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驚恐的看着大殿上的人,最後的底牌史可法像是忽然被人施了定身咒。平日裡哈巴狗一樣圍攏在自己身前的幾個傢伙,現在一個個像是鵪鶉。連站出來吼一嗓子都不敢!
“萬……!萬歲!”王體乾還是夠意思的,哆哆嗦嗦的張開嘴。
“萬歲!老奴也彈劾周閣老三大罪狀……!”王體乾話一出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這老王八蛋還真不要臉,平時見到周延儒恨不得搖尾巴,現在周延儒眼看倒臺,這貨是倒頭就是一磚頭,一點兒都不帶留手的。
“閉嘴!你個狗奴才!”別人還沒說話,朱聿鍵就吼了起來。看得出來,皇帝已經忍這個不要臉的老太監很久了。
太監!還真是皇帝的奴才,對奴才,什麼時候講究過君臣之禮。
“萬歲!”王體乾立刻傻了,苶呆呆的看着朱聿鍵。他知道,這輩子的努力都完蛋了。
“來人,把這個老奴才拉下去。”溫體仁揮了揮手,立刻有侍衛衝上來。老鷹抓小雞一樣,把王體乾拎了出去。
周延儒痛苦的閉上眼睛,剛剛自己的怒吼別人當放屁。現在溫體仁一說話,別人就當成聖旨。完了!一切都完了!這時候,再說什麼都沒用了。
“曹化淳!將周先生送回府邸妥善照顧,趙穗彈劾的事情交付有司衙門審理不得有誤。”朱聿鍵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今天他說的話比以前在大殿上所有的話加起來都多。
朱聿鍵非常喜歡這種令出法隨,所有人都圍繞着自己轉的感覺。或許,這就是權力的味道。自己是皇帝,有資格品嚐這香甜的味道。
“喏!老奴領命,來人吶!”曹化淳陰惻惻的笑着,揮手招來了孝陵衛。他現在是奉了皇帝大人的聖旨,把周延儒帶回府裡“妥善照顧”。
“既然周先生的事情還要審,他的差事就有勞溫先生。”朱聿鍵對着溫體仁含笑道。
“老臣遵旨!”溫體仁躬下了腰,等他直起腰來的時候,已經是南明朝廷新的首輔。
不是大朝會的大朝會結束了,周延儒做夢也沒想到,他苦心經營的一切就這麼灰飛煙滅。
史可法行屍走肉一樣的回了府!今天的事情,對史可法來說是顛覆性的。一直以來他都是周延儒的人,現在周延儒倒了。他需要一個新的靠山!沒有靠山,他這個兵部尚書什麼都不是。當然,除了他帶着兵造反。
帶兵造反這種事情,李梟都不敢做。他還得推出一個隆武皇帝在前面擺樣子,史可法更加不敢做。雖然他管着軍權,可讓大兵們去抓皇帝,這些傢伙應該是不幹的。
大明王朝二百多年,朱家皇帝正統性已經深入人心。即便是創建江南禁軍的史可法,也沒辦法指揮士兵們進攻皇城。
周延儒倒臺了!溫體仁上臺之後,就是對朝廷進行大清洗。有才沒才並不重要,是不是他的人才重要。只要是周延儒的人,一律趕走了事。只要是自己人,高官厚祿的侍候着。首輔大人也是需要幾個狗腿子的!
黨同伐異的事情幹了半個多月,除了史可法其他的人都沒逃過去。
王體乾披頭散髮的坐在充滿酸臭味道的大牢裡面,地上的稻草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黑黑的一股一股鉸接在一起,好像是魚皮一樣。花白的頭髮亂得像個鬼,夕日華麗的絲綢衣服。如今已經開了絲,一綹一綹的散在地上。光着的大腿上滿是凍瘡已經變成了紫色。
一盞如豆的油燈放在桌子上,螢火蟲一樣的光亮照不了多遠,卻有效阻隔了視線。從王體乾的角度看過去,一切都是黑的。當然,這跟他灰暗的心情有關係。
從萬曆朝開始算起來,他已經歷經四朝。
見識過了王安、魏忠賢的下場之後。王體乾就擔心自己的下場,於是他拼命的鑽營,就是想混個善終。卻沒想到,命就是命,最終他還是落個身陷囹圄。
“吃飯了!”一個黑乎乎的,說不上是什麼面的東西扔進來。王體乾狗一樣撲上去,用手扒拉開瞪着眼睛的老鼠。
這東西咬在嘴裡,酸酸的澀澀的好像在尿桶裡面涮過。嚥下去的時候還剌嗓子,喉嚨和嗓子連帶整條食管都火辣辣的疼。吃下去不容易,往外拉更加不容易。每次,王體乾都感覺自己要把腸子拉出來。
開始王體乾是不吃的,可僅僅過了三天的時間就受不了了。
三天時間,就把王體乾肚子裡面那點兒油給熬沒了。等他想要尋找看守扔在地上的窩頭時,卻發現那些該死的老鼠,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把窩頭吃得渣都不剩。
沒把那些“吱”“吱”叫的小東西塞進嘴裡嚥下去,已經是僅存的理智在起作用。孝陵衛的監獄,比錦衣衛的詔獄狠多了。
半個月的監獄生活,王體乾已經慢慢開始適應。回想自己的一生,或許這應該是最終的歸宿。
“王公公,看起來這段日子過得還不錯。”曹化淳那張滿是褶子的老臉出現在王體乾面前。
“都是託曹公公您的福氣!”王體乾努力擠出笑臉來。
曹化淳無奈的搖了搖頭,剛剛的時候他差點兒沒認出來王體乾。很難將眼前這個傢伙,和昔日無限風光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聯繫在一起。
“咱家哪裡有福氣可被您託着!您是當過內相的人,咱家敬您是前輩,今天特地帶了一些水酒來。算是晚輩對您的一點敬意!”曹化淳說着話,一個面目清秀的小太監垂着首走過來,恭恭敬敬的放下一個食盒。然後輕輕的打開!
食盒裡面只有一個陶盆,裡面是煮豆莢。這個季節裡面,有這種青色的豆莢吃,見識就是饕餮們的一大幸事。可王體乾卻有些失望,相比這些豆莢,他更加喜歡大魚大肉。自從進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沒見過肉啥樣。餓的跟狼一樣的王體乾,已經快要吃老鼠了。
心裡有些失望,可肚子很誠實的在叫。這些天每天只有一個窩頭,肚子裡面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時候,豆莢也的好東西。
抓起一把豆莢就往嘴裡面塞,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太監當中的成功人士,現在的模樣連個叫花子都不如。
曹化淳就那麼笑眯眯的看着王體乾吃!
王體乾吃得像是一隻大號松鼠,有時候還擡起頭看曹化淳一眼。眼睛裡面呆着感激,也帶着一絲慶幸。沒有拿來大魚大肉,也就是說這不是斷頭飯。
既然能活下去,那還能有什麼奢望?只要活着,就或許有翻身的一天。他王體乾宦海沉浮數十年,萬曆年就開始在宮裡面混,至今爲止已經經歷四朝。如果算上那個短命的朱常洛,他已經侍候過五任皇帝。鹹魚翻身的例子,王體乾還是見過的。
現在,王體乾很希望自己就是那條無畏的鹹魚。
整整吃掉了一盆豆子,王體乾感覺有些撐。身子靠在牆壁上,接過小內侍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
“下次帶些好吃的過來,王某感激不盡,來日出獄定有厚報。”
“王公公您恐怕是出不去了。老奴剛剛承蒙萬歲提點,接任您成爲司禮監掌印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