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貞,我可要好好給你介紹一下這位大能人!”喬鐵山拉着破衣爛衫的中年人到了張恪的面前。
“他叫歐崇遠,當年可是軍中少有的鑄劍大師,算起來和張大哥還是老朋友。對了你和喬桂喬福去廣寧的時候,弓箭還有倭刀都是他給的!”
張恪一聽是老爹的朋友,更是鑄劍的大師,立刻躬身行禮,急忙說道:“小侄見過歐伯父!”
歐崇遠盯着張恪仔細看了半天,突然失聲叫道:“像,真是太像了,和海川兄弟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我要是沒記錯,你叫張恪是吧,怎麼你帶了這麼多人,還追殺官兵……你可不能落草爲寇啊!”
看着歐崇遠一臉驚駭的模樣,喬鐵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老歐,你什麼眼神啊,永貞現在可是大清堡的備禦,正兒八經的千戶,這些兵都是大清堡的人!”
“啊!”
歐崇遠這下子可嚇壞了,他剛剛把張恪當成了山大王,還是要幫着殺官兵,現在一想脖子頓時冷颼颼的!有個地縫恨不得鑽進去,老歐現在的心情就彷彿是跑到警局搶劫,腸子都悔青了。
他忍不住雙腿發軟,直接倒在了地上,癡癡的問道:“這,這是官兵,怎麼沒穿朝廷的戰襖啊?”
張恪頓時嚇了一跳,急忙伸手扶住了歐崇遠。
“歐伯父,大清堡的兵剛剛重新組建,朝廷的新戰襖沒發下來,我採購的布匹也沒送到,大傢伙暫時對付一下,讓伯父誤會了,實在是小侄的錯。”
歐崇遠頓時一拍腦門,大叫道:“都怪我沒張眼睛啊!”
看着歐崇遠恨天怨地,一肚子委屈的模樣,喬鐵山頓時皺起了眉頭。
“老歐,你到底怎麼回事啊,好好的鑄劍師不當,咋成了要飯的啊?”
歐崇遠長長嘆了口氣,把一肚子的苦水都說了出來。
原來歐家世代都是打造刀劍的行家,歐崇遠曾經給朝廷效力過,後來回到了鎮夷堡,以鑄劍爲生。
就在幾個月前,徐大千突然心血來潮,覺得朝廷的兵器不行,讓歐崇遠幫着打造二十把好刀,歐崇遠自然答應,一直忙活到了臘月二十七,才把刀打造好,交給了徐大千的手下。
本來沒有什麼,哪知道徐大千竟然在除夕晚上領着人到了歐家,二話不說就把歐崇遠給捆起來,愣說他的刀粗製濫造,是垃圾貨色!
喬鐵山越聽眉頭越皺,氣呼呼的說道:“徐大千長的是狗眼嗎,你打造的刀劍,說是神兵利器有些過分,可是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兵器,他怎麼還不知足啊!”
“哎!喬老弟,你不知道啊,他當面拿着一口刀,砍了兩下八仙桌子就捲刃了。”
“怎麼會,你沒用心打造啊?”
歐崇遠痛苦的搖搖頭:“是出了小人了,把我打造的刀掉包了!徐大千這個傢伙根本不由分說,就把我們一家都抓起來,大年三十讓我們給他挖石炭!喬老弟,你說說,咱這輩子什麼時候受過這個委屈啊,看着我們家妞妞凍得鐵青的小臉,我殺了徐大千的心都有了!”
張恪忍不住笑道:“歐伯父,就因爲這個,你把我們當成了土匪,還要幫着我們對付徐大千?”
“哎!我歐崇遠犯了什麼罪都認了,不過這個徐大千真不是東西,他根本不把人當人看!就說我來這個石炭場,前後半個月,活生生的餓死了三個人。大年初一他的這幫手下竟然抽打礦夫取樂,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他們居然笑着喝酒,有滋有味的,這不是畜生是什麼!”
喬鐵山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
“早就聽說徐大千不是東西了,沒想到這傢伙竟是這麼無恥,歐老弟,你放心好了,保證幫你出氣!”
歐崇遠擦擦眼角的淚水,搖頭嘆氣說道:“這個徐大千可不是尋常人物啊,手下爪牙衆多,聽說在義州還有靠山,只怕,只怕……”
“怕什麼,不是有永貞嗎!”喬鐵山哈哈大笑。
張恪一臉微笑,說道:“歐伯父,你放心吧,徐大千手下的騎兵已經被我打敗了。至於所謂的靠山嗎!我想殺他,誰也保不住!”
張恪當然不是在吹牛,不說他那些嚇死人的關係,就單單家裡的那件飛魚服,就足以嚇死一堆人了。
歐崇遠突然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求大人給我們做主,嚴懲徐大千啊!”
這時候不少跟着歐崇遠衝出來的礦夫也都跪在了地上,黑壓壓的一大片,足有六七十人。不少人全身都是黑漆漆的,簡直就跟碳棒沒什麼區別了。
大冷天,胳膊上,腿上,甚至臉上,脖子上,除了鞭痕就是凍瘡,看起來好不淒涼。
光是看這些礦夫,就知道徐大千作惡不少了。張恪一把攙扶起歐崇遠,突然笑道:“歐伯父,小侄自然能殺了徐大千,還能把他送到你們的面前,讓你們親自下手。不過……小侄有個請求,還請伯父答應。”
“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沒有二話!”
張恪連忙擺手,急忙說道:“伯父,小侄想請你幫着我鑄造刀劍而已,大清堡正在擴軍,沒有趁手的兵器可不行!”
歐崇遠立刻點頭,笑道:“不就是刀劍嗎,這是我的老本行,沒有什麼說的。對了,光是要刀劍嗎?不用造火銃的嗎?”
張恪眼前一亮,他當然要造火銃,而且還要大造。不過說實話能造火銃的工匠並不多,大明朝早期是禁止地方自造火器的,後來雖然逐漸放寬,可是最好的工匠還是在京營,邊鎮也有,只是遠遠沒有富裕到遍地都是。
張恪還琢磨着通過張曄,或者是賀世賢弄到一些工匠,可是一聽歐崇遠的話,頓時來了興趣。
“歐伯父,你會造火銃嗎?”
“哈哈哈,我光會鑄劍,不過我知道有人會,跟我來吧!”
歐崇遠在前面帶路,張恪和喬鐵山他們緊緊跟着,來到了山谷。谷口處有兩個高大的門樓,中間是木柵欄,封得死死的,根本別想出來。
今天湊巧徐大千戰敗,這傢伙路過石炭場,就把手下人全都帶走了,一門心思守城去了,歐崇遠他們才能跑出來。
進了山谷之中,滿眼倒是黑漆漆的煤炭,山谷之中,兩邊的山崗,佈滿了橫七豎八的斜洞。在山谷的裡面有一排木屋,說是木屋,但是四面透風,簡直比起豬圈還不如!
走進一聞,一股子酸臭味道直刺鼻孔,木屋外面都是凍得結結實實的屎尿,看起來別提多噁心了。
歐崇遠低着頭走進了棚子,在一個角落有一堆爛稻草,歐崇遠輕輕扒開,只見裡面露出一個人,正不停地哆嗦。
“快來人,把他抱出去!”
兩個士兵按照歐崇遠的吩咐,把這個人搬到了外面。張恪湊過來一看,只見這個人有五十來歲的樣子,瘦小枯乾,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洗臉了,眉毛鬍子都連在了一起,還不停地打冷顫,看起來隨時都要死。
就這麼一個傢伙,能是自己急需的人才?
歐崇遠看出了張恪的懷疑,急忙說道:“這位老兄叫趙老疙瘩兒,是鐵嶺的匠頭。聽說是專門打造火銃的,建奴佔領了鐵嶺,他跑了出來,一路到了鎮夷堡。結果徐大千不分青紅皁白,就把人抓起來,當了礦夫,幹了兩個多月了,正月初十捱了一頓打,然後就病了。”
歐崇遠拍着胸脯說道:“別看我不懂造槍,可是和趙老哥聊過,他是真有本事的人,可千萬別讓他白白死了!”
張恪點點頭,一回頭把馬彪叫過來。
“你去把周先生請過來,讓他給看看!”
馬彪點頭,不多時就把周郎中叫了過來,老周現在已經是大清堡的軍醫官了,張恪特別給他配了一駕馬車,也一起隨軍行動。
他到了趙老疙瘩兒的面前,急忙抓起胳膊診了診脈,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身體。
“大人,這位老先生沒什麼大病,一是冷,二是餓,再加上捱打之後,身體虛弱。只要妥善調養,有個一兩個月就能恢復。”
周郎中說着,拿出了針包,在頭上紮了兩下,趙老疙瘩兒突然皺了皺眉,似乎緩醒過來。周郎中又急忙拿出了兩丸藥,塞到了嘴裡,又餵了幾口烈酒,把藥送下去。
沒有一分鐘,趙老疙瘩兒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是,是歐兄弟啊,我還沒死啊?”
“哈哈哈,趙老哥,你不光沒死,還發達了!”歐崇遠指了指張恪,笑道:“老哥,這位可是大清堡的備禦大人,他聽說你會造火銃,要讓你幫忙呢!”
張恪也急忙湊了過來,笑道:“老先生,我叫張恪,手下急需火器,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
趙老疙瘩兒皺皺眉頭,沉默了半晌,才說道:“我不會造,您另請高明吧!”
“啊!”歐崇遠突然大吃一驚,這老趙病糊塗了嗎!喬鐵山也頓時臉色陰沉,心說歐崇遠你開什麼玩笑啊,把人捧上了天,不是白白浪費感情嗎!
這時候唯獨張恪眉頭緊鎖,他看到了老趙神情中的掙扎和痛苦。
“趙先生,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您有什麼委屈,只管說出來,要真是沒法造,我讓人趕快送你去大清堡養傷。”
趙老疙瘩兒神情痛苦,臉上的皺紋扭曲到了一起。
“哎,還造什麼火銃啊,老夫不想造孽!”趙老疙瘩兒眼角流出了一絲熱淚,“不是我的手藝不行,都,都是朝廷,按照現在的造槍法,火銃沒等殺敵呢,就先炸膛了,老頭子都快死了,我不能害人!”