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發的冷了,進入到河南境內的時候起了風雪。大片的雪花飄飄蕩蕩的從天上落下來,就好像老天爺在篩棉花一樣。冰封的黃河好像一條白色的巨龍,蜿蜒着拐了個彎兒,一直通向天邊。
風不大,所以雪就是那麼飄飄灑灑的往下落。夜晚的時候,甚至能夠聽見“沙”“沙”的落雪聲。
“加快行軍,今天晚上爭取宿在洛陽。”史德威看了一眼綿延的隊伍,發出了命令。
已經在風雪中行軍兩天了,初冬的風雪讓行軍速度大打折扣。這幾天地凍硬實一些還好,前幾天從西安出發的時候。遇上了雨夾雪的天氣,那才叫行軍的災難。
狂吼的北風夾雜着雪粒子猛往人臉上砸,只要砸到臉上就火辣辣的疼。可偏偏溫度又不高,雪粒子落到地上沒一會兒就化成了水。加上人踩馬踏,失修的關中大道簡直就成了爛泥坑。
人和馬行軍還好些,輜重營可就要了老命。既要保證火藥不受潮,還得保證大軍在休息的時候能有口熱乎的吃。最要命的就是晚上宿營,帳篷下面幾乎就是雪水。到了晚上冷起來,雪水又凍成了冰。待在這樣的帳篷裡面,跟待在外面沒啥區別。史德威的耳朵和手,居然起了凍瘡。
史德威甚至有些懷念遼東!
說起來,遼東可比關中和河南冷多了。可人家遼東冬天的時候,屋子裡面有火炕。即便是在野外宿營,遼軍也有簡易的爐子。再說人家遼東天冷得早也冷得快,這個月份大地早就凍得跟石頭差不多。別說跑輜重馬車,就算是跑大象都沒問題。
過了黃河進入河南就好了很多,因爲天氣逐漸冷下來,地面也逐漸凍得結實起來。行軍的速度開始加快,前邊再有幾十裡就是洛陽。很想進了洛陽城好好休整兩天,可前方傳來戰報。遼軍已經出動了大炮轟擊徐州,七師損失慘重不得不撤回到後方進行整編。現在徐州的防務,由八師和九師共同承擔。
南京的老爹史可法已經接連來了兩道催促的命令,要史德威儘快趕到徐州戰場。徐州的位置太過關鍵,向西可以直接掐斷河南和南京的聯繫。向南則可直接取下揚州,而後就是飲馬長江。如果有軍艦的配合,直取南京也不是不可能。至少史德威知道,遼軍那種五桅大船是南明水軍無論如何也不能抗衡得了的。
前方看到了巍峨的洛陽城,不管歷史如何的變化,這座十三朝古都已經存在了數千年之久。洛陽守備將軍王磊遠遠的帶着手下前來迎接史德威,兵部尚書的公子駕到,這可得好好巴結巴結。
“催促一下後面的三師,命令他們今天晚上儘快務必趕到洛陽。”史德威手下四個師。先導師是二師,後衛師是三師。四師、五師分別爲左右翼,護住了史德威的中軍行營。
今天晚上要進入洛陽休整,史德威不想落下一個人。
殿後的三師落後在主力二十多裡遠的地方,正在以標準行軍隊形前進。這裡距離洛陽很近,全軍又在主力身後,三師遠遠甩在整個行軍隊列的尾巴上。傳令兵將史德威的命令傳達到他這裡,李定國立刻命令加快行軍。
在溫暖的屋子,還有熱食的感召下。三師的士兵爆發了極大熱情,步兵開始跑步前進。牛車趕得像馬車,馬車趕得像汽車。數千人的隊伍綿延了五六裡,在河南大地上人喊馬嘶的行軍。
雪越發的大了,即便拿着望遠鏡也只能看清楚前方五六裡遠的地方。李定國甚至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隊伍,管他呢!反正順着車轍腳印,就可以走到洛陽。到了洛陽就好暖和的屋子住,而不是冰冷的帳篷。到了洛陽就有熱熱乎乎的飯食,而不是黏黏糊糊鼻涕一樣的湯餅。
關中出麥子,從關中出來的時候軍糧就是麪粉。這讓吃慣了稻米的江南禁軍叫苦連天!
再次拿出指北針,確定自己的方向沒錯。儘管知道這是吃飽了撐的,李定國還是習慣每過一會兒就看看指北針的變化。
看了看懷錶,按照行軍路程來算。這時候史德威的主力應該已經進了洛陽城,遠處那個巨城的輪廓,應該是洛陽吧……!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李定國恨不得立刻進到洛陽城裡面去,洗個熱水澡然後好好吃一頓。他甚至都忘記了,上次好好吃頓飯是啥時候了。
大軍殺入關中的時候,多爾袞就在跑。追了一路,這貨還是在跑。最後追到了張掖,眼看就要到敦煌。後面忽然傳來命令,這才無奈的返回。沒想到,剛到西安僅僅休整了兩天,就得跟着大隊人馬奔赴徐州戰場。
李定國不止一次聽到士兵們抱怨,這一路仗沒撈着打,軍功沒撈着。卻他孃的跑了不少路!或許能夠在洛陽城休整兩天,現在的隊伍實在太疲憊了。
一邊騎着馬小跑,一邊想着晚上怎麼跟史德威說,讓他們三師好好休整兩天。不然到了徐州也是疲兵,頂個蛋用。
忽然間李定國聽到了天邊有悶雷的聲音滾過來!這大下雪天的打雷?冬雷本就是稀罕事,李定國好奇的看了看天空,只是看到了飄飄灑灑的雪花,什麼都沒看到。反而是大片的雪花落在臉上,讓臉上的雪水更加多了。
悶雷的聲音滾滾而來,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而且好像還越來越近!
李定國臉色猛的一變,不好!
冬天哪他孃的有這樣滾滾的悶雷聲,這他孃的是大股的騎兵在接近,而且人數肯定超過三千騎。
江南缺馬,南京禁軍跟們沒有組建成建制的騎兵。就算是現在每個師一個的騎兵連,都要了史可法的老命。就這,還是在關中大量繳獲戰馬的結果。
遼軍倒是組建了專業的騎兵軍團,他們手裡有許多優良的蒙古馬。
“敵襲!敵襲!敵……!”一陣狂風捲積着雪花,硬是把李定國的話塞回了嘴裡。喊出來的兩句話,也被人喊馬嘶的噪音撕成了碎片。
“嘟……!嘟……!”李定國顧不得胸悶,抓起脖子上掛的勺子,不要命的吹了起來。
所有人都打了一個激靈,不知道師長大人這是怎麼了。
“敵襲!”李定國指着北邊蕩起的沖天雪霧,聲音都變了調兒。
奔跑當中的士卒們,這才發現異常。可此時發現異常已經晚了!綿延長達五六裡的隊伍,還停留在混亂中的時候。一羣瘋狂的騎兵,距離他們已經很近了。
滿桂的臉上戴着皮面具,身上穿着輕薄的鴨絨衣服。這東西就是好,不但輕便還保暖。有了這東西,戰馬的負重至少減了二十斤。抗風的翻毛羊皮大衣和這東西比起來,根本沒有可比性。
地上的雪並不厚實,戰馬開始只是小跑。然後慢慢放快了馬速,當訓練有素的騎一師將馬速提高到了衝鋒的速度時。對面南京禁軍三師的下場,就已經註定了。
三個騎兵團,士兵們排成線型陣列衝鋒。就好像是三柄巨錘,砸向驚慌失措的敵軍。
南京禁軍三師的火炮,根本沒來得及從車上卸下來。騎兵帶來的巨大壓迫力,讓南京禁軍在四百米外就開始向騎一師射擊。
只有幾個零零散散的倒黴蛋掉落在馬下,大隊的騎兵依舊快速衝鋒。兩百米的距離簡直是轉瞬即到!
“啪啪啪啪……!!”李定國聽到對方槍響的聲音,頭皮都發炸。
他腦子裡立刻浮現出了滿桂的面孔,一定是遼軍騎一師。也只有騎一師,纔有這樣幾乎整齊劃一的指揮。就連槍聲都整齊得令人髮指!
更讓李定國絕望的是,他手下的士兵打完一發子彈之後,需要再次裝填。對方的騎兵卻能夠連續射擊!他們一邊急速飛馳,一邊發射子彈。長管左輪步槍的子彈在距離五十米的時候全部打光,這些傢伙把步兵往身後的革囊裡面一插。順手就在後腰上拽出了左輪手槍,還他孃的是一人兩把。
二三十米的距離上,他們快速的射擊着。先是把右手槍裡面的子彈打光,然後拽出馬刀。近了用刀砍,遠了用左手的左輪手槍射。
李定國快要崩潰了,因爲他發現這幫王八蛋左手打槍也他孃的奇準無比。
Wωω¸ тTkan¸ ¢〇 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但凡沒有經受過長期訓練,都不會有這麼流暢的戰術動作。李定國敢肯定,整個南京禁軍裡面就沒有一個人能這麼快速的完成如此標準的戰術動作。更別說準確的左手射擊,好準頭那他孃的都是子彈喂出來的。
尚未從行軍陣型轉換成戰鬥隊形的三師,被人這麼一衝就散了。
自己這邊纔打了一槍,人家那邊已經打了十幾槍。子彈像冰雹一樣砸了過來,只要打在人身上就是一個血窟窿。在子彈面前,鎧甲的作用跟紙也差不了多少。
尤其是被遼軍騎兵衝進陣營之後,那簡直就是一邊倒的屠殺。左輪手槍的快射速,簡直就是南京禁軍士兵的噩夢。好多南京禁軍士兵還在納悶兒,他們的槍……居然是連發的。
“依託大車,結陣。結陣!”李定國絕望的吼着,可他的命令在混亂的槍聲中,簡直就像是在大海中投下一粒小石子。
“轟!轟!轟!……!”殺透了南京禁軍的軍陣,遼軍的戰馬還在疾馳。馬刀就被掛起來,順手在馬鞍子上摘下手榴彈。看也不看就往身後丟!
戰馬的速度相當快,手榴彈落地的時候戰馬已經竄出去二十多米遠。那些好不容易靠着戰友傷亡拖延時間,上好了子彈的南京禁軍士兵正要射擊。就被鋪天蓋地的爆炸吞沒了!
李定國的眼角都快瞪裂開,這他孃的太行雲流水了一點兒吧。難怪這幫騎兵都拼了命的往前衝,落在後面的人絕對會被手榴彈的彈片打成篩子。
自己的兵也有手榴彈,也有槍……!可跟人家一比……!這他孃的就沒辦法比,自己這邊根本沒有幾個士兵有機會抽出手榴彈。
只是一輪衝鋒,三師就接近了崩潰的邊緣。還沒等三師從連串兒的爆炸中緩過神來,第二輪騎兵的衝擊已經到了。剛剛的程序再來一次,最後臨走的時候還是甩手就扔手榴彈。
當第三輪衝鋒過後,三師的陣型整個就崩潰了。
雪地裡面到處都是南京禁軍的步兵在躲避追殺,爲了更快的逃命。士兵們第一個扔掉的就是笨重的步槍!
李定國想都沒想,撥馬就向洛陽城的方向逃了過去。
這個時候他這個師長做什麼都晚了,人人都爭搶着逃命。他李定國就是算是如來佛祖,也不可能把這麼多潰兵攏到一起。
滿桂看到士兵們追殺南明軍都追殺瘋了,立刻讓自己的親兵點燃了煙花。
炫麗的煙花在雪花飛舞的空中炸開,正在忘情追殺的騎一師士兵們全都擡起了頭。這是匯合的信號!
匆匆向逃命的南京禁軍射擊,直到打空了槍裡的子彈爲止。所有人都調轉馬頭,向着煙花炸開的方向集結。
“所有的大車,能炸的炸,能燒的燒。收斂陣亡兄弟的屍體,然後撤退!”南明軍已經被打垮了,這個時候需要的是擴大戰果。人家的大隊人馬就在二十里以外的地方,下手必須要快。
人手一顆的燃燒彈,這時候派上了用場。燃燒彈往大車裡面一塞,那些拉糧食的大車就像篝火一樣熊熊燃燒起來。那些裝着彈藥和火炮的大車被弄到了一起,燃燒彈和手榴彈往裡面一頓扔。
巨大的爆炸讓大地都爲之震顫,那幾個扔燃燒彈和手榴彈的小子,差點被巨大的衝擊波從馬上掀下來。
滿桂撫了撫戰馬的脖子,讓狂躁的戰馬安靜下來。看着遍地狼藉的屍體,還有熊熊燃燒的馬車牛車。
“三團殿後,各部滾動撤退。”滿桂打了個唿哨,帶着自己的親兵打馬揚鞭的向北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