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一枚迫擊炮彈落在李虎身前十幾米的地方，掀起的氣浪足以讓人窒息。李虎清晰的感覺到，什麼東西撞在鋼盔上。帶着他的整個身體，都向後仰了一下。
“操！”李虎吐了一口嘴裡的沙子，他孃的，戰場上的沙子都帶着硝煙味兒！
操起阿卡四七步槍，準星套住一個黑點兒扣動了扳機。
那個腦袋上裹着布條子的阿拉伯士兵，好像一根枯樹莊一樣栽倒在地上。但他的身後有更多的黑點兒，阿拉伯士兵一邊走路一邊開槍。李虎感覺子彈“嗖”“嗖”的在腦袋上飛過去！
“咔嚓！”槍栓一聲響，李虎趕忙矮身鑽進了戰壕裡面。按動卡銷，推掉彈夾之後換上一個新的。舊彈夾揣進胸前的單袋裡面，直起身子繼續射擊。
這已經是在中東轉戰的第三個月了，阿拉伯人遠沒有李虎想的那麼不堪一擊。甚至，他們還很勇敢。如果不是靠着堅固的工事，還有自己帶來的兩大船彈藥。現在自己的骨頭可能都涼了！
想想中的蘇伊士運河，根本就是沒影的事情。拿破崙給他的支援也很有限，除了一些食水之外，就是一些劣質炸藥。法蘭西人的炸藥，跟大明的根本沒有可比性。現在李虎才知道，當初在西北和蒙古人打仗，是他孃的多麼幸福。
只要守好陣地，身後的補給源源不斷。只要有一樣東西少了，李虎就會指着軍需官的鼻子罵娘。現在拿破崙給這點兒破東西，自己還得說謝謝。
破東西也得要！這是沒辦法的事情，自己總是遭受阿拉伯聯軍的攻擊。現在已經不是一個酋長攻擊他，而是差不多整個中東的酋長都在攻擊他。不是因爲李虎對他們的宗教不敬，而是因爲李虎來自異域。和諧社會裡面，忽然間闖入了
一個蠻橫的大漢。
這傢伙自來熟似的抓起飯桌上的東西就吃，飯桌上的人第一反應就是把這個粗魯的傢伙打出去。
他們組成了聯軍，手裡的傢伙也越來越先進。最近進攻的時候，他們甚至有了迫擊炮。
阿拉伯步兵再一次衝得近了，李虎摸出一個土質手榴彈。藉着火種點燃之後，看了一下引信燒得差不多，猛的扔出了戰壕。這樣手榴彈會在空中爆炸，四散的彈片會是阿拉伯步兵們的噩夢。
制式的手榴彈已經用光了，只能鑄造出手榴彈的模子。什麼拉火管啥的都省略，裡面直接放上炸藥，然後插一根可點燃的引信。因爲法國人提供的炸藥威力不足，這種原始的手榴彈質量非常差。產生的破片，有時候只有幾片而已。
不過另外一個好處就是，破片造成的傷口大了很多。這也算是塞翁失馬！
耳朵裡面聽到哀嚎的聲音，李虎清晰的看到三十多米遠的地方，一個阿拉伯士兵大腿上，血像泉水一樣的冒。這是個倒黴的傢伙，一定是彈片割破了動脈。
一般這種情況，眨個眼的工夫他就會抽搐，然後再眨一下眼睛，這傢伙的血也就快流乾了。
人死之前的哀嚎聲是那麼大，大到可以覆蓋阿卡步槍霸道開散的槍聲，讓離他足足有三十米遠的李虎聽得清清楚楚。
哀嚎聲很快就消失了，不過更大的哀嚎聲在李虎的身邊想起。
臉上有些熱，拿手一抹原來是鮮血。
“三兒！三兒！”李虎扭過頭，看到自己的警衛員躺在地上，上了岸的魚一樣撲騰。
一顆九毫米的子彈呢，直接打穿了他的肩膀。子彈打穿了骨頭，破碎的傷口可以看到骨頭茬子，除了鮮血還有清亮亮的黃水。骨髓都打出來了……，肩膀跟胳膊只有一層皮連着。
“虎爺！虎爺！給我一槍，嗷……！”牙咬出了血，順着嘴角往下流。
“三兒！三兒！”李虎扎着手，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捂他的傷口。雖然這樣可以止血，但也會給他帶來更大的痛苦。
“虎爺！求你了……！”五個字從牙縫裡面擠出來，後面的話傳到耳朵裡面就是野獸一樣的嚎叫。
李虎喊着淚，抽出腰裡的盒子炮對準了三兒的太陽穴。“兄弟！馬上不疼了，就好了！”
“啊……！”李虎發出蒼狼一樣的嚎叫“啪！”一聲槍響，李虎癱坐在地上。自己一個愚蠢的想法，把三百多個兄弟帶到這樣的死地。一切！只是爲了他的面子，爲了他的抱負。或許，他也會爲了這個抱負死在這裡。
“轟！”“轟！”“轟！”一連串的爆炸聲，將李虎從崩潰的邊緣拉了回來。不想死，只能戰鬥。
生而無畏！戰至終章！
連續的爆炸，是埋在陣地前的定向爆破地雷。地雷上面覆蓋了大量小碎石子，被上百斤炸藥賦予了巨大動能之後，成爲了致命武器。
各種哀嚎慘叫不似人類的聲音，隨着爆炸聲一瞬間響了起來。此時此刻，李虎感覺自己置身於阿鼻地獄！
到處是一片血肉模糊，到處是一羣殘肢斷臂的人。有些，根本看不出是一個人，只是躺在血泊裡面的一堆爛肉而已。
人身上嵌滿了小石子，石子被血染紅，好像身上長着許多藤壺的鯨魚。李虎有些輕微的密集恐懼症，看到這樣的場景，立刻把身子縮回來。
這一次進攻算是打退了，長長喘了一口氣。鼻腔裡面滿是硝煙的味道，這味道混合了血腥味兒之後，衝得人腦漿子疼。
剛開始聞到這種味道的時候，還是在十幾年前。那時候李虎並沒有感覺到噁心，相反他很興奮。戰場經歷的久了，人會對戰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厭倦。
以前跟着大哥李梟打仗，從來沒有打成這樣慘烈過。李梟一般情況下都是拿大炮轟，然後再拿大炮轟。就算是沒有大炮轟，也得用投石機把炸藥包投過去。
等敵人槍械射程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損失過半。槍械的準確射擊，會摧毀衝鋒步兵或者騎兵最後的勇氣。真正能夠直面死亡的勇士其實非常罕見，好漢不吃眼前虧絕對是主流。
其實戰場上，往往潰退的時候死的人最多。可除了帶兵的將領，很少有人意識到這一點。被打潰散之後，每個人都只是想着跑。至於袍澤會被人殺，誰會去管，老子跑掉就是好事。除非你殺的是兒子，那就另當別說。
李虎也曾經學着大哥弄出了投石機，把裹着鋼珠的炸藥包扔出去。不過投石機雖然厲害，也比不過迫擊炮厲害。
迫擊炮彈的爆炸，摧毀了李虎的投石機。順帶引燃了炸藥包，那些阿拉伯僱傭軍損失慘重。至於李虎的迫擊炮，早就因爲打光了炮彈變成無用的鐵管子。在敵軍不斷進攻的時候，是沒辦法節約炮彈的。
“報數！腮幫子打壞的，邊上人幫着報。”李虎喊了一嗓子，以前靠着軍火可以打出非常懸殊的交換比。自己的手下死一個人，阿拉伯人需要付出幾百個人的代價。
奈何螞蟻啃大象，雖然螞蟻死的很多，但大象也被啃的受不了。
“一、二、三、四、五、六……！”數到一百三十五，就再也沒人報數了。出發時候三百多爺們兒，現在只剩下三分之一，其中差不多還是人人帶傷。
“郝大用！彈藥還剩下多少？”李虎抹了一把鼻子，鼻子裡面全是硝煙的灰燼非常難受。
“子彈剩的多，還有六萬多發。炸藥包沒多少了，加上法蘭西人送來的，還有一百多個。手榴彈比較少了，只有七百多個。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再守個五六天沒問題。”郝大用躺在戰壕裡面，從懷裡摸出一根菸。
皺皺巴巴的煙幾乎斷掉，裡面的菸絲也掉出來很多。
李虎也從懷裡拿出一包煙，看看只剩下兩根。抽出一根比較完整的，扔給正要點菸的郝大用。
“最後一包了！”出發的時候，生怕彈藥不夠用。生活物資帶的很少，菸捲雖然是重點保障物資，但也所剩無幾。估計下面再想過煙癮，就得抽阿拉伯人那難聞的水煙了。
“這玩意兒比子彈消耗的還他娘快！”郝大用划着了一根火柴，給李虎點着之後，自己也點上。
吸進一口煙霧，吐出一片清涼。
“瞧着這模樣，似乎今天不會再進攻了。”李虎也噴出一口煙，大戰之後的一口煙，算是小小的休整。
“是啊！應該不會再進攻了，他孃的。今天干掉了多少，一千還是兩千？”郝大用噴了一口煙，這幾天這裡所有的人堪稱是殺人如麻。對面的阿拉伯聯軍號稱三十萬！
雖然都知道，這是一個號稱的數目。但十幾萬人還是有的，按照他們的人數，每天消滅兩千人。人家再打上一個月，都木有太大問題。
自己這邊呢？別說再打一個星期，再打七天子彈估計就沒了。尤其是沒有了爆炸物之後，子彈耗費的速度會更大。
“埋炸藥包吧，地雷三天前就沒有了。”李虎噴出一口煙，他知道郝大用的意思。
彈藥告罄之後，李虎就得選擇，究竟是這裡等死還是回到船上，然後灰溜溜的回到大明。李虎就算死，也不願意就這樣回到大明。這也是不管戰事怎樣緊張，李虎都沒有下令動用船上那六門炮。
這是所有人最後的武器，也是可以回到大明的保障。可以想象，殺了人家這麼多人。即便逃到船上，也肯定會遭到阿拉伯人的追殺。
現實無奈！實在走到那一步，也只能硬着頭皮去走，不能讓這最後一百多爺們兒白白死在這裡。都是有家有口的，一個人死去，背後就是一家人的傷悲。
“好！這就安排人去，他孃的晚上得派人看着點兒。不要讓那些豺狗給踩爆了！”
“派個人，跟那邊的人說說，讓他們把屍體運回去。這麼多屍體堆在這裡，聞聞這味兒都臭了！讓弟兄們小心着點兒，我可聽說這裡的豺狗跟咱們大明的不一樣。被咬上一口會發燒，然後活生生的燒死！”
“死人都吃不過來，哪還有肚皮留着吃活人。那些豺狗又不傻！”郝大用嘴角咧着笑了一下。
“媽蛋的！現在你還笑得出來，過幾天那些屍體都爛了，薰死你！聽說屍臭會引起瘟疫的，剩下的烈酒讓弟兄們都喝上一些。聽說那東西能殺菌！”
“喝也能殺菌？”
“咋！你不想喝？”
“這就去辦！”
郝大用扶着戰壕站起來，喝酒能殺菌這事情他倒是不太懂，不過看李虎的樣子就知道，這事情玩笑的成分居多。
平日裡嚴謹飲酒，尤其是戰時。所以老龍口剩了許多，現在能喝一點兒就喝一點兒。誰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喝到，昨天晚上的時候還有一百七十多個爺們兒。今天就只剩下一百三十多個！
那些阿拉伯僱傭兵將陣亡將士的屍體擺放好，下面墊上油脂和木頭。火把扔進去，火苗一下子燃燒起來。
落葉歸根，可沒辦法把這麼多屍體帶回到大明去。只能把屍體焚燒掉，甚至沒辦法把屍體分別燒掉。只能集體焚燒，然後把骨灰裝進骨灰罈子裡。
都是袍澤兄弟，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估計也不會在乎。
騎着駱駝的傢伙去給阿拉伯人送信，讓他們搬走自己人的屍體。結果就是，那個傢伙變成了互不關聯的好幾塊。切的很細，就差切成片了。
腦袋被系在駱駝的脖子上帶回來，阿拉伯人用實際行動證明，這場戰爭不死不休。
李虎也沒辦法，現在他沒能力給手下復仇。阿拉伯僱傭兵，被李虎僱傭的時候就抱着必死的決心，在阿拉伯人看來他們都是叛教者。他們的家人都死在酋長的手裡，每個人與部落都有着深仇大恨。
夜幕降臨了，殘肢斷臂在月光下更加瘮人。甚至沒人敢向外看一眼，戰壕外面不斷傳來豺狗撕扯屍體，還有嚼骨頭的“咔嚓”聲。
“操他媽的，原來想打下一片土地這麼難！”李虎抱緊了槍，嘟囔了一句拉拉鋼盔罩住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