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德威感覺到自己快死了,感覺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扭頭看的時候才發現,不知道哪個倒黴蛋兒的斷手落到自己肩膀上。
旁邊的李定國更加倒黴,他的腦袋上掛着不知道是誰的腸子。黏糊糊的粘在身上,扯了兩把都沒甩出去。
地上的火柱很像是踩到了膠帶紙的貓,兩腿兩爪不定點兒的倒登,也不知道倒登個啥。史德威也不管他,這孩子估計被嚇瘋了。他說自己十八了,可看面相說他十六史德威都相信。
時間現在對史德威沒有概念,如果附近燃燒着的手榴彈不趕緊扔出去,那麼這輩子就過去了。
總算是看明白了,韃子兵是怎麼把手榴彈扔下去的。他孃的居然是用原始的投石機,他們只要把手榴彈點着了,然後放在投石機上往城裡扔就好。
有時候,一次甚至能夠投擲出三四枚手榴彈。怪不得城頭上炸得狼煙四起,扔下去的手榴彈卻炸不到人。都離着百十步呢,哪他媽能炸得到。
天空中子彈“嗖”“嗖”的飛,李定國也管不了那麼許多。手裡的盾牌掄圓了,把天上落下來的手榴彈扇飛出去。效果不錯,就是比較招子彈。這麼一會兒,盾牌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窟窿眼兒,不得不說這貨真他孃的命大。
史德威現在非常後悔,本來今天他是要考舉人的。可就是老爹一句話,他就不得不來這什麼南京禁軍裡面當一名丘八。現在好了,老子就要死了。老子他孃的還沒有娶親,定下親事的徐家姑娘自己偷看過,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兒。自己回不去了,也不知道會便宜了哪個禽獸。
一顆手榴彈凌空爆炸了,彈片擦着史德威的額頭飛過去,在額頭上留下一個很大的傷口。爆炸的氣浪直接把史德威推了一個跟頭,視線迅速被涌出來的血水遮擋住。
“老子就要死了,史可法,老子下輩子不做你兒子。”史德威的話從胸腔裡面噴出來,可在喧鬧的戰場上,他的話就想細沙投進了大海,連個泡都沒冒起來。
史可法沒有被兒子罵的覺悟,剛剛走出城內的掩體,就被侍衛下了槍。也不管他如何的踢打咒罵,把他往掩體裡面一按。三四個大漢撲過來,把他死死的按在地上摩擦。史可法氣得腦袋冒煙,卻沒有任何辦法。甚至拿出軍法從事的嚴刑,侍衛們也不鬆手。
這樣下去,李官鎮被攻破是遲早的事情。史可法現在算是知道了,什麼是火器時代的戰爭。誰他媽能打得遠,誰他媽就是老大。
現在知道已經晚了,按照韃子的習性。死了這麼多人,城破之後是一定要屠城的。可憐這些跟着自己從江南來的將士們,就要肢體不全的死在這荒涼的遼東。
城頭上沒人敢擡頭還擊,只要腦袋露出來就會招來蝗蟲一樣的子彈。趁着明軍被壓制的工夫,一輛馬車快速奔向塞滿了碎石亂磚的城門。
多爾袞、濟爾哈朗、阿濟格、范文程的眼珠子不錯開的盯着那輛馬車。只要馬車炸開了城門,八旗兵南下的通路就算是打開了。
距離城門還有幾十步,駕車的傢伙就點燃了導火索。在蒙着眼睛的戰馬屁股上猛抽了幾鞭子,一個翻身躍到了地上。連打了幾個滾,這纔算是止住衝勁兒,看也不看馬車沒命的往回跑。
那可是整整一車的火藥,爆炸起來的威力能把他活活震死。
戰馬帶着火藥狠狠撞到了塞滿城門口的碎石和磚頭上,馬車微微傾斜,還沒等傾覆就聽見“轟”的一聲。
巨大的爆炸威力,一瞬間就把馬車撕碎了。拉扯的馬,一條馬腿甚至帶着半拉屁股飛上了城頭。
濃煙籠罩了整個城門,戰場上一時間鴉雀無聲。
一隊正黃旗騎兵飛馬衝了過去,跑到城門口一看。立刻瘋了一樣搖動手裡的旗子!
“糟糕!城門沒炸開,范文程派第二輛馬車。”多爾袞看到搖動旗子的騎士,立刻大聲吩咐范文程。
“嗻!”范文程應了一聲,第二輛馬車很快就馳了出去。
忽然間,遠處好像傳來滾滾悶雷的聲音。多爾袞疑惑的看着天上的月亮,這都十月底了。天已經轉涼,天上一絲雲彩都沒有,怎麼會打雷下雨?
阿濟格的臉色立刻就變了,指着山坳眼睛好像要瞪出來。
一隊黑甲騎兵,好像是在天地之間撕開一條裂縫,忽然間冒出來的一樣。戰馬瘋狂的奔馳着,馬上的騎士一身黑色的鎧甲。看着像是棉甲,可又有些不像。
銀色的月光下,足足有近兩千騎兵,好像地獄裡面殺出來的魔神一樣奔向戰場。
漢軍八旗的軍官們,瘋了一樣指揮自己的隊伍轉向,想要在騎兵到來之前形成線性站隊。用手裡的火槍,消滅掉這支忽然出現的騎兵。
天上不再往下掉手榴彈,子彈也不再“嗖”“嗖”的飛過。史德威和李定國大着膽子,把腦袋探了出來看看下面到底咋回事兒?
魔神一樣的黑甲騎兵快速衝進了戰場,兩裡地的距離對於騎兵來說,跟本就是一眨眼的工夫。
這些黑甲騎兵衝上來之後,他們居然……居然在放槍。
他們的手裡是一種奇怪的火銃,有品字形排列的三個管,可同時噴發出三顆子彈。兩千騎兵形成了一個寬大的扇面,一頓排槍打過來。混亂中的漢軍八旗,立刻割麥子一樣的倒下了一片人。
有人想跑,軍官卻努力維持戰線。本來就混亂的軍陣,一下子就更加的混亂起來。
那些黑甲騎兵打光了子彈,手腕一翻換了一個握法。手裡的火銃就能當大錘子使,藉着戰馬的衝力向着混亂的軍陣瘋狂衝擊過去。
距離還有二三十米的時候,前排的騎兵一隻手掏出了手榴彈。手一揚,那些手榴彈就像下雨一樣扔進了漢八旗的軍陣裡面。
一陣密集的爆炸聲根本聽不出來個數,在無數彈片橫飛肆虐過後,黑甲騎兵好像鋒利的尖刀一樣衝進了漢八旗的軍陣。
爲首的一員小將,人如虎馬如龍。手裡的火銃盪開刺過來的刺刀,掄圓了就砸了下去。那漢八旗的小軍官兒,腦袋立刻像是西瓜一樣碎裂開。藉着馬速橫着一掃,把前面一個騎着馬的漢八旗騎兵連人帶武器從馬上砸了下來。
看到遠處有個傢伙舉着槍要射擊,火銃脫手就甩了出去。正砸到那人肩膀上,一槍打飛了。那火銃還沒有落地,手裡的彎刀閃電一樣出鞘,削掉了敵人的半個腦袋。
“我操!這就是李大帥的兵?這麼猛?”李定國看着眼睛都直了,聽說過李大帥手下有一支遼東鐵騎,卻沒想到這麼猛。這哪裡是在打仗,這他孃的就是在屠殺。
騎兵衝進了混亂的步兵軍陣,就好像是一羣老虎衝進了羊羣。漢八旗的軍卒們瘋了一樣的在亂跑,任何擋在戰馬前面的東西,都會被體重兩百多斤的戰馬撞得飛起來。
馬上的騎士要麼砸,要麼撞。幾乎每一杆火銃上面,都沾滿了黏糊糊的腦漿子。
略微有些弧度的馬刀異常鋒利,騎士們藉着馬速,只要拿穩了刀,就可以在漢八旗軍卒身上留下可怕的傷口。
銀月之下,到處是追殺漢八旗的騎兵。就在正黃旗騎兵衝出來,想要救自己的隊伍時。
爲首的那小將軍一聲唿哨,整個騎兵隊伍整齊的畫了一個大大的弧形。迅速的往李官鎮城牆的位置退了過去。
“看什麼呢?幹這幫狗孃養的!”史德威還在看熱鬧,屁股上就被李定國踹了一腳。
城牆上還活着的,不管是新兵還是老兵,都抓起手裡的火銃對着衝過來的正黃旗騎兵射擊。揮舞着馬刀的正黃旗騎兵,連對方的馬毛都沒撈到一根,就被射了個人仰馬翻。
“手榴彈!”李定國看到正黃旗越來越近,大喊了一聲就把手裡的手榴彈投了出去。
因爲站在城牆頂上的原因,手榴彈投得特別遠。正黃旗騎兵再一次被炸了個人仰馬翻,然而噩夢還沒有結束。
城牆下面的那些騎兵已經完成了集結,手裡的三眼火銃也重新裝填。他們調轉馬頭,再一次衝向正黃旗的騎兵。
剛剛被炸得人仰馬翻的正黃旗騎兵還沒緩過神來,一陣密集的彈雨就射了過來。緊接着,一羣明顯精神不正常的傢伙就齜着牙衝了過來。
他們嘴裡發出瘮人的嚎叫聲,像是夜貓子在叫喚。尤其在這滿是死人的戰場上,聽着讓人汗毛炸立。
還沒交手就損失了近半人馬,一向驕傲而且自視甚高的正黃旗騎兵居然潰散了。戰馬向着斜刺裡逃走,隊形更是混亂不堪。不少戰馬居然撞在了一起,馬上的騎士被撞翻到了地上。然後被身後飛奔而過的馬羣,踏成了肉泥。
“收攏殘兵,別怕他們只有兩千多人。既然他們的炮沒了炮彈,就把火炮推上來。把城牆給我炸開!”多爾袞也紅了眼,他在老爹努爾哈赤面前誇下海口,一定要掠奪大批的漢人回來。
現在僅僅一個李官鎮,就讓他頭破血流。前面可還有金州城呢,那可是比李官鎮要大得多的城市。
“嗻!”范文程答應一聲,就派人去調炮兵。他剛剛也看了,對方只有這兩千人左右的騎兵而已。只要火槍排列好隊形,絕對是騎兵完美的剋星。李梟的步兵,就是這麼剋制騎兵的。
荷蘭人的戰術,和李梟其實沒什麼區別。
派人去調炮兵,范文程親自帶着人收攏殘軍。由於正黃旗出動及時,漢軍八旗沒有被追着殺。傷亡其實並不大,如果收攏起來。加上大炮的加持,這仗還是有得打。
一連砍了十幾個逃跑軍卒的腦袋,范文程終於把陣線穩定住。吩咐一下小軍官開始整隊,重新把驚慌失措的士兵聚集起來。
八旗的好處這時候就凸顯出來,各旗的軍官們一吆喝。潰散的軍陣們就各歸各旗,很快漢八旗的士兵們按照八旗的排列重新整隊。
這邊正黃旗的騎兵已經退了回來,那些騎兵們也沒有追擊。而是向南急急的撤退,當然正黃旗也沒有犯賤的去追。
“這就走了?”看着向南撤退的黑甲騎兵,李定國臉一下子就垮下來。好不容易盼來了援軍,就這麼打兩下就走了。
“船!船……!”火柱指着正在靠向碼頭的大船,猴子一樣的蹦。
一艘大船已經靠在了碼頭上,船頭放下纜繩。那些騎兵圍攏在碼頭上,顯然是在警戒。原來他們不是撤退,而是去警戒碼頭,接應後面的人登陸。
跳埠放下來,一隊隊士兵飛快的從船上下來。
這些士兵很奇怪,一個個腦袋上都帶着鐵帽子。月光下琉璃球一樣的反射着烏光,好些傢伙還扛着迫擊炮。許多民夫模樣的傢伙,正往下卸彈藥。看着一排排的彈藥箱子,李定國咋了咋舌。真他孃的闊啊,聽說那炮彈要好幾十兩銀子才一發。
“看看人家,一個人身上就五顆手榴彈。”史德威擦了擦乾在眼瞼上的血,一臉的羨慕。
最先下船的警戒的步兵,接着就是炮擊炮。下了船之後,炮手立刻找了一個小高地。把迫擊炮弄在上面當炮陣地!
這就是迫擊炮的另外一個好處,方便攜帶。只要兩三個士兵就能搬得動一門迫擊炮,就是炮彈得用民夫幫着搬。
相比之下,後金軍的火炮可就要了親命。動輒重達三四百斤,道路不好馬車都拉不動,得用牛車才行。
慢悠悠的牛車,拉着火炮還在路上。迫擊炮已經發射出了第一發試射炮彈!
聽到迫擊炮爆炸的聲音,范文程感覺到頭皮發麻。聽到這種火炮重新響起來,那對自己的火炮就是大威脅。因爲那該死的炮,是他孃的曲射。而且射速還他孃的超高,你一發打出去。人家五六發都砸下來,拼概率也拼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