已經死在海里。兒媳婦沒辦法忍受貧窮的生活,在布利斯兩歲時,商船經過小州島時,跟着商船的男人跑了,現在只剩下祖孫倆相依爲命。
至於這小州島,是一個非常貧瘠的小島,島上的居民並不多,不超過三十戶人,聽說這些都是在其他地方原本活不下去,輾轉流落到小州島的人。
小州島的生活資源太少,很少有商船會經過這裡,每個月商船過來時,島上的居民儘可能地去弄一些稀奇的海貨和過往的商船換一些生活必須品。
約莫走了二十來分鐘,就來到一處位於樹林中的小村落。
這裡的人居住的是房子用木頭搭成的木屋,低矮狹窄,一眼就能看到底。
此時村子裡有一些正在曬魚網的人,發現比爾祖孫回來,紛紛打招呼。等發現還有遲萻這張生面孔時,屋子裡的人都紛紛跑出來觀看。
這小州島實在太小了,生活的海民也不多,只要來個生面孔,很容易就被人發現。
比爾對他們道:“這是喬伊,跟着商船出海的,因爲遇到海盜,流落到這裡。”
海民聽到後,紛紛對她露出同情的神色。
遲萻不動聲色地看了看,發現這些島上的居民雖然貧窮,性格卻十分純樸,對外來者也沒有什麼排斥,對她的經歷,都十分同情。
她心裡鬆了口氣。
比爾又和他們聊了幾句,便帶遲萻回家。
回到家中,比爾對她道:“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不如先吃點東西再休息吧!”他一邊說着,一邊將架在爐子裡的鍋拎下來,給遲萻倒了一碗水。
碗是一種植物的果殼,有點像椰子。
遲萻道了一聲謝謝,便大口地將那半個椰子殼裡的水都喝完,甘甜的水滋潤過乾澀的喉嚨,方纔覺得自己活過來。
接着,比爾又將另一個鍋拿下來,從裡面裝了一碗雜菜魚湯給遲萻。
這魚湯裡的魚是海魚,腥味並不重,只是調味料放得太少,味道十分寡淡,不過喝起來還是不錯的。遲萻現在也餓了,根本不挑剔,很快就將一碗雜菜魚湯喝光,肚子有五分飽後,便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比爾祖孫。
“對不起,我好像吃了你們的早餐。”
比爾笑呵呵地道:“沒事,再煮就有了。”
遲萻看他一眼,老人臉上佈滿皺紋,被風吹日曬後的皮膚黝黑透亮,年紀看着並不大,也就五六十的樣子。她心裡有些慶幸,這老人的心腸看起來不錯,能將她一個落難的人撿回去,顯然只是純粹在做好事,並沒有其他的目的。
吃飽喝足,用清水擦過身後,遲萻便倒在比爾特地收拾出來的雜物間中臨時鋪的牀上,瞬間便陷入睡眠中。
她實在太累了。
這一睡,便是大半天,等遲萻醒來時,已經是下午。
她從牀上爬起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默默地思索着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是一個沒有陸地的海洋世界,整個世界由海水與衆多島嶼組成。
島嶼被人類佔據,發展人類文明,人類最高身份的人是島主,擁有島嶼越多,島主的勢力越大,實力也越強。
而海洋,則被海妖所統治,人類與海妖之間,維持着一個微妙的平衡。
至於原主,名叫安琪爾·達勒,喬伊是她在外行走時,變裝成男孩子的化名。
安琪爾·達勒出生在鯨島,母親是一個家庭主婦,未婚先育生下她。她沒有父親,因此從小到大,一直是別人口中的私生子、野孩子。
安琪爾的母親愛琳娜·達勒出身在一個落魄的貴族之家,因爲家道中落,所以她早早地就撐起這個家,年紀大一點時,就去給有錢人家中當傭人,賺取一些生活費,並且打算成年後,嫁給一名海軍,以後吃喝不愁。
海軍是這個世界中最受姑娘們歡迎的丈夫人選,愛琳娜甚至已經找好一個海軍情人。
可惜,愛琳娜的打算在她十五歲時被人強暴後破滅,情人也將她拋棄了,另娶他人。
愛琳娜被強暴後就懷上孩子,雖然這讓她很痛苦,但血緣天性,仍是決定生下肚子裡的孩子。爲此,孩子的負擔,讓她的生活更加困苦。
從安琪爾有記憶起,母親就有忙不完的事情,爲了生活而奔波忙碌。而她因爲沒有父親,時時被人嘲笑,造成她早熟敏感的性子,十歲以後,安琪爾就開始幫母親一起工作,賺取一些微薄的生活費。
直到安琪爾十二歲後,她開始改男孩子的打扮,在船上給人打工,時不時地跟人出海一趟。
雖然出海非常危險,但其中能賺取到的工錢卻比在島上給人打工能賺取更多,安琪爾便下定決心,以男孩子的身份,開始跟人跑船,一直持續到她十四歲。
十四歲的安琪爾在商船上認識一位朋友——亞歷克,在亞歷克的幫助下,她能賺的錢更多了,當她完全適應船上的生活,同時也將幫助她不少的亞歷克引爲知已朋友。
與亞歷克認識兩年後,安琪爾一直爲自己隱瞞亞歷克關於處理是女孩子的身份而內疚,原本打算走完這一趟船,便對亞歷克坦白自己身份。
可惜,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醉了,海盜趁機來到船上,整條船的人都死了,安琪爾也被亞歷克推下海……
遲萻揉了揉脹痛的腦仁,心知如果昨晚她沒有出現,那麼被撞下海後,安琪爾一定活不下來。
亞歷克明顯就是將海盜帶上船的人,或者,亞歷克的身份來歷其實不是個良民,而是混進普通人中的海盜,只是可憐的安琪爾被他利用了。
安琪爾的願望是找出當年強暴母親的男人,並且爲母親討回公道。同時,讓母親愛琳娜安享晚年,不再受人欺凌。
遲萻整理完腦海中的記憶,以及安琪爾的願後,終於站起身,打開門出去。
下午的太陽光依然熱辣辣的,屋外的植物在一天的曝曬中,顯得有些發懨。
遲萻推門出去時,就見到門前不遠處的一顆樹下,布利斯坐在那裡拿小木棍玩螞蟻,聽到開門的聲音,擡頭看過來,發現是遲萻時,趕緊站起身。
遲萻朝這內向的孩子露出溫暖的笑容,柔聲道:“布利斯,你爺爺呢?”
布利斯飛快地看她一眼,侷促地說:“爺爺去捉魚了,傍晚的時候會回來……”
遲萻走過去,來到他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然後摸摸他的腦袋,笑道:“布利斯,我叫喬伊,這段時間要打擾你們了。”
布利斯飛快地看她一眼,蜜色的臉蛋有些紅,小嘴動了動,終究沒有說什麼。
遲萻站起身,看了看周圍,擁有這個世界的記憶後,她看到這個叫小州島的島嶼,便明白它爲什麼這麼窮。這裡的資源確實太過貧瘠,這島上的海民只能堪堪維持溫飽生活,沒有什麼能和過往商船交換的資源。
其實像小州島這樣的島嶼,在這個世界還有很多,這些貧瘠的島嶼,大半都是在大海島中過不下去的貧民,最後不得不輾轉流落到小島嶼。
遲萻在周圍逛了逛,很快便將這小島的情況摸得差不多。
布利斯遠遠地跟在她身後,每次遲萻回頭看他,他就一副被嚇到的模樣,噌地躲到旁邊,等遲萻轉過身後,他又悠悠地跟過來。
遲萻有些好笑,心裡明白布利斯爲何會這樣。
自出生起就沒有父母,只有爺爺一個人,加上這島上的孩子並不多,人人都必須要爲生計忙碌,他幾乎都是一個人玩耍,久而久之,便養成這種內向的性子。
路過一處溪水的時候,遲萻就着水裡的影象看了看自己。
這具身體現在十六歲,不過因爲這個世界人類的基因偏西方,所以人類身高普遍都是高挑的。她的身高也夠高,加上手腳纖細,套上遮住胸部的內襯,再將長及肩膀的黑髮束起來,儼然就是一個少年人。
至於容貌,果然和她十五六歲時差不多,五官顯得深邃一些,加上年紀不大,看起來就像一個纖細的美少年。
摸了摸臉,遲萻不意外這具身體長這樣子。
她低頭看手指上的戒指,輕輕地撫着它,想着不知道在哪裡的司昂,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
在那些世界,司昂總是很快地出現在她身邊,不知道這個世界會不會也一樣。
只是,以司昂在其他世界的身份推測,他在這個世界的身份應該也很高,想要找到他,必須回到那些大島嶼才行。
傍晚的時候,比爾和其他打魚的海民們一起回來了。
比爾今天打了兩條三斤重左右的魚,一臉笑呵呵的,回到家時,見遲萻正在劈材,便笑着道:“你幾時醒來的?怎麼不多睡會兒?”
遲萻微笑着道:“下午就醒了,比爾爺爺,今天的晚飯就由我來做吧。”
比爾打量她一眼,遲疑地道:“你會麼?”看她一副細皮嫩肉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家裡嬌養着的大少爺,也不怪比爾懷疑。
遲萻笑了笑,起身去接過魚,來到水缸前,弄了一盆水就開始殺魚。
遲萻利落地殺好魚後,將魚頭和魚骨丟進鍋裡熬煮,添了一些她在下午時摘的調味用的草和水果。至於魚肉,則弄了一塊薄薄的石板,直接在上面煎,煎魚用的油是魚油,是以前比爾熬的。
魚煎得金黃後,遲萻擠了一些草汁和果汁進去,很快香味就在空中飄散。
布利斯挨着爺爺,小鼻子一動一動的。
比爾笑呵呵地在旁補魚網,聞到這味道,終於確認遲萻的廚藝確實不錯,不用擔心的那種。
遲萻先將煎好的魚給比爾,接着是小布利斯,最後自己才取了一小塊。
“你也多吃點,吃完了明天再去弄。”比爾笑着說。
遲萻朝他笑了笑,說道:“謝謝,還有花蛤,我將它炒一炒。”
比爾祖孫倆吃得很快,主要是遲萻做得很好吃,明明沒放什麼調料,卻香得很。這島上的人生活不富裕,每次能換到的生活物資少,像調味料這些更少了,所以在吃食上,並不講究,能吃飽就行,至於好不好吃,很少會在意。
見遲萻在炒花蛤時,同樣擠了一些草汁,比爾問道:“這是什麼草?”
遲萻頓了下,說道:“這種草沒有名字,味道甘辛,用來調味去腥十分不錯。”其實她也不知道它叫什麼名字,看着靈氣很多,嘗過後沒有毒,遲萻就用它來調味了。
比爾看了看,將它記下。
吃過晚飯後,天色漸漸地黑下來,比爾便帶孫子回房睡覺。
遲萻也回那間雜物間,開始修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