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濟南城更加的混亂。無數黑衣人搬來各種東西堵塞道路,行人只要有微詞就會遭到毒打、謾罵。越來越多的人裹挾到了黑衣人的隊伍裡,沒有口罩的傢伙乾脆就找個塊黑布蒙上臉,反正只要別人看不清楚自己長相就好。
仍舊在營業的店鋪受到黑衣人逐一盤查,要求他們響應罷市的要求。如果店家違逆他們的命令,黑衣人就會毆打店員和掌櫃。然後強行關閉店鋪,如果不是因爲店鋪大多木質,害怕引起連環大火,說不定店鋪都會被燒掉。
事實上,已經有地處偏僻的店鋪燃起了火頭。在黑衣人的淫威之下,許多店鋪不得不打烊關張。
惹不起,還是躲躲吧!
黑夜更加能夠激發人犯罪的慾望,黃昏過後的濟南城黑衣人在街道上亂竄,人數比白天多了不知道多少倍。這些人當然不會是陳老君和陳庵生的信衆,他們兩個的鐵桿手下加起來也不過就是幾百人。現在大街上亂竄的人,沒一萬也有八千。
白天官差的放縱,讓他們產生了錯覺。上街幹事情不會引起麻煩,況且大家都蒙着臉。
既然犯錯的成本非常低廉,那白鬧誰不鬧。再說,誰說上街鬧事兒是白鬧?
事實證明,李梟在打黑這種事情上缺乏經驗。一個城市打黑絕對要慎重,因爲你把一個大流氓打掉的同時,街頭巷尾會流散出無數小流氓。平日裡有大流氓管着,小流氓們雖然不安分,倒也不太敢出格。現在大流氓不在了,小流氓們沒了管束還不可勁兒鬧事?
關了板的鋪子被砸開,硬說大家罷工家裡沒吃食,要米店老闆支持罷工給大家發糧。哆哆嗦嗦的掌櫃還沒說幾句話,開了一條門縫兒的鋪子就被擠開。然後人就像是潮水一樣往裡面涌,到了米店裡面二話不說就開始拿袋子裝米。
等到夥計找來捕快趕來的時候,門店裡面的米糧已經被搶光。看着遍地的米麪,掌櫃的哭都哭不出來了。這他孃的是得罪誰了!
米店被搶了,很快就輪到布店。然後是首飾店,飯館,酒樓……!只要有人敢反抗,黑衣人們就是一頓羣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盧象升已經是欲哭無淚。白天自己的猶豫,讓事情變得不可收拾。現在濟南城裡正有無數黑衣人正在鬧事,對於一個七八十萬人口的城市來說。手中的八百天雄兵來說,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大人,還是把外地的兄弟都調回來吧。”樑莆有些着急,外面的黑衣人已經瘋了。他們甚至敢於攻擊維持秩序的天雄兵,在以前借他們兩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盧象升上任的時候,帶了三千天雄兵。那事情錢謙益想着用盧象升牽制李梟,三千天雄兵也就都駐紮在了濟南。可盧象升是山東按察使,掌管的是山東一省的治安。天雄兵不可避免的被派遣到山東各地!
隨着李梟離開濟南,天雄兵被更多的派往地方。盧象升的心思其實大家心裡都清楚,他要在地方事務上有自己的話語權。可這樣一來,濟南城內就只剩下可憐的八百天雄兵而已。
八百天雄兵,已經不夠對付這種規模的動亂。
“派人出城聯絡曹師長,讓他派兵進城彈壓。要殺人,讓他們的人去殺。咱們的手上,絕對不能沾生員和百姓的血。”盧象升咬了咬牙,還是沒勇氣公然和天下讀書人作對。
“站住!”幾名天雄兵正在追趕一名黑衣人,那黑衣人快速奔跑在大街上。
“讓開!”黑暗中,忽然有幾個人攔住了天雄兵的去路。
“爲什麼讓開,這路是你家的?”爲首的一個漢子反問。
“找死!”天雄兵亮出了手中的刀。
“孩子,俺們就是在路上走這不犯王法吧……!”這一次說話的是個老太太。
“呃……!”天雄兵沒詞兒了,因爲濟南城如今並沒有宣佈宵禁。再說現在纔剛剛天黑,在大街上走路的確不犯法。
“這孩子跑了一腦袋的汗,這個幹什麼啊!人家犯了什麼事情,要這樣追人家。”說話的是另外一個老太太。
大漢咧嘴笑了一下隱身在黑暗中,二三十個老頭老太太從衚衕裡面鑽出來把天雄兵圍住。在他們身後,是上百條壯漢。有人手裡拎着板凳,有人手裡拿着雨傘。還有些拿着柺杖一類的東西,反正就是沒有管制刀具。這讓天雄兵們無可奈何!
拿着雨傘,板凳。還有柺杖這些東西上街又不犯王法,總不能憑藉他們拿着東西就抓人吧。那樣的話,濟南城的大牢一刻鐘就會被擠滿。
天雄兵氣得腦袋冒煙,剛剛搶劫首飾行的那個蒙面小子已經跑得不知蹤跡。他們幾個人卻被這麼多人圍住!
“讓開!”看到老人們身後那百十條壯漢,天雄兵們很緊張。
雖然他們手裡有刀,可畢竟他們只有五個人而已。對面可是足足有百十個人!
“這裡是大街你憑什麼讓我們讓開。”一個老頭指着天雄兵喝道。
“官差辦事,讓開!”天雄兵怒了,手裡的刀指着老頭的鼻子。
“俺一沒犯王法,二沒有作奸犯科。在家門口溜達,你憑啥用刀指着俺?”沒想到,老人對利刃絲毫不懼,反而指着天雄兵的鼻子喝問。
“官差欺負老人,老少爺們兒都來看看噢!”一聲喊叫之後,百十名壯漢開始起鬨。黑暗中也不知道冒出多少人來,有婦人也有孩子,當然也有青壯小夥子。
“咋的!欺負老人?你家裡沒老人?我看你敢動手試試?”
“就是!官差也不能欺負老人啊!孫大爺歲數都那麼大了。”
“這幫狗日的官差平日裡作威作福,現在還敢欺負老人家。揍他們!”
“揍他們!”
“打他們!”
“打死他們!”
“……!”
人羣中不斷有聲音響起,天雄兵們的臉色愈加難看。不大一會兒的工夫,這裡已經圍攏了老老少少上千人。
天雄兵的手開始顫抖,五個人面對黑壓壓的一羣人,心理壓力已經快將他們壓垮。
“哎呦!”那孫大爺慘叫一聲,身子蹲了下來。
“操!還真敢動手,老少爺們兒們,揍他們。讓他們也知道知道,咱們濟南人的厲害。上啊!”煽動性的口號非常有用,隨着孫大爺捂着臉跑開。一羣人拎着手裡的傢伙就衝了上去!
條凳可以砸,雨傘可以戳。柺杖這些東西能當棍子使,而且威力絲毫不減。天雄兵們只是抵抗了一小下,就被洶涌而來的人流吞沒了。
手裡的刀被砸掉了,只能抱着腦袋捱揍。也不知道多少大腳板落在脊背上,反正到了最後人都像死狗一樣倒在血泊中一動不動。
人羣一鬨而散,抱小孩的抱小孩,扶老人的扶老人。都跟沒事兒人一樣往家裡走,好像死去天雄兵身上的腳印,跟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黑暗中!陳老君摸着一個道童的頭,心裡樂開了花。總算是開始死官差了,仇恨這東西就像是瘟疫。不對,或者仇恨比瘟疫傳播得更快。
“師祖!我的彈弓打得準吧!”小道童露着豁牙牙,對着陳老君表功。
“準!準!這幾日的晚課都不用做了!呵呵呵!”陳老君笑得像是一隻偷吃了肥雞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