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就是這樣一種東西,你越禁止傳播得就越快。
經常看到兩個人或者幾個人在私密的小角落裡面,一個人說一羣人聽。
說的人滿臉羨慕,聽的人頻頻點頭若有所思。
文盲並不代表他們傻,至少他們也知道一個道理。
坐吃山空的事情長不了!
如今,法軍連海邊都去不了,更不用說接受法國的援助。
糧倉裡面的糧食,遲早有吃完的那一天。
也有人趁着月黑風高,偷偷跑到明軍那邊。
明軍還真給好吃的,一種白麪裡面包裹着肉餡的食物,非常可口。
臨走的時候,還會一人發一包煙抽。
給他們端盤子的,全都是當初外籍兵團的兄弟。
這些人喝着一種微苦,但越喝越好喝,喝到最後還會暈乎乎的好喝的酒。
都是從外籍兵團逃出來的兄弟,說話都是掏心掏肺。
在法國人那邊,天天兩塊黑麪包。
到了人家這邊,不但有好吃的,還有煙有酒的。
差距非常明顯,傻子才感覺不出來。
一回生二回熟,吃兩回就成了朋友。
尤其是黑人之間,那種信任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越來越多的人帶着槍投奔了明軍,然後成爲新的佈道者,勸說下面來的人學習自己。
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
無數外籍兵團的士兵,紛紛拿起武器,奔向心中自由美好的新生活。
具體表現在開席的數目不斷增加,剛開始三桌五桌。
到了後來,乾脆在海灘上鋪一大塊帆布。
大盤的上包子,成箱的喝啤酒。
偶爾,還有香腸和一種叫做辣條的配菜。
外籍兵團的士兵們,在沙灘上點燃了篝火,一邊吃喝一邊唱啊跳啊。
反正這裡是明軍的地盤,沒人會炮擊這裡。
最後好多外籍兵團的士兵喝多了,一覺睡到第二天天亮。
這就沒辦法了,回去要被槍斃,乾脆直接留了下來。
就投降這件事情上來說,步兵比較佔優勢。
扛着步槍過來,武器和彈藥一交就問在哪兒吃飯。
炮兵就難了點兒!
不過炮兵也分種類,迫擊炮兵相對於其他炮兵就容易一些。
好多人扛着迫擊炮就跑了過來,實誠的副射手啥的,居然還扛着炮彈。
明軍很是驚訝於外籍兵團士兵的實誠,用他們的話來說,不扛幾箱子彈藥啥的,都不好意思過來投奔。
這是一羣有底線的好人,明軍這樣理解這羣外籍軍團士兵。
不過事實證明,底線就是用來被打破的。
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一羣黑人士兵趕着夏爾馬,拉着數門榴彈炮出現在明軍陣地前的時候,明軍哨兵嘴張得能塞下兩個包子。
太實誠了,實在是太實誠了。
不過外籍兵團士兵們認定,沒有最實誠只有更實誠。
夏爾馬後面的大車上,一箱箱炮彈被搬了下來。
不但炮拉了來,連炮彈還要拉過來。
這種好兄弟一定要給予表揚,誰知剛剛擡出包子,這些實誠的黑人兄弟卻卸了車要走。
負責接待的明軍大吃一驚,帶槍投降被抓住要被槍斃。這把榴彈炮都拉出來了,還不得五馬分屍。
叫過舌人來一問!
“倉庫裡還有很多炮彈,都拉過來!”
明軍被震驚了,實誠啊!
黑人兄弟真是實誠啊!見過實誠的,沒見過這種實誠得沒有底線的。
實誠的黑人兄弟,不斷刷新着陳老虎和尚之信的底線。
一個月過後,兩個人驚訝的發現。手下已經有了齊裝滿員的十萬大軍,甚至連彈藥都不缺。
法國軍官們也有跟着跑過來的!
沒辦法,手底下的兵都跑光了。這樣回去跟上峰交差,估計會被上峰送去見上帝。
索性,也跟着跑過來。
信仰上帝,未必想要見上帝。至少,不是現在就見上帝。
直到有一天大白天,一整個團的人馬荷槍實彈,邁着方步開了過來。
明軍大驚失色,長槍短炮對着這些人準備戰鬥。
可這些人槍扛在肩膀上,在兩軍陣前齊步走,根本沒有戰鬥的意思。
走到明軍陣地前五百米左右,他們開始有秩序的放好手中武器。
將武器齊刷刷擺好之後,就派人來問明軍。
“在哪兒開飯!”
尚之信和陳老虎有些傻眼,海外軍團投降的速度,遠比他們計劃的要快得多。
甚至多到,明軍後勤有些吃不住勁兒的地步。
好在從埃及調撥了幾船麪粉過來!
在耗費糧食這件事情上,明軍廚師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沒那麼多肉給這些俘虜做大肉包子,明軍開始做白麪饅頭。
好在黑人兄弟們不挑嘴,他們認定白白胖胖的大白饅頭,就是大明麪包。
熱乎乎的大明麪包非常受歡迎,一位大衛王甚至創造了一頓飯吃二十三個饅頭的壯舉。
陳老虎聽說之後,慕名會見了那位大胃王先生。
歷史性的會見在親切友好的氣氛中進行!
雙方熱情的互致問候!
出乎陳老虎的意料之外,這位大胃王不高也不壯,也不是那種皮膚黝黑的黑人。
而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法國人,看那個身高,絕對不超過一米七。
瘦瘦的模樣,應該不超過一百一十斤。
但卻當着陳老虎的面,用一碗水順進去二十二個饅頭。
吃完之後,還謙虛的表示,發揮的不好,沒能打破自己的記錄。
今後會再接再厲,勇攀高峰之類的話語。
陳副司令回以親切的問候:“你小子他們嗎的怎麼沒撐死!”
不過明軍廚師,已經在想辦法減少糧食消耗。
地中海也有海帶,但這年頭法國人基本不吃那東西。
倒是很多意大利人用海帶餵豬!
大明廚子的手藝不一般,餵豬的東西硬是玩出了花來。
一大堆海帶洗乾淨涼拌,裡面再放一點兒黃豆。
配上熱氣騰騰的大饅頭,還有熬製的可口雞蛋湯。
如果你是軍官,還能有一碗熘魚段的特殊待遇。
這種營養餐配製,讓外籍兵團官兵們大飽口福。
異域的這種吃法,他們感覺到非常新奇,同時也非常滿意。
饅頭的消耗速度與日俱增,同時因爲這種營養餐太過順氣。
海邊的帳篷裡面,“噗”“噗”之聲不絕於耳。
這種情況,在最新運到了一船蘿蔔之後,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經常能夠看到,兩個人站着說話。其中一人忽然皺起了眉頭,表情莊重嚴肅。
然後,你就能夠聽到響亮的聲音,自身體中後偏下部傳過來。
再然後,就是捂鼻子屏住呼吸的時間。
海灘上住滿了人,都是明軍提供的臨時帳篷。
不過地中海的氣候很好,即便是冬天也不冷。
如果這是在俄羅斯,相信一定是遍地殭屍。
明軍這邊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緻,可法軍那邊就不一樣了。
位於阿雅克肖的指揮部裡面瀰漫着一股死亡的氣息!
道路兩旁的樹上,掛滿了企圖逃跑被抓回來的人。
有些人的屍體已經腐敗,無數的蒼蠅落在屍體上產下無數的蒼蠅卵。
好多屍體上,已經被白花花的蛆蟲爬滿了,不時有蛆蟲掉落在地上。
肥碩泛紅的蛆蟲一扭一扭的蠕動着身子,想要重新爬到屍體上大快朵頤。
不過很快,這些肥碩的蛆蟲就會被黑色的大螞蟻發現,然後它們就會召喚來同伴,把肥碩的蛆蟲擡走。
烏鴉落在那些相對新鮮的屍體上,啄食着屍體上的肉。
偶爾有蛆蟲爬到鳥爪上,會被烏鴉不耐煩的抖開。
有肉吃,它們一般不怎麼吃這種白色的蟲子。
黑格站在指揮所的二樓窗戶前,看着烏鴉在啄食部下的屍體。
煩人的屍臭味兒,薰得人腦仁疼。
不得已,黑格點燃了一根菸。
深深吸一口,菸絲發出明亮的紅光。
一片清涼沁入到肺裡面,暫時趕走了那些屍臭。
“司令官,我們的人已經逃散了一半兒還多。每天被吊死的人就超過了一百人!
蒙特斯泰洛山下的樹林裡面,已經吊滿了屍體。
都是我們的手下!
司令官,投降吧!
至少給大家一個體面的結局,不然……!”
“不然怎樣?”
黑格扭過頭,看着一臉悲苦的約翰尼德普。
“不然,士兵們會譁變。
他們會殺死我們,又或者把我們交給明軍。
不過我想,不管怎樣我們都死定了。
在過去的一個月裡,我們下了太多的死刑命令。士兵們恨我們,軍官們也恨我們。
如果我們晚上出去,很大可能會被打黑槍。
甚至,我們的衛隊也在失去忠誠。”
約翰尼德普小心的說道。
“衛隊也變節了麼?”黑格的心有些涼。
衛隊裡的人,有些已經跟了他十年。
從錢財到功勳,他自問沒有虧待這些人。
可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居然連衛隊也變節了。
“約翰!
我也知道現在唯一救這支隊伍的出路,就是投降一條路。
可誰都能投降,我不能投降。
我有老婆有孩子,我有很多很多的家人在巴黎。
我如果投降,他們就都活不成了。
繆拉元帥,剛剛提拔了我的兒子當上校。
你知道他的本事,他連一個尉官都當不好,現在卻成了國防軍的上校軍官。
約翰!
你的家人在摩納哥,你沒有這麼多個顧忌。
和大明人談判吧,你去。
讓大明派人,把你的家人從摩納哥接出來,他們有這個本事。”
黑格說完話,重重的抽了一口煙。
菸絲泛着火紅的光亮,嫋嫋的青煙從亮光的地方蒸騰而起。
“司令官,您……!”約翰尼德普很是吃驚,他沒想到老古板黑格,居然會同意他率軍投降。
“不要管我了,我知道你已經和大明建立了秘密渠道。
去辦吧,還有十萬兄弟等着有出路。”
黑格再次抽了一口煙。
約翰尼德普無話可說,他沒想到自己的小心思,其實已經被黑格洞悉。
按照軍規,黑格可以現在就把他槍斃。
可黑格沒有這麼做!
立正,敬禮!
然後退出了黑格的辦公室。
黑格凝視着走出司令部的約翰尼德普,一口接着一口的抽菸。
一根菸很快燃燼,他又點上了一根菸。
嘴裡的煙一根接着一根的抽,直到煙抽得一根不剩。整間辦公室裡面煙霧繚繞,不知道的還以爲失火了。
終於,抽掉了最後一口煙。
黑格將冒着煙的菸蒂按在花盆裡面,撥弄了一下翠綠色的葉片。
“通訊官!”黑格拿起電話,對着裡面命令道。
“司令官!”
“到我的辦公室,跑步!”沒有多餘的廢話,黑格放下了電話。
很快,通訊管威爾跑步到了黑格的辦公室,整理了一下着裝,深深吸了一口氣,敲響了黑格辦公室的門。
“進來!”黑格的聲音有些沙啞。
“司令官閣下!”威爾立正敬禮。
“記錄!”黑格嘴裡吐出兩個字。
威力立刻攤開通訊夾子,拿出鉛筆準備記錄。
“尊敬的皇帝陛下、繆拉元帥。
科西嘉島部隊糧彈將盡,部隊已經逐漸失去控制。
明軍仍舊不斷逼迫,預計科西嘉將在三天之內陷落。
我會遵從我的誓言,盡最大能力進行抵抗,誓與科西嘉共存亡。
永別了皇帝陛下!永別了繆拉元帥!
永別了,法蘭西!
法蘭西陸軍中將道格拉斯.\n黑格,敬上。”
黑格掏出懷錶看了一眼:“十二月二十三日,下午三點五十分。”
“吧嗒!”威爾手裡的鉛筆掉到地上,他趕忙彎下腰撿起鉛筆。
“重複!”黑格的聲音不帶一師情感。
威爾趕忙將黑格說過的話又唸了一遍,然後將電報夾子遞了過去。
黑格用鵝毛筆在墨水裡面蘸了一下,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現在就發出去,不許耽擱。
銷燬譯電本和所有文件,然後向約翰尼德普副司令報道。
如果他帶領你們投降……!
炸掉電臺!”
黑格交代了最後的命令!
威爾上校拿着電報夾子,愣愣的站着不動。
“好好活着,威爾!”黑格走過來,拍了一下威爾上校的肩膀。
眼淚順着角流了出來,威爾上校一聲不吭。
“不要像個娘們兒一樣,執行命令。”黑格退了一把威爾上校。
立正!
敬禮!
威爾上校拿着電報夾子走出了黑格的辦公室。
關上門,辦公室裡面傳出沉悶的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