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腓特烈看向俾斯麥的第一眼,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俾斯麥低垂着眼瞼,手不斷扒拉桌子上的鉛筆。
多年搭檔,腓特烈太瞭解俾斯麥了。
這是他內心劇烈掙扎的表現!
作爲一個戰壕的戰友,他理應無條件的站在自己身邊。
他在掙扎什麼?
不祥的預感襲上了腓特烈的心頭!
腓特烈手指不斷的桌子上敲動,大腦飛速運轉。
思考着一旦俾斯麥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情,自己要面對怎樣的結果。
最重要的就是,怎樣解決即將到來的問題。
他的動作,被鷹隼一樣盯着他的溫特公爵發現了。
溫特公爵敏銳的發現了腓特烈的情緒變化,很快他就把目光挪到了俾斯麥身上。
能讓腓特烈情緒發生突然變化的,只能是這位二號人物。
看到俾斯麥雙手正擺弄着鉛筆,溫特公爵笑了。
腓特烈清晰變化的原因,肯定是俾斯麥。
“俾斯麥首相,您的意見呢?”溫特公爵忽然間開口,會議室裡面的“嗡”“嗡”聲立刻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老邁的俾斯麥!
俾斯麥扶了一下李梟送給他的水晶眼鏡,掃視了一圈部長們。
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其中大部分人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
可以說,俾斯麥的態度至關重要。
眼光和腓特烈對視的一瞬間,俾斯麥的眼神退縮了。
腓特烈的心立刻涼了半截!
“我……!”俾斯麥做了長長的停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等着首相大人的發言。
“我……支持這個方案。”俾斯麥說完,立刻垂下了腦袋,他不敢看腓特烈的臉。
腓特烈臉色鐵青,牙都要快咬碎了。
他沒有想到,在最關鍵的時刻,背叛他的居然是他最爲親密的戰友。
多年的交情,提攜之恩!
在這一刻被丟得一乾二淨。
“太好了,俾斯麥首相也同意這項新的作戰計劃。”溫特公爵興奮極了。
這將是一次里程碑式的政治事件!
這代表着俾斯麥在公開場合,向自己靠攏。
雖說俾斯麥老了,而且與自己作對多年。
可俾斯麥這麼多年來,門生故吏遍佈普魯士各個部門。
所謂樹大根深,溫特公爵對這個老傢伙只能是忌憚,沒有任何辦法。
現在俾斯麥居然主動靠過來,溫特公爵差點兒蹦過去親這老傢伙兩口。
“陛下!
您的意見呢?”溫特公爵挑釁式的看着腓特烈。
腓特烈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腓特烈這把老骨頭硬生生嚼碎。
“哼!”惡狠狠的剜了俾斯麥一眼,腓特烈拂袖而去。
“陛下,您的意見很重要。”溫特公爵的聲音在腓特烈身後傳了過來。
腓特烈再一次有了殺人的衝動!
溫特公爵這是在衆人面前赤裸裸的挑釁!
腓特烈的意見重要麼?
俾斯麥反水之後,他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里希特霍芬長官了總參謀部,並且在二十天時間裡面對總參謀部進行了大清洗。
現在,這股清洗的風潮正蔓延軍中。
作爲皇帝失去了軍權,俾斯麥的叛變,讓他對政府的控制力也降到了最低點。
如果接下來政府也被大清洗,那麼他這個皇帝就是空中樓閣,被架空的皇帝。
“先生們,讓我們執行新的作戰計劃。
現在,請里希特霍芬總參謀長講述計劃細節。”
會議室裡面,迴盪着溫特公爵興奮的聲音。
連他都沒有想到,勝利居然來的這麼容易。
里希特霍芬重新拿起指揮棒,開始講解作戰計劃的細節,以及各部門在未來一個月裡面,要配合籌集的物資等等具體數據。
會議一直持續到了深夜,俾斯麥藉口身體不適,提前離開了會場。
他這種級別的人物,在會議上實際就是表個態度而已。
真正辦事的,其實就是這些部長們。
俾斯麥表示支持這個作戰計劃,被他提拔起來的這些部長們當然心領神會,對新的計劃極度配合。
溫特公爵親自送俾斯麥離開會議室,並且一直送到了總參謀部大門口。
“俾斯麥首相,如果方便的話明天共進午餐怎麼樣?”俾斯麥的反水是突然間的,溫特公爵一點兒準備都沒有。
政治的上的事情,要儘快做好利益分配才行。
否則這種不可靠的聯盟,非常容易出問題。
“我老了,身體不是很好。”俾斯麥的話讓溫特公爵很疑惑。
褲子都他孃的脫了,裝他媽的什麼純情?
好在俾斯麥接下來還有一句話:“您的事情也很忙,我看還是晚餐吧。
飯後,我們還可以聊聊。”
真他孃的上路!
所謂晚餐,實際上也是一場談判。一場俾斯麥支持溫特公爵,會獲得怎樣政治利益的談判。
溫特公爵需要和自己的幕僚商量,什麼條件可以答應,什麼條件不能答應。
而俾斯麥也要考慮,自己的利益怎樣才能最大化。
事實上,時間對雙方來說都很緊。
因爲,這裡面有太多的利益要考慮到。
吃午餐會顯得有些倉促,吃晚餐的話時間會寬裕很多。
“好的,明天六點鐘我們在柏林大酒店會面。
我會提前訂好位置,讓副官通知您。”溫特公爵心情大好,和俾斯麥親切握手之後,目送着俾斯麥的馬車離開。
這一晚上,溫特公爵非常忙碌。
不但旁聽了總參謀部的會議,在回憶結束之後,溫特公爵還要與自己的幕僚們,商談明天晚上和俾斯麥談話的尺度。
事實上,大佬們在一起談的都是態度問題。
他們定下一個調子,接下來的細節,全都要靠這些幕僚們跟進。
天亮了,陽光透過窗子照進了會議室的窗子。
一夜沒有睡覺的溫特公爵仍舊神采奕奕!
“公爵大人,還是吃點兒早餐吧。吃過了早餐,您應該休息一會兒。”
里希特霍芬勸慰這位大靠山。
他也沒有想到,俾斯麥居然臨陣反水。
里希特霍芬還以爲,這都是溫特公爵事前做好了工作。
連俾斯麥這種老狐狸都能搞定,里希特霍芬對溫特公爵的敬仰,簡直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嗯!”溫特公爵點了點頭。
忙碌了一個晚上,咖啡喝了不少,可肚子裡面卻是空空的。
“是啊!公爵大人,下午您還要去柏林大學,對學生們演講。”
侍從官也小心的提醒。
這是在出發前一天,溫特公爵臨時增加的行程。
侍從官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柏林大學的學生們組織好。
“嗯!”溫特公爵又嗯了一聲。
這是貝格勃勞凱勒啤酒館之行,留下的後遺症。
他太欣賞阿道夫在演講時的狀態,以至於他心裡生出一種模仿的心思。
專門請高手寫了稿子,在來柏林的路上,他一路都在背誦。
同時,腦子裡還在勾畫需要配合的手勢和語氣。
飛艇上,他甚至對着鏡子練習了一下。
只可惜時間很短,練習的還不熟練。
簡單的吃了早餐,溫特公爵放下了手裡的刀叉。
“你繼續和部長們完善你的作戰計劃,我們的進攻需要在下個月展開。
你需要在總參謀長位置上,做出你的成績來,堵住那些小人的嘴。
好好幹吧!
這一仗,不允許有失誤。”走到餐廳門口,溫特公爵對送出來的里希特霍芬叮囑。
“是!
請公爵大人放心,我們會盡最大的努力取得勝利。”
“不是要盡最大努力,而是一定要取得勝利。
這一仗,德意志民族輸不起。”
溫特公爵拍了拍里希特霍芬的肩膀,給這位老部下打氣。
“是!”里希特霍芬端正的敬了一個軍禮。
“下午的演講幾點鐘?”溫特公爵在里希特霍芬的注視下轉身離開,一邊走一邊問身邊的侍從官。
“定在下午三點鐘,您有充足的時間休息。”
“嗯!一點鐘,呃……不,十二點半喊我起來。我要熟悉一下臺詞,也要練習一下。”
溫特公爵吩咐道。
“是,公爵大人。”侍從官有些鬧不明白,爲毛公爵大人忽然間對演講這麼感興趣了。
給那些學生們演講,居然要提前練習,而且還要……犧牲休息時間。
這在以前,是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公爵大人想出風頭!
這是侍從官們共同的猜想。
既然公爵大人想出風頭,手下人自然心領神會。
於是,在溫特公爵躺在行軍牀上進入夢鄉的時候。
一大羣人在院子裡面,練習如何配合公爵大人的演講,以達到讓公爵大人滿意的程度。
柏林大學一般指柏林洪堡大學,這所大學歷史十分悠久。
其歷史,可以追溯到普魯士還是普魯士公國時期。
那個時候的統治者,還是腓特烈的爺爺。
和大明蜜月期的時候,柏林大學短時間的派遣了一些學者,以交流的名義去大明偷師。
當然,這些人去的大明最高學府,也不過就是些中學。
而且,好多人還沒聽懂大明老師講些什麼。
語言不通是重大問題!
畢竟,數學和幾何這種東西需要系統性的學習。
那些翻譯,有好多其實也沒有學過數學和幾何課程。
翻譯更是翻的五花八門,說得普魯士學者們如墮雲霧中一般。
更多的學者去的是大明的小學,學一些加減乘除和最低等的自然知識。
他們對大明人提出,生命是由水生到陸生的定義非常驚訝。
他們認定,這是對上帝的背叛。
至於地球圍着太陽轉,月球圍着地球轉這樣的奇談怪論,也讓他們感覺到恐慌。
因爲就在二十多年前,哥白尼就是因此被燒死在火刑柱上。
回到柏林,他們立刻忘記了那些自然知識。
不過能到大明的,全都是聰明絕頂的傢伙。
這些人帶回來最大的學術成果,就是大明的九九乘法口訣。
現在,這些學者中的好多人,已經成爲了柏林大學的主要教授。
溫特公爵的馬車,在下午兩點四十五分駛進了柏林大學的大門。
溫特公爵身上,保持了雅麗安人刻板準時的性格。
馬車在大學門口,就受到了一大羣熱情學生的擁戴。
他們揮舞着巴伐利亞的旗幟,高呼着歡迎公爵大人的口號。
可這口號聲,怎麼聽,怎麼有慕尼黑口音。
馬車一路前行,終於來到了柏林大學大講堂門口。
溫特公爵掏出懷錶看了一下時間,剛好下午兩點五十五分整。
走進大禮堂,走上演講臺。
時間剛剛好,簡直是分毫不差。
站在講臺上,溫特公爵看着下面黑壓壓的人羣。心裡不禁有那麼一絲絲緊張!
被這麼多目光同時聚焦,不是任誰都能適應得了的。
即便是見過了大場面的溫特公爵,也不能免俗。
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一下心神。
溫特公爵學着阿道夫的模樣,看着下面黑壓壓的人羣。
大禮堂裡面上千人都安靜下來,他們和溫特公爵大眼瞪小眼的看着。
時間長達兩分鐘之久。
這是溫特公爵和阿道夫學到的,長久的沉默,可以讓聽衆們更加註意演講者要說些什麼。
很有效!
人羣靜得可怕,上千人的會場裡面,幾乎達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
侍從官緊張的看着公爵大人,用手指着兩個強壯侍衛擡着的大黑板。
那上面用粉筆粗粗的寫了提示詞,方便公爵大人在忘詞兒的時候,不至於尷尬的不知道說些什麼纔好。
“先生們!我是溫特萊徹.溫特,巴伐利亞公爵。”三點整,溫特公爵站在講臺上,說出了第一句話。
“譁……!”就是這一句話,下面一羣人開始鼓掌。
學生們有些不明所以,這有什麼好鼓掌的,就因爲他是公爵?
可人都有從衆心理,一大羣人帶着鼓掌,剩下的學生和教授們也就跟着拍了幾巴掌。
溫特公爵十分滿意,自信心也大大增加。
掌聲停止之後,溫特公爵沉着臉說道:“在我面前,有一個大大的黑板。
上面寫着一個關於笑話,確切的說是關於外國人的笑話。
可我不想說笑話,因爲現在我們的普魯士帝國,正處於深淵的邊緣……!
先生們,如果我們不努力,我們即將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煉獄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