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以海撩開窗簾隔着玻璃窗戶看着戒嚴的街道,自從來到京城他還是第一次出宮。對於好奇心極強的少年郎,整天待在無聊的皇宮裡面,早就憋的不耐煩。想起年幼時每天在兗州城裡玩耍的日子,朱以海就越發想出來溜達一下。
可惜森嚴宮規之下,根本不允許他出來玩。朱以海每天只能讀那些無聊的四書五經,閒暇時也只有幾個太監陪着玩。
當臨街的窗戶裡面竄出來一個黑衣大汗,高聲喊着:“誓殺僞帝,剪除國賊!”的時候,朱以海還沒反應過來這貨究竟幹嘛。直到這傢伙摔倒在自己車邊,才發現這傢伙懷裡的引信正在“呲”“呲”冒煙!
“轟!”硝煙蕩起,朱以海最後看到的就是玻璃支離破碎的向自己飛過來。
天字號第一的大案發了,李永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京城九門被立刻封閉,捉拿刺客同黨。幾乎與此同時,吃水煮魚那三位的防衛等級被提到了最高。
“皇上遇刺?”饒是孫承宗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聽到這個消息也唬得坐直了身子。手裡的煙掉在衣服上,燙了一個大洞。
張煌言倒還算是沉穩,只是咬着筷子看李梟。
李梟也很震驚,嘴角上的紅油都沒來得及抹掉。就命令順子備車,他要親自去城裡面看看。
“都下去!”張煌言吩咐一聲,僕役們立刻施禮退了出去。順子看了看李梟,見李梟點頭也帶着侍衛們退了出去。
“小子!你跟老夫說實話,這事情是不是你做的?”孫承宗的眼神像老虎,盯着李梟很是不善。
“我做的?這怎麼可能,我從來沒過這樣的想頭。”李梟聽到孫承宗的話,立刻聯想到事情的嚴重性。
如果說是有人想要栽贓自己,那後果非常難以預料。雖然現在全大明的人都知道李梟的權臣,可權臣和弒君的權臣根本就是兩回事兒。前者百姓們尚可容忍,後者將會受到整個大明的口誅筆伐。甚至某些野心家打着爲皇帝復仇的旗號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不怕一兩個人造反,就怕整個大明呈星火燎原之勢。到了那個時候,就算遼軍擁兵百萬,也難以控制局勢。剛剛恢復一些元氣的大明,立刻就會陷入分崩離析的狀態。
如果西北的蒙古人趁機進攻,很難說內憂外患之下會是個什麼情形。
“老夫也想過,可能會是你做的。但……”張煌言沒往下說,張氏給李梟生孩子這件事情,孫承宗是不知道的。甚至張氏活着的消息,也沒幾個人知道。
“但如果有心人趁機發難,後果難以預料啊。”張煌言嘆了一口氣,畢竟皇帝是他外甥,這些日子的學業,也是張煌言手把手的教導。朱以海雖然不是聰明絕頂的孩子,但還算是用功。
“你就沒對手下那些粗坯流露過一丁點兒意思?”孫承宗仍舊盯着李梟。
“您要我怎麼說纔會相信?”李梟有些急了,孫承宗都這麼想,外面的人指不定會怎麼想呢。說不定,京城裡面現在已經開始流傳謠言。
“不是我不信,而是因爲要殺人,沒有人比你更加便當。遼兵在手軍權在握,想殺誰使個眼色,自然就會有人忙着幫你去殺了。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棄,到了你這個地步,殺人是不需要你親自發話的。多少人想要靠着你飛黃騰達,多少人想要靠着你富貴一生。有些事情,只要對你不利。就會有人站出來做,甚至捨棄性命也再所不惜。因爲你的身後,代表了一大羣拿槍人的利益。
他們手裡有槍,自然遇到事情更加喜歡暴力解決。老夫相信你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很難說是不是那些粗坯派人做的。”孫承宗嘆了一口氣,到了他們這個位置上。手握最高權柄,看風觀眼色辦事的人比比皆是。天知道哪個混蛋腦袋搭錯了筋,就會幹出這樣的事情來。
“你懷疑滿爺,又或者是敖爺、曹文昭、祖大壽?”李梟腦子裡面一下子冒出一堆名字來,這些人手握兵權的大將全都有這個實力。
“呵呵!這些人不過犬馬而已,不得你的命令是不敢做這樣事情的。”孫承宗冷冷的說道。
“不是他們,那您是說……我家老二?”李梟猛的擡起了頭,如果這事情是李休做的,那真是黃泥掉褲襠,不是屎也是屎了。
“執掌我大明海軍,手下數萬亡命之徒。又是你的弟弟,他一聲吩咐下去,爭相效死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孫承宗的眼神逐漸變得陰冷起來。
他可以允許李梟當權臣,甚至實際掌控大明王朝。可他不能允許李梟廢掉朱家的皇帝自立,至少現在這個時候不行。
大明江山兩百七十多年,朱家人的正統性早就深入人心。孫承宗真正想的是李梟做張居正,而不是廢掉朱以海,自己坐上皇帝寶座。
如果李梟真的那樣做,會讓大明朝野極度撕裂。明裡暗裡的反對浪潮風起雲涌,李梟是軍人。軍人比文人更加喜歡用暴力解決問題,手裡有了錘子,到處都是釘子。
刀子一旦舉起來,殺人就成了唯一的手段,想要停止下來根本不可能。
明年就是朱以海大婚的日子,也是李梟、孫承宗們放權的時候。孫承宗已經在考慮,可以讓朱以海審閱奏章。但批覆之權,還得掌握在他和李梟手裡。畢竟大明現在的形式,遠不是一個十六歲的娃娃可以玩得轉的。扶上馬再送一程,十年後皇帝有了歷練,再交權也不遲。
孫承宗是這麼想的,可李休未必也會這麼想。
“老二不會這樣做,如果他想做的話一定會跟我商量。”李梟堅定的搖了搖頭,他絕對相信李休,就像相信他自己一樣。
“好吧!既然你這麼說,老夫也沒有辦法。你最好查明真相,不然這一次麻煩很大。”孫承宗終於收回了目光,坐在椅子上伸手抓起煙盒,抽出一支菸點上默默的抽。
“還是老夫進城去看一下,明天招呼報紙好好寫。你和孫老想出個章程出來,這事情到底怎麼處置。”張煌言扔下一句,進城去了。
孫承宗不說話,而是躺倒在躺椅上。一邊抽菸,一邊看着天空發呆。老傢伙只要一想事情就這德行!
李梟煩躁的走回了屋子裡面,手頭好像有一攤子事情,可又不知道做什麼好。
張煌言急匆匆的趕到城裡天色已經暗下來,在城門下面居然被攔住。
“打開城門!”張煌言劈手躲過侍衛手裡的燈籠,讓城樓上面的人看清楚自己的臉。
“張大人,上峰有令不得大帥手諭不得打開城門。屬下可以將您拽上城來!”守城的傢伙也是個妙人,居然從城樓上墜下一個大筐。上面拴着繩子,可以把張煌言拉上去。拉人上城牆沒問題,只要不打開城門就行。這就是把守城門小軍官的變通之術!
張煌言看着大筐,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沒有任何辦法,這還是城樓上的守將知道變通。如果不知道變通的,自己還得回去找李梟拿手令才行。
坐着大筐被人拽上城牆,看到敬禮的小軍官。擡腳踹了這夯貨一腳,然後扔給他一枚銀元,讓他把自己的隨從也拽上來。
爆炸現場燈火通明,因爲是在城裡,所以沒有拉電燈。九門之內的老城,因爲都是木質建築。電線拉進來一旦打火,很容易走水。如果大火連成了片,對京城百姓來說絕對是一場大劫難。
電線扯到了通州新城,卻沒有拉進九門之內。一到晚上,京城這邊黑咕隆咚的,通州靠着潮白河那一片燈火通明,連天空都被映照成紅色。
張煌言勘察了現場,刺客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手裡抱着一個碩大的炸藥包跳到了朱以海的車架前,巨大的爆炸威力直接掀翻了馬車。
本來爲了朱以海的安全,大內派出了五輛一模一樣的車。誰也不知道朱以海坐在哪輛車裡面!據僥倖活下來的侍衛說,當時朱以海自己掀開了窗簾,探出腦袋向外看。
張煌言看到了朱以海的屍體,馬車上面全都有鋼板。即便有炸彈爆炸,也很難炸死車裡面的人。倒黴的朱以海,自作主張掀開了窗簾。巨大的爆炸,炸碎了窗戶上的玻璃。而此時,朱以海的臉正趴在窗戶上。
無數碎裂的玻璃釘進了朱以海的臉,最致命的一塊玻璃紮在脖子上,直接切斷了頸動脈。鮮血噴得車裡到處都是,這小子是活活流血而死。
“立刻收斂萬歲屍身,着人把玻璃都取出來,小心些,不要毀了萬歲爺的臉。”張煌言一聲吩咐,所有人都有了主心骨。
京城裡面迅速行動起來,朱以海的屍體被整容之後裝殮進了棺槨。事實上這張臉已經沒辦法整,都被玻璃戳爛了。仵作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纔算是勉強恢復一下萬歲爺的容貌。不過即便是這樣,皇上的模樣也是連親媽都認不得。
整個京城繼續戒嚴,軍卒們到處亂竄,尋找殺手的同黨。張煌言覺得可笑,現在連殺手是誰都找不到,還找什麼殺手同黨。看到李永芳像個受驚的驢子,張煌言也覺得現在不是找他麻煩的時候。
匆匆寫了一封信,着心腹出城,向李梟稟告京城裡面的情況。同時再三警告李梟,增加通州的守備力量。
其實不用張煌言操心,警衛團已經把李梟和孫承宗在通州的別墅團團包圍。連只耗子進來,都得經過守衛的同意才行。如果有人敢這時候耍橫,絕對先一槍斃了直接拖走再說殺沒殺錯。
李梟坐在書房裡面想了很久,忽然間想起一個人。吩咐下去,不過一個小時的時間,一身飛魚服的駱養性就出現在李梟面前。
“京城裡面的事情聽說了?”李梟看着駱養性冷冷的說道。
如今大明的軍人,很少穿傳統的那些行頭。京城街頭,已經好幾年沒見過穿着飛魚服,拿着繡春刀的傢伙出沒。這傢伙居然穿起了飛魚服,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已經知道了個大概!萬歲私自湊近窗戶,爆炸炸碎了窗戶玻璃。有一枚玻璃直接插在萬歲脖子上,萬歲的屍身損毀嚴重,面部已經很難辨認。
殺手被爆炸炸得四分五裂手腳齊斷,目前爲止尚未查出殺手的身份。只是僥倖逃生的侍衛說,這傢伙從窗口撲出來時,曾經大喊:誓殺僞帝,剪除國賊!
屬下認爲,僞帝指的就是萬歲。國賊嘛!就是指的大帥您!所以,屬下認爲殺手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大帥您。”駱養性不愧是錦衣衛的頭頭,李梟還不知道情勢,他就知道的一清二楚還這樣詳細。打死李梟也不相信,如今的大內沒有他的眼線。
甚至他身邊,也可能會藏着錦衣衛的眼線。
“如果把案子交給你,你能否儘快破案,給朝廷上下一個交代?”李梟沒有廢話,直接開門見山。
“不知道大帥給屬下幾天時間?”
“三天!”李梟咬了咬牙,雖然知道這事情有些棘手。但也逼得沒辦法,現在連孫承宗都懷疑來懷疑去,更不要說別人。朝廷內外,現在一定是人心惶惶。
需要儘快破案,才能起到安定人心的作用。
“諾!屬下一定盡力,在三天之內破案。只是……!”駱養性頓了頓,擡頭看向李梟。
“有什麼要求你就說。”李梟知道,駱養性不是這麼好說話的。
“因爲要查案,所以還請大帥恢復錦衣衛緹騎之權。朝廷四品以下官員,錦衣衛有權拿問。”
李梟皺了皺眉,對於錦衣衛他還是充滿了警惕。畢竟這幫傢伙以前名聲不怎麼好,詔獄更是臭名昭著。
“準了!你可以詢問朝廷四品以下官員,不過這僅僅限於文官或者地方守備武將。遼軍上下,你們錦衣衛連一個小兵都不許動。聽明白了?”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