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西方文明來說,此時的爪哇完全就是一片荒蕪不毛之地。在他們看來,爪哇島上的原住民和猴子沒有任何區別。總督揆一更是直接稱這些人爲黑皮猴子,他也經常稱大明人爲黃皮猴子。
身爲白種人,揆一有着無限的榮耀感。因此,他也對李梟恨之入骨。不過,他選擇了和吳三桂不同的方式復仇。那就是,在遠東保持一處可以經營的基地,將來自己的祖國再次強大起來。就可以憑藉爪哇島的地理優勢,扼守住那道窄窄的海峽。
海軍將領出身的揆一,太知道海峽的作用。只要控制住了海峽和爪哇,他就可以直接把印度洋和太平洋分開。東方的黃皮猴子再厲害,也很難向西繼續滲透。他要保護偉大的基督文明,他要保護神聖的白人,不受黃皮猴子的侵犯。
鄭芝龍在海峽的力量很龐大,還不是此時揆一能夠抗衡的。他在積蓄力量,同時也沒有得罪英格蘭人。
號稱海上馬車伕的荷蘭人從四十年前,就開始經營爪哇島。經過這些年的經營,爪哇島其實已經和四十年前大相徑庭。
最主要的變化,就是這裡開始出現宗教。印度來的僕役大多信印度教或者是佛教,大明來的大明海商移民,大多信仰佛教或者是大明本土宗教道教。
而來自中東的默憨教,憑藉強大的傳教能力,和極具煽動性的教義,迅速佔領了土著百姓的宗教市場。以至於好多土著人聚居區,已經開始出現清鎮寺。
每到默憨教的禮拜日,都會有人山人海的教徒來到清鎮寺裡面朝拜。更有些教徒,變賣一生積攢下的家當,也要到麥家聖地去朝拜。
這樣的人只要回到爪哇,就會成爲人人羨慕的大英雄。
揆一對宗教沒什麼管束,反正人們愛信什麼就信什麼。在強大的大明面前,對於底層人民的宗教信仰,他選擇性失明瞭。底層的土著人有些信仰就有一些,反正這些對揆一來說也算不上是人,頂多就是比聰明的黃皮猴子差一些的黑皮猴子。
總督的態度,決定了爪哇各處宗教呈現百花齊放的狀態。
你可以看到媽祖廟旁邊,就有一座道觀。再往遠一點兒,還會發現寺廟。土著人聚居區,通常有清鎮寺。而代表總督權威的總督府塔樓上面,豎立着高高的十字架。
揆一是的很會審時度勢的人,在大明的失敗幾乎賠光了他所有家底。力量不再強大之後,他選擇了大明海商作爲爪哇的管理者。爪哇各處的辦事衙門,大多都是黃皮膚的大明人在辦公。甚至連差役頭子,又或者是捕快頭子這樣的職位,也都由大明人來擔任。
這樣做也是有原因的,因爲這年月跑海的大明人好多都會寫字。只要有通譯,就可以和白人進行很好的公文交流。
可憐的土著,只能在自家祖宗傳下來的土地上,做着最下賤低等的工作。能混上一個差役,祖墳上已經算是濃煙滾滾。
白人管理大明人,大明人管理土著居民,這就是爪哇島上的權利結構。這場權利的遊戲揆一玩了兩年,現在來看還屬於運作良好的階段。
只要大明人聽話,揆一也懶得管他們的一些小毛病。例如行賄受賄,例如殘酷對待犯錯的土著人,例如幫着白人一起瓜分土著們的財產,例如懲罰羞辱土著人首領,以達到建立威懾。
在揆一看來,自己只要掌控了兩千人的白人軍隊,就掌控了爪哇的一切。他當然懶得理會,大明海商在這裡做了什麼,再說大明海商的好處費給的也不少,睜一眼閉一眼非常有必要。
上頭懶得管,大明人自然是心領神會。在爪哇官場文化橫行,一切跟大明的那一套是那麼的相似。大家爲了升官發財的目的,不遠萬里來統治蠢笨的爪哇猴子。這個理想是偉大的,是值得推廣的,是需要實踐精神的。
於是大明人的官員們開始和海商勾結,或者說他們原本就是海商。倒賣爪哇的特產、礦物,甚至是爪哇的人口。
大明人管理的碼頭上,已經有了公開的人市。就是負責買賣人口到大明做奴隸!
奴隸在爪哇不值錢,二三十個大明銅哥兒就能買一個土著少女。轉手賣到福建、廣東那些地方,少說也能值三五兩銀子。這些女奴到了大明人生地不熟,根本不敢生出逃跑或者反抗的心思,其逆來順受完全服從的性格,深受大明買家的喜愛。
目前,土著奴隸已經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一些地方,甚至拐騙成風。不但拐騙青壯,甚至連孩子的主意也打。每天都有奴隸船從爪哇碼頭啓航,經過浩瀚的南海抵達廣州或者是泉州。
對於那些販奴船來說,這不過就是一次普通的航行。可對那些被賣掉的土著人來說,這就是和故鄉的永別。
揆一想不到的是,在他看來逆來順受的土著人,其實也憋着一腔怒火。兩年來的欺壓,已經讓怒火上升到了危險的地步。點燃這腔怒火,只需要一點火星就夠了,現在點火的人來了。
“哦!鄭兄,久仰!久仰!”吳三桂對着面前的一箇中年人,熱情的抱拳拱手。
“你就是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的吳先生?”鄭承宗打量着眼前這個年青人,這傢伙太年青了,年青到出乎鄭承宗的意料之外。
“正是吳某,一點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吳三桂命人把禮物呈了上來。
精美的玻璃盒子裡面裝着高麗紅參,旁邊是一尊赤金觀音像,最後面那東西就了不得了,一架貨真價實的鹿茸。
身爲爪哇海商首領的鄭承宗眼睛眯了起來,爪哇這些地方雖然燥熱,但最喜歡苦寒之地來的補品,據說這些東西和着爪哇特產的血燕燕窩一起食用,會有非凡的功效。
男人嘛!誰還不需要一些補品!
因爲這些東西遠在東北亞,所以在爪哇島上就顯得彌足珍貴。相比較來說,那尊赤金****像,倒不算是什麼了。塑造精美的金子而已,誰又不是沒見過金子。
“吳先生,您太破費了這怎麼好意思。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有話您就直說,能周全的兄弟一定周全。”鄭承宗是海商,自然懂得等價交換的道理。沒有誰會第一次見面,就平白無故的給人送這麼厚重的禮物。
“鄭大哥痛快人!我家祖上是遼東人,這些東西也是通過祖上的一些關係弄到的。這一次來,是代表英格蘭東印度公司的喬治先生,和鄭大哥談一筆生意。”
“噢!說說看,能幫得上忙,鄭某人一定幫。”看在厚禮的份兒上,鄭承宗想着如果不是大事,儘管答應下來。英格蘭東印度公司,也是財雄勢大的主兒,和這些人搞好關係今後不怕沒好處。
“這件事情事關重大,您看……!呃……!”吳三桂看了看左右。
鄭承宗一揮手,侍候的僕役和親信全都退了出去,屋子裡只剩下吳三桂和鄭承宗兩個人。門口站着兩名鄭家壯漢守門,猶如兩尊門神,等閒人不得靠近。
“事情是這樣的,您也知道海峽那邊把守的比較嚴。所以,我們東印度公司的船想從外海繞過來。這就需要駐錨地,可揆一先生不太喜歡英格蘭人,這就……這就想着來請鄭先生幫忙。”
“哦!運的什麼貨?據我所知,海峽那邊好像管的並不寬。”鄭承宗立刻陰下了臉,事實上海峽那邊僅僅嚴查一種貨物,那就是鴨片。
只要查到了鴨片,無論船長還是船員,也不管是不是無辜。這些人都會被殺掉,屍體吊在樹上示衆。而運送的鴨片,會和船一起被大火燒燬,最後沉入大海。
鄭承宗沒點破,就是看在這些禮物的面子上。如果這個姓吳的傢伙一意孤行,恐怕就只能趕人了。鄭承宗可不想被查出來跟這事情有牽連,鄭家的家法可不是他能承受得起的。
“不瞞鄭先生您說,運的是鴨片所以不敢走海峽。只能走外海,不過您放心。這些鴨片不是運往大明,而是運往倭國和高麗。您知道的,大明嚴查鴨片。可對倭國和高麗來說,這種東西卻是不禁止的。
倭國和高麗的許多貴族,也有抽這東西的癮頭。所以,價錢很不錯。如果鄭先生您不信,可以派人登船跟着到倭國卸貨。吳某就在爪哇港當人質,只要有一兩鴨片流到大明國土,吳某這顆項上人頭就是鄭大哥您的。如何?”
“呃……!”鄭承宗猶豫了一下,鄭芝龍也只是說,不準一兩鴨片流散到大明國土。他可沒說,不準一兩鴉片販運到朝鮮或者是倭國。人家英格蘭人運到朝鮮和倭國,這算是擦邊球。況且,這姓吳的是揆一的副手介紹來的,這個面子不能不給。
“當然,作爲回報。我們會……”吳三桂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們會幫助你們趕走荷蘭人,讓這裡徹底由大明人說了算。”
“哦!”鄭承宗又是心裡一緊!事實上他也早就看到了荷蘭人的虛弱,可對付兩千荷蘭士兵並不容易。這需要動用鄭家許多人手,去年派人回泉州一趟。得到的消息是,族長鄭芝龍去京師當什麼水電部部長去了。留在泉州的各位族老羣龍無首,現在正在內鬥。
得不到鄭家的支持,鄭承宗也只能徒嘆奈何。現在忽然聽這個姓吳的說,英格蘭人會支持他,心底那點兒小火苗,立刻開始熾熱起來。
“荷蘭人在這裡駐兵兩千,而且裝備精良。英格蘭人準備出兵多少?”鄭承宗自然不會輕易答應,先探探英格蘭人虛實再說。
“我們東印度公司可調動不了印度駐軍,不過我們可以接濟一些軍火給鄭大哥。荷蘭人佔着爪哇島,不過就是佔了裝備的便宜。若論近戰,怎麼會是我大明千年武學的對手。只要在火器一道上壓制住荷蘭人,這爪哇大明人又有數萬之衆。幹掉兩千荷蘭駐軍,不過就是舉手之勞而已。”
“能給多少軍火?”聽說軍火兩個字,鄭承宗眼睛就是一亮。大明火器,自然是以遼軍爲尊。可裝備精良的,都是遼軍的嫡系部隊。甚至是遼軍守備師,也只能得到淘汰的老式火銃。
其他的武裝勢力,想要得到先進的火器,更是千難萬難。
鄭家因爲和遼軍關係好,得到了一些軍火。可那也都是裝備了鄭芝龍的嫡系,鄭承宗這種旁支鄭家人手裡,根本沒幾桿得用的火銃。現在英格蘭人想要給一批,這還真是求之不得。
鄭承宗決定,不管幹不幹荷蘭人,先把這批火器弄到手裡再說。
“火銃兩千支,火炮十門。不過……”吳三桂說到這裡,調了一下鄭承宗的胃口。
“不過什麼?”果然,鄭承宗有些沉不住氣。
“不過我們東印度公司支援了這些軍火,鄭大哥得了爪哇島之後。不但要對我們英格蘭東印度公司免費開放碼頭,還要准許我們在爪哇囤貨。當然,前面答應你的不變。有一兩鴨片流入大明,鄭大哥都可以砍了吳某人的頭。”吳三桂把手放在脖子上,做了一個切的動作。
吳三桂看到鄭承宗的眼神兒就知道,魚已經吞下了魚餌。
“好,這個我可以答應你。今後英格蘭人的船,可以借用爪哇港口,所有費用一律免除。而且你們還可以在爪哇囤貨,不過若是有一兩鴨片流入大明。那可就不要怪鄭某人無情了!”鄭承宗想都不想就答應下來。
現在承諾什麼都不要緊,只要把這批軍火騙到手再說。
“好!鄭大哥是痛快人,成交!”吳三桂高興的伸出手。
鄭承宗沒有絲毫猶豫,也把手伸了出去。兩隻手掌在空中碰撞,發出輕微的“啪”聲。按照大明人的規矩,這就算是訂立了合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