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門外現在沾滿了百姓,而越來越多的讀書人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午門外還算是好的,畢竟沒有功名的人進不來,田按們廣場上已經聚集了不下上千人。
“他們想要幹什麼?”李梟太陽穴突突的跳。
“有人想要趁機作亂,哎……!
山雨欲來啊!”孫承宗嘆了一口氣,這幾天大明休養生息。對內分發豪強富戶土地,使得耕者有其田。對外則是開疆拓土,海疆推進到萬里之外的新家坡,給大明海商極大的保護。海洋商業的繁榮,大明工業品行銷海外,鉅額的利潤反哺滋養了大明工業。
越來越多的人進入工廠幹活,各種工業門類蓬勃發展。工業帶動科技進步,大明科技站在世界之巔。
社會持續穩定,人們生活逐漸改善。大明王朝,已經出現強勢中興之兆。可眼前這一場危機,一個處置不好就能引起天下動盪。這幾天的辛苦將會毀於一旦,大明將會陷入全國性的動亂。
到時候,就算是穩定動亂,代價也是極大。
“那就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沉渣泛起的時候,水下的東西纔會露面。”李梟握緊了拳頭。
聽到李梟的話,孫承宗震驚的看了李梟一眼。隨即閉上眼睛:“亂一時,好過亂一世,百年後再看,或許你是對的。可你想好了,後世史書會怎麼寫你,你真要擔這千古罵名?”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歷史使命,上天讓我來到這個時代,就是要爲我中華奠定百年基業。爲了中華文明可以更好的延續,雖刀斧加身死後遺臭萬年也在所不惜。”李梟的額頭青筋暴露,做出這個決定非常艱難,可李梟還是咬咬牙做下了。
他知道一旦做出這個決定意味着什麼!那些手握筆桿子的史官,對他絕對不會手下留情。一場事變,會成爲他一生功績的污點。後世那些酸腐文人,會死命的拿着這件事情攻擊,不把李梟弄得遺臭萬年誓不罷休。
“遺臭萬年!”孫承宗咀嚼着這幾個字,猛然睜開眼睛:“算老夫一個。”
“孫先生……您!”李梟很驚訝,因爲皇帝遇刺的事情,孫承宗已經幾天沒和李梟說話。
“身處咱們這個位置上,猜忌是最要不得的東西,可也是最要緊的東西。原諒我這些天對你的猜忌,就算你手下有人私慾膨脹。你!李梟!還是堪稱一心爲公!
老夫不會偏幫誰,老夫能做的只是,誰做事情對我中華民族有利,老夫就會站到他身邊。爲了民族的傳承,爲了我中華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不倒。老夫何稀一身榮辱!”
午門前的人不再有增加的跡象,畢竟國子監就那麼多人。午門外,田按們廣場上的人卻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人越過大明門,跪坐在田按們廣場上。
“去!下去問問,他們有什麼述求,爲何集結在這裡。”孫承宗指着下面吩咐一句,盧象升只能苦着臉走下去。沒辦法,誰讓他盧象升是大理寺丞。作爲天下最高司法衙門的主官,管這事情倒也算合乎規矩。
硬着頭皮走下午門,來到姚夢溪身前。“姚老,您這到底是爲了什麼?總不能大家就這麼傻跪着,朝廷還不知道你們爲什麼跪吧!”
“總算出來一個鷹犬,這裡是老夫的上書名曰《提告奸妄國賊十罪疏》。如果你們不喜歡,大可一把火燒掉。可老夫告訴你,這奏疏老夫已經命人抄寫千萬張,廣佈於市井之間。老夫就是要向天下百姓,揭露你們這些禍國殃民的國賊。
怎麼!不滿意?老夫一顆老頭在此,便請拿去!”說完,姚夢溪摟住後頸的頭髮,露出自己的脖子讓盧象升下刀。
盧象升哭笑不得!這奏章還沒看,老子殺你幹毛。
姚夢溪的作秀立刻引起一陣悲鳴,國子監的學子們擋在姚夢溪的身前,大聲喊着要殺殺他們,不要動他們的老師。若是敢動姚夢溪一手指頭,就跟你們拼了之類的威脅性語言。
盧象升面色冷峻的接過奏疏,揣進袖子裡面就進了午門。鬼才願意跟你們這些傢伙多糾纏,盧象升雖然也是科舉出身。可這些年所見所聞,他也知道想要拯救大明,李梟制定的政策是對的。
不說別的,就說大明如今四海昇平兵峰強橫。山東、河南、山西、這些經常鬧饑荒的地方,如今不但不鬧饑荒,甚至有餘糧可以提供給別的省份。
這在大明曆代君王執政期間,都是不可想象的。北方量價平穩,朝廷的漕糧不再需要通過運河北運。極大緩解了南方的壓力,往日裡窮困的江蘇蘇北,安徽等省份也逐漸富裕起來。
甚至因爲山多地少而貧困的福建,也因爲廣納海商富庶起來。
這些傢伙對大明的變化視而不見,只是看到他們讀書人的利益受到了侵犯。有功名在身的士紳們,不再享受朝廷免稅政策。同時將大明施行了兩百多年的人頭稅,改成了田稅。這一筆稅賦,又是狠狠的加上那些平日裡仗着功名在身不繳稅的讀書人頭上。
更不要說,礦稅!鹽稅……一樣樣都從老百姓身上卸下來,轉到讀書人的頭上。
爲了幾個臭錢,顧不得斯文體面,就是現在這些讀書人。別人不說,就說這姚夢溪在江南田產不下五百頃。
一羣貪得無厭的蛀蟲!這就是盧象升對這些人的評語!
“從今日起,老夫以及學子便在此絕食。朝廷一日不答應剷除奸妄恢復祖制,老夫和諸位門生就一日不吃飯。”午門關閉的時候,盧象升聽到了姚夢溪岔了音的嘶吼。
你愛死不死!
盧象升在心裡說了一句,表情木然的登上午門城樓,躬身將奏疏捧給了孫承宗。
孫承宗打開奏疏,仔仔細細的研讀了一遍。
看得出來是姚夢溪親筆,一篇彈章寫的花團錦簇,同樣也是可笑至極。
因爲彈章的第一條,捉拿弒君欽犯李梟,梟首於午門前祭奠先帝在天之靈。
看了一眼虎視眈眈的李休,還有城樓上端着大槍的遼兵。真敢抓了李梟,午門前也就立刻血流成河。就算是殺了全京城的人,李休也會把李梟弄出來。
全國百萬遼軍,全都在李梟一人掌控之下。把李梟弄死,那大明還不開了鍋?
“看看吧,第一條就是要把你梟首在這午門前。”孫承宗苦笑着把奏疏遞到李梟面前。
“狗日的!我宰了……!”怒氣衝衝的李休被李梟一把薅了回來。
“從今天開始,你跟在我身邊不許立刻寸步。”李梟知道李休到底還是年青,生怕他一時衝動壞了事。平息這場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引出幕後操控的人。
只有把幕後之人抓出來,纔算是除了根。不然根總是紮在土裡面,難保哪天又會冒出來。單純的應對,這樣非常被動。
奏疏遞了上去,卻像是泥牛入海一樣毫無聲息。
姚夢溪也是條硬漢,呃……硬老頭。真的就坐在午門前啥也不吃,開始絕食。
李梟端坐了武英殿中,這一次他的身邊有了孫承宗和張煌言。三個人的對面,是滿頭汗水的錦衣衛指揮使駱養性。
“三天時間到了,你倒是說說。萬歲遇刺是怎麼回事兒?”李梟靠在椅子上,冷冷的問駱養性。如果今天駱養性不能給他一個滿意的答案,縱橫大明兩百多年的錦衣衛,將會正式成爲歷史。
“啓稟大帥!孫先生!張先生!
目前已經查明,兇手陳三是京營裡面的一個隊正。這傢伙平日裡爛賭,輸掉很多錢財。平日裡經常有人上門逼債,他的妻兒已經不知所蹤。”
“三天你就差出了個這?”張煌言驚訝的看着駱養性,都說錦衣緹騎天下無雙,三天時間就查出這麼個線索?
“回稟張先生,我錦衣衛還查明。最近有幾個西北來的客商,跟陳三交際密切。其中還查到,他們有一次在酒樓,陳三酒後說要幹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追蹤那幾個西北客商,我們發現他們中有兩個是蒙古人。萬歲被刺殺的前一天,那幾個西北客商和蒙古人都消失不見。如今錦衣衛已經向西北追過去,相信再過幾天必然有所擒獲。
綜合以上的信息,卑職覺得此事應該是蒙古人買通了陳三刺殺萬歲。”
駱養性說完,屋子裡面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所有人都在心中大罵錦衣衛不要臉,陳三說穿了就是個小人物。可駱養性硬是把他和蒙古人聯繫在一起,如今和大明處於交戰狀態的周邊國家,也就只有一個蒙古而已。
前線打成一鍋粥,派出刺客到京城來個刺王殺駕也說得過去。可問題是,這說詞天下百姓會信?
一沒人證,二沒物證,空口白牙的說,誰會相信?
“就沒有別的了?”孫承宗無奈的問了一句。看來,錦衣衛離開京城數年,能力已經大不如前。
“只要捉拿住那幾個客商和蒙古人,屬下相信真相就會大白於天下。”駱養性躬身說道。
“行了!我們知道了,下去吧!”李梟無奈的揮了揮手,現在最要緊的不是處理錦衣衛。
“蒙古人!這倒也說得過去,不如咱們就這樣明發。明天讓報紙都統一口徑,把事情往蒙古人身上扔。反正蒙古和咱們正處於交戰狀態!”李休冒出一句來。
李梟、張煌言、孫承宗都沒有說話。李休說得也算是可行方案,如果想要“證據”相信錦衣衛會很快找到,包括人證還有物證。
“這件事情不是要緊的,要緊的是午門前那些,還有田按們廣場上那些絕食的生員們怎麼辦。已經有人在京城裡面四下活動,甚至有人想策反京營。今天早上,京營裡面就扣了十幾個人。”
“百姓們也自發的給他們送食物,可那些東西都堆在廣場上沒人動。怕就怕京城百姓跟着起鬨,明後天開始各地督撫和王爺們就會進京。如果有人趁機鬧事,事情的發展很難控制。”
“不斷有人在街頭散播謠言煽動百姓,說生員們是爲百姓們請命,希望朝廷懲治腐敗,減少稅賦。好多百姓們都信了,上街的人在增加,和軍兵差役們對抗的事情時有發生。”
“爲了顯示朝廷的誠意,咱們可以打開午門和姚夢溪對話,和平解決這件事情。”李梟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這個時候你還笑得出來?”
“和平對話?姚夢溪會肯?”
“他肯不肯無所謂,重要的是向百姓們顯示,朝廷是有誠意和解的。”
“我看可行,這個時候讓百姓們看到朝廷的誠意。也算是暫時穩住了百姓們的情緒!”
“嗯!老夫也覺得,這一招不錯。把球踢給姚夢溪,倒是要看看他怎麼接。”
“那就架上廣播喇叭,大聲向廣場上的民衆宣佈,朝廷希望和平解決此事。”孫承宗站起身來:“老夫去和那老匹夫談。”
“那就有勞孫先生。萬歲的喪事,就由孫如遊負責。張先生休息一下,明天專門接待各地督撫,還有各位王爺們。”
李梟有些無奈,他也想把各地的督撫都換成自己人。可問題是,他手下沒有那麼多合格的人。一方督撫,起居八座開衙建府,掌控一省民生。不是隨隨便便提拔起來一個人就能幹得了的,這個時候還得靠大明培養出來的那些官吏才行。
遼軍裡面的軍官倒是可以信任,可一旦把軍官都抽光了,遼軍怎麼辦?這些可都是有戰鬥經驗的軍官,一旦抽光了遼軍的戰鬥力會大打折扣。遼軍,可是如今天下的基石。
人才培養這種事情,需要時間爲代價。拔苗助長的結果,只能是苦了一方百姓。
商量完分工,孫承宗和張煌言準備往外走。正在這時候,李永芳從外面急匆匆的跑進來。對着李梟一拱手:“大帥!有要事稟報!”
孫承宗和張煌言停住腳步,聽聽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