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雲貴被稱作十萬大山是有道理的，這些地方到處都是山。
一座挨着一座，一座連着一座。沒人知道這裡的山有多少，或許十萬大山並不是一個誇張的數字。
天無三日晴，地無三尺平就是漢人對這裡的描述。
因爲地處溫暖的南方，只要有山的地方就會有茂密的叢林。
這裡沒有沙漠，但卻有更加恐怖的高山峽谷。
有時候，明明看着敵人就在百十米的對岸。可真想要殺過去才知道，要到達對岸需要一整天時間。
沒有地圖，沒有想到。甚至，弄不明白東南西北。
耿精忠和尚之信，就這樣輕率的帶領着自己的手下進入了廣袤的山林。
人們都說森林裡面不會缺水，可真在叢林裡面走一遍，你就知道叢林裡面最缺的就是水。
行走在叢林裡面，你會聞到腐爛的樹葉混合着腐爛屍體，還有別的不知名的味道。
那種腐爛的味道，順着鼻子往肺裡面鑽。
茂密的枝葉遮擋了陽光，森林裡悶熱悶熱的，看不見陽光卻熱得厲害。
千萬不要盼着下雨，因爲有時候下雨只會下幾分鐘。可有時候，下雨會一直下上幾天。
叢林裡面的雨，你連躲都沒地方躲。
好容易看見一個山洞，你得先往裡面扔一個煙霧彈。
然後你就會看到，什麼豹子，老虎、甚至蟒蛇狗熊什麼的竄出來。
看到一尺長的蜈蚣，也不要感覺驚訝。
至於那些不知名的毒蟲，更是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你還得真誠向老天爺祈禱，洞裡面不會灌水。如果灌進去水，那恭喜你。
成羣的螞蟥能直接把你吸乾！
雨後的叢林更是恐怖的不能再恐怖的存在，太陽照過來叢林裡面熱得跟蒸籠沒什麼區別。
四周到處是溼漉漉的空氣，渾身黏糊糊滑膩膩的，可你就是會覺得渴。
在溼潤的空氣中渴死，這種滋味兒絕對不會好受。
真不明白，那些當地土著是怎麼生活在這種地方的。
有時候，會在路邊發現倒伏的屍體。
屍體腐爛的不厲害，卻被啃得很爛糟糟的。
有一種黑色的大螞蟻，專門吃路上倒伏的屍體。
這種螞蟻非常厲害，可以在幾十分鐘之內，將一個完整的人變成一堆完整的骨頭。
看得出來，不光是漢人不習慣這裡。其實當地土著，也不習慣在叢林裡面待着。
惡劣的自然環境還不是終極考驗，每到夜裡，黑暗中不知道潛伏着多少隻眼睛。
吹管！毒箭，又或者是不知名的陷阱。
經常有哨兵的站崗，只覺得脖子上一疼。然後就開始口吐白沫！
等你站起來尋找敵人的時候，往往只能看着無盡的黑暗嘆氣。
“敵襲！”一聲爆炸聲之後，尚之信跑出了帳篷。
四周到處是胡亂跑動的黑影，士兵們胡亂的開着槍。
尚之信想都沒想，立刻就趴在地上。
天知道，這些入伍沒多久的新兵蛋子會朝哪個地方射擊。如果被不知名的榴彈打死，那他孃的就太冤枉了。
不知道誰在自己身上踩了過去，臉直接和地上的爛樹葉親密接觸了一下。
“呸！呸！呸……！”尚之信吐出了嘴裡的爛樹葉，天知道這東西有毒沒毒。
“不要亂跑，不要亂開槍。”尚之信瘋狂的大喊，可四周哪還有人聽他說話。
“我是尚之信，趴下！全都趴下！”
這一聲果然管用，附近的官兵首先趴下，然後趴下的人好像海浪一樣，一波一波的向外蔓延着。
天亮了，尚之信看着地上是屍體無語。損失了一百多人！
超過一大半人是被阿卡步槍射殺的，敵人的屍體只有區區十幾具。
這也說明，偷襲引起的混亂造成的傷亡有多麼的大。
尚之信不說話，別人也不說話。
如果是老兵都會知道，遇到敵軍夜襲的時候，要趴在地上不動。
射擊一切正在跑動着的人！
很可惜，海軍陸戰隊這些年駐紮在海外。
軍紀廢弛得厲害，好多該有的訓練也被耽擱了。
更兼這個營新兵很多，所以就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尚之信無奈搖搖頭：“傳令下去，遇到夜襲誰也不準動。都給老子趴在地上，同時射擊一切跑動的人。
直到敵情解除爲止！”
“諾！”
昨天晚上下了一場小雨，清晨太陽剛剛出來的時候，還稍稍有些涼爽的感覺。
可到了中午，整個叢林裡面就是一個巨大的蒸籠。
尚之信擡起頭，看看被茂密的樹冠遮蔽起來的叢林。他鬧不明白，明明陽光射不進來，卻爲什麼會這麼熱。
昨天晚上被夜襲，大傢伙都沒有睡好。
早晨無精打采的啃了一些乾糧，沒人灌了一壺炊事班燒的開水，就開始了一天的行軍。
不管環境有多麼的惡劣，大明軍隊的爲生條例，都被非常嚴苛的執行者。
這或許是目前部隊只有零星一些人患病的原因！
走在路上，不少士兵都在打瞌睡。
累得不行的人，靠在路邊的大樹上打盹。
這是很危險的，尚之信可知道這其中的厲害。兩天前，他就看到路邊有這麼一個士兵。
尚之信推了他一把，結果那個士兵的腦袋立刻掉在地上。
皮肉上不知道爬了多少螞蟻，連皮膚都看不到了。腦袋摔在地上，螞蟻被甩散了。
露出來裡面油黃的皮下組織，還有暗紅色的肌肉。
至於眼眶裡面，已經有蒼蠅在裡面產卵。肉眼可以看到，一個個小蟲子在眼眶裡面蠕動。
當看到樹上粘着的螞蟥時，尚之信就明白了。
趁着這傢伙睡覺的當口，不知道有多少螞蟥爬到了他的身上。
這個倒黴蛋兒，被螞蟥活活吸乾了。
由於螞蟥吸血的時候，可以分泌出一種麻醉劑，讓人察覺不到疼痛。
於是這傢伙就在睡夢中，變成了一具乾屍。
吃飽了的螞蟥心滿意足的走了，然後就輪到了那些大黑螞蟻。
它們蜂擁而上，直接將這個倒黴的傢伙啃成了一具乾屍。
“師長！不能再這麼追下去了，再這麼追下去。
那些土司們沒事兒，咱們可就要被拖垮了。”參謀長一邊喘着粗氣，一邊小心的向尚之信建議。
“老兄！
如果不將這些土著趕盡殺絕，大帥絕對不會饒過咱們。
你知道的，這一次平叛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當地的土司勢力連根拔起。”
尚之信也爲難，他很清楚李梟爲什麼要這麼大動干戈，甚至親自督戰這場平叛戰爭。
“師長啊！
能不能把土司勢力連根拔起我不知道，可我知道部隊再這樣下去，很可能就垮掉了。
你看看士兵們，一個個臉色蠟黃。而且這裡螞蟥這麼多，大傢伙也不能好好休息。
趁着咱們進入叢林還不算太深，咱們還是有機會撤出去的。”
事關全師人的生死，參謀長也只能硬着頭皮建議。
尚之信咬了咬後槽牙！
這是真沒辦法了，從昨天開始連補給都沒有了。
參謀長說得對，現在最正確的決定是撤兵。
可……！
可出發前，可是向大帥誇下海口的。
不把那些土司們剿滅，誓不罷休。
現在就這樣灰頭土臉的回去，要和大帥怎麼交代。
“師長！參謀長，你們快過來看看。”隊伍前面，忽然跑過來一個參謀。
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好像發生了什麼大事。
“咱們的弟兄，一個連。整整一個連的人，全都死了。”參謀顧不得喘勻氣，小聲稟報道。
“什麼？”尚之信和參謀長都是吃了一驚。
雖然進入叢林之後，傷亡很大。但這樣整個連成建制的死亡，這倒是從來沒有發生過。
“就在那邊兒！”參謀趕忙在前邊帶路。
跟着那個參謀，尚之信和參謀長走到了一處林間搭建的宿營地。
篝火已經熄滅沒了炊煙，不過木頭架子上還支着水壺。打開蓋看了一眼，裡面還有很多水。
步槍就架在帳篷門口，哨兵抱着槍倒在地上，臨死之前還吐了好多的白沫子。
掀開一做軍帳，發現裡面的人橫七豎八的死了一地。
跟外面的哨兵一樣，他們也全都是口吐白沫。這纔過去不到半天，已經有一股糜爛的味道傳出來。
“這……！這是怎麼了？”檢查了所有軍帳，發現裡面連一個活人都沒有。
尚之信和參謀長也有些發傻！
他們不相信，有人能夠神不知鬼不覺的，直接出手幹掉自己一個連。
而且自己的這個連，居然連點兒正常的反應都沒有來得及作出。
“原因暫時還不明確，不過他們都說是瘴氣。
瘴氣這東西，下過雨之後尤其的厲害。昨天晚上，恰恰下了一場小雨。
可能是清晨的時候起了瘴氣，這纔將他們全都薰死在這裡。”參謀分析得合情合理。
雨後的清晨或者黃昏，是最容易起瘴氣的時候。
給養中斷，兇狠的大螞蟻，嗜血的螞蟥，加上無處不在的陷阱。晚上的夜襲！
現在，又得加上林間瘴氣。
這叢林裡面，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師長，撤吧！
再不撤，咱們就真的被拖垮了。
你看看，瘴氣一起來。一個連說沒了沒了，敵人沒廢一槍一彈。
沒能追殺掉那些土司，大帥會怪罪。可部隊傷亡太大，大帥同樣會怪罪。
您還記得陸軍軍官學校裡面，大帥給指揮員的題詞麼？”參謀長也是陸軍軍官學校畢業的。
在陸軍升不上去，才被李休挖到了海軍陸戰隊。
“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勝利。”這幾乎算是校訓一樣的東西，高材生尚之信自然是知道的。
“師長，現在的情形就是不划算了。撤吧！”
參謀長含着眼淚，竭力勸說尚之信。
其實尚之信何嘗不想撤退，可這面子上實在是過不去。
再說，回去之後可怎麼向大帥交代。
可現在真的太危險了，如果自己把這支隊伍給帶沒了。那回去就不會是受嘲笑，遭處分的事情了。
說不定，會被直接下獄又或者槍斃。
按照李梟的暴脾氣，很有可能是後者。
“撤！”思前想後，尚之信還是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追擊敵人艱難，可撤退更加艱難。
因爲，被追擊的是他們。
估計是那些土司們早有準備，早已經派人在他們後路上弄出了無數陷阱。
有時候你只不過踩了一根樹枝，就很可能被一根竹籤紮了腳。
很快你的腳就會紅腫，然後流出膿一樣的血水。
第二天，你就走不了路了，組要戰友們揹着，又或者是擡着扛着，才能繼續撤退。
撤退的道路上不但有陷阱，還有大量小型壓髮式地雷。
這種地雷，主要目的就是破壞人的腳。
不管你是練過金鐘罩也好，鐵布衫也罷。
只要不小心踩到這種東西，那麼恭喜你。因爲您失去了半個腳掌，您立刻由戰鬥員，變成了一個傷員。
你再也不需要走路，也走不了路。餘下的日子，你需要在別人背或者扛，又或者被擔架扛着走出叢林。
反正你這輩子，再想像正常人一樣走路，那肯定是不行了。
時不時，林子裡面還會射出冷槍。
又或者是在某個地方，打過來一發冷炮。
撤退中的部隊，根本來不及徹底搜索。
大多數時候，基本上就是幹挨。
最讓尚之信擔心的是，這些土司好像有幹掉自己整支人馬的意思。
土司們的手下，銜着明軍的尾巴追擊。
尤其是到了晚上，經常搞夜襲。
不過好在有了前些天的經驗，所有官兵遭襲的時候，全都趴在地上。
只要有人敢站着跑，一定會被阿卡步槍那強勁的子彈穿過身體。
清早打掃戰場的時候，發現的大多數都是土司人馬的屍體。
不得不說，這是鮮血凝成的經驗教訓。
進行了兩天大規模的夜襲之後，叛軍似乎發現了，這樣襲擊的效果不是很好。
於是他們改變了戰術，弄幾門迫擊炮。
這種東西其實本質上就是一個帶着撞針的鐵管。
叛軍想要弄到，其實非常的容易。
就算是弄不到大明產的，難道說自己派去南洋的人也想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